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来的很快,是常年侍奉邝麓园的御医徐贤。
赵琛将人交给明承便急匆匆的出去了,他似是有些逃避,明承喊了他一声,迟疑的问道:“殿下不留下吗?”
周立正躺在书房的小榻上,他胸口被血染了大片,脸色白得吓人,没有一点血色,此时晕倒后眉头也没松开,下意识的紧紧皱着,赵琛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他不能留在这里,既然无法答应周立,就不能再给周立希望。
他本以为周立只是有些偏执,可今日才发现周立的执念有多深,甚至是不择手段。
他如此坚定离开,明承也无法,只得先让徐贤给周立瞧病。
好在周立虽然扎的很,但没伤到要害处,只是血流的太多才会晕倒,徐贤给他上完药包扎好后便离开了,明承站在床前守了会儿,忽然发现周立的眼睫动了动。
他心念一动,转身将门窗关上,再次回到了床前,这时周立已经睁开了眼,见他过来便喊了一声明承先生。
明承顿了下,道:“你果然是装的。”
周立苦笑了一声,苍白的脸色更见可怜,无奈道:“我不过是醒的早了些,并非有意欺瞒先生。”
明承是赵琛的授业恩师,周立对他很是尊敬。
明承倒了一杯水喂到他嘴边,周立受宠若惊,连忙要伸手接过来,明承便道:“你现在不便挪动,先喝点吧,润润喉咙。”
周立只好就着他的手将水喝了,喝完又道:“谢谢先生。”
明承嗯了一声,顺手将杯子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状似无意道:“何时醒的?”
周立默了片刻,苦涩的扯了下嘴角,他掌嘴的指印还没消,嘴角扯动间又有一丝细细的血痕流下来,混着血迹,他张开了嘴,道:“殿下走的时候。”
明承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只好道:“殿下很担心你。”
“我知道。”
周立自嘲的笑了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更加难受。
若是殿下再狠心一些,让他就这样死了该多好。
明承不知这两人又在闹什么,这么多年,哪次见面都得闹上一场才能消停些,只是这次看上去好像尤为严重。
他想了想,道:“殿下心绪不稳,心结难消,你何必逼他?不如就此放下,也好求个安稳。”
周立摇摇头,坚定道:“我绝不会放手,哪怕他恨我,我也要与他纠缠下去,若是能死在他手上,我才能得个安稳,否则我绝不会放弃。”
“我知道他嫌我贪功冒进,但我仅有那一次机会,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为他拼上一把?只可惜摄政王命大,没能死成,但此事与殿下无关,若有万一,你看好殿下,不必管我的死活。”
周立决绝而又坚定,明承一时也不好再劝,叹了口气,便起身离开了。
周立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疲累,这世上的事总是不尽如人意,蝇营狗苟也好,波澜壮阔也罢,他从不后悔的。
明承出了书房,看到窗下站着的人影愣了下,刚要出声,赵琛就对他摇了摇头。
明承会意,默默将门关好,才走到赵琛身边。
赵琛还是穿着那身白衣,上面蹭了周立的血,晕开后看上去像点点红梅,明承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的碰了下赵琛的手,果然冰的厉害。
赵琛没注意这些,见他担忧的看着自己,便扯了个笑脸摇摇头,离开