时隔不过半日,再回到盛苑的时候沈元安居然产生了一种归属感。
纵然齐国公府是他名义上的家,可齐国公沈远视他为仇人,动辄打骂,长公主几乎就当没他这个人,这种游离于世间之外的感觉,沈元安本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但盛苑几日的时光之后,今天居然觉得有些不能忍受。
他偏头看了一眼赵遂,摄政王正牵着小皇帝的手往启明居走,一大一小说说笑笑,商量着小皇帝今天晚上要写几张大字。
沈序今日依旧是个门神,沈元安不叫他,他就站在启辰居前当哑巴。
沈元安突然觉得他有点碍眼,顿了下,道:“你……就没什么可说的吗?”
沈序将头扭过来,不明白沈元安是什么意思,无辜的眼神中透着点迷茫,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再说了,平日不都是这样的吗?
沈序脑子里想自己要扯点什么才能让沈元安满意的时候,“啪”的一声,启明居的门被关上了。
险些被碰到鼻子的沈序更加迷茫,只好接着在寂静中当一个尽职尽责的门神。
戌时末,赵遂拎着个食盒过来,白日里的时候沈元安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好,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来看看沈元安。
启明居的门被轻轻推开,赵遂露出一个小脑袋朝里瞄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连一根蜡烛都没点,他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此时,后背突然传来幽幽的一句话,“你在做什么?”
啊!
啊啊啊!
俗话说月黑风高夜,今天的启明居很黑,今天的月亮也没啥光泽,今天的惊吓很要命!
赵遂冷不丁的被这一声吓的摔在了门槛上,惊魂未定的瞧着站在他面前的沈元安。
瞬间,整个盛苑的下人都奔了过来,蔺东一只袖子还飘在后面,边跑边拽自己的另一只袖子,呜哇哇的喊道:“救驾!!!快快快,救驾!有刺客!”
不过片刻的功夫,启明居便围了乌泱泱一群人,拿剑的,使刀的,还有几个厨娘拎了把菜刀冲到了最前面。
赵遂:“……”
大可不必……
赵遂试着动了动,挣扎几番,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大概是扭到了腰。
他捂着脸崩溃道:“你吓我做什么?”
社死!
太社死了!
蔺东从一干刀枪剑戟和菜刀擀面杖中挤出重围,瞧见这场景一时愣住,他看了看赵遂,又看了看沈元安,还有地上倒着的食盒和浠沥沥洒出来的饭菜汤水,干巴巴的喊道:“王、王爷,这是怎么了?”
你俩抢饭吃吗?
蔺东大逆不道的想了想,又被他主子这惨样惊呆。
赵遂被他气的肺疼,吼道:“都回去!”
众人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办,他们都是听见有刺客才冲出来救驾的,如今这场景,怎么看都不像有刺客的样子,只有一个沈元安站在旁边,还是他们王爷请来的贵客。
沈元安率先反应过来,摄政王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像个要出阁的大小姐,地上还躺着一个食盒,怎么看怎么可怜……
沈元安眸色微动,那食盒,好像是给自己带的。
“都回去吧,”沈元安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王爷在玩闹罢了。”
他是赵遂明令吩咐过要厚待的贵客,如今贵客出声,众人见摄政王没反对,于是又乌泱泱的回去。
蔺东一脸懵逼,居然忘记了还得把赵遂扶起来,竟也跟着回去了。
赵遂在心中把沈元安骂了一万遍!
启明居再次安静下来。
赵遂从捂着脸的手指缝里偷偷看了眼,看热闹的人都不见了,这才松了口气,将手从脸上放了下来。
虽说这些下人不敢随意议论摄政王殿下,但还是有一种被当成猴看的羞耻感。
赵遂挣扎着试了试要站起来,胯骨处却疼的厉害,动一下几乎要了他老命。
面前突然伸出来一只手,赵遂抬头,沈元安正看着自己,还朝自己伸出了手。
赵遂顿觉有些委屈,穿书后几次三番受伤就罢了,今日这一出可太社死了,堂堂摄政王,居然被吓的摔倒在台阶上,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而且,而且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怕鬼……
实在是以前没有被吓的机会。
罪魁祸首就是沈元安!
若不是沈元安突然出声吓他,他能以为是撞见了鬼了么?
他一个看小说看半截的人,掐头去尾的,哪知道这本书的世界观里有没有鬼啊……
赵遂委屈的瞥了沈元安一眼,沈元安的手依旧稳稳的摆在他眼前。
赵遂眨了眨眼,算了,大不了以后看书还是看完吧。
但起是起不来的,刚刚扭到了腰,动一下针扎似的疼。
“我疼……”赵遂委屈巴巴的,控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起不来。”
沈元安顿了下,又看了看地上的食盒,叹了口气,俯身将娇气的摄政王抱起来,大步跨过门槛进了启明居。
赵遂窝在他怀里,实打实的安全感,胯骨位置还隐隐作痛,但沈元安的怀抱好像格外暖和。
启明居的小卧房不大,几步就走到了内室,沈元安轻轻把人放在了床上,然后抽出一个火折子,将蜡烛点上了。
微弱的烛火照亮了整间内室,沈元安瞧见床上的摄政王衣衫凌乱,脸色有些白,眼角还要掉不掉的挂着几滴眼泪,他从未见过这样可怜的赵遂,心中顿时软了几分。
再开口时语气便温和了不少,“摔倒哪里了?要不要请太医?”
赵遂哪有脸这个时辰请太医,总不能跟太医说摄政王平地摔了一跤,把腰给摔伤了吧……
他还想要点脸,最起码,最起码也得等明日,等他编好理由再去。
于是他摇摇头,说不用。
关心了一句已经是沈元安的极限,他极少有这样跟赵遂脸对脸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一时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赵遂今日受了大委屈,他决定不能放过这个向沈元安装可怜的好机会,于是三分的委屈被演出来十分,委屈巴巴的看着沈元安,“你刚才吓我……”
他说完不等沈元安反应又接着控诉道:“我是来给你送饭的,你却来吓我……”
他看上去实在太委屈,这会儿脸上的羞恼已经全部褪了下去,只剩下一双眼眶还红红的,眼角的泪珠依旧坚强的挂在那里,亮晶晶的诉说着主人的娇气与委屈。
沈元安难得心里产生了一丝心软。
虽然今日的事他自认为自己没有错,赵遂扒着门偷偷摸摸的,他只是问了一句,而没有把人撂到地上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但此时此刻,他竟鬼使神差的跟赵遂道了个歉:“嗯,是我错了。”
赵遂本只是想博同情,不料沈元安真的跟他道歉,一时也愣了一下,眼角的泪珠没留神滑落下来,看上去像是真的哭了。
沈元安难得有点慌乱,他道:“你探头探脑……”
“我只是想看看你睡了没有!”赵遂理直气壮的打断他。
好吧,貌似真的是自己错了……
沈元安脑子里产生了点错乱,他道:“我以后不吓你了。”
赵遂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内室再次陷入沉静,赵遂躺的不舒服,于是使劲侧了下身子,改为半趴在了床上。
沈元安知道他疼,睡是睡不成了,便主动找了个话题随意聊了起来。
“你今日说兰呈府的事情,有头绪了吗?”
赵遂是有一点头绪,但他不想告诉沈元安,于是摇了摇头,说没有。
沈元安便道:“我有几点当不得真的猜测。”
“什么猜测?”赵遂顿时来了精神,扭头看他,移动间没留神挨到了胯骨,疼的呲牙咧嘴的。
瞧瞧,不愧是男主光环,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猜出来一点剧情!
沈元安不是很能理解他这种忽而冷静忽而欢快的心理,但还是本着要照顾病人的心态帮他拿了个靠枕,又拉开被子把人盖上才接着说。
“兰呈府知州原俶本是个寒门,三年前在虫豸县任县令,任期满的那年当地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一年,虫豸县遭了蝗灾,本来顺风顺水即将调任知州的原俶被这一场蝗灾留下,当时朝廷下发八十五万两白银救灾,还免了当年的赋税,虫豸县的百姓最终艰难的将这场灾难度过。
但原俶的调任令也因此被压了下来,按照常理来说,除非发生意外,否则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升任知州,但奇怪的是,一年之后,兰呈府知州的调令就落在了他身上。
一介寒门,若是朝中无人,是无论如何都求不来这一纸调令的,沈元安当时还未任武英殿统领,只是有一次在书房罚跪时看到齐国公沈远的书案上放着调任兰呈的任命书。
任命书上明晃晃的写着原俶的名字。
但京城的世家大族里没有一个姓原,兰呈府又是富庶之地,怎么轮都不该轮到一个原俶身上,沈元安觉得奇怪,便顺手查了查。
这一查,便查出来了一点东西。
这份调任书的背后是靖王赵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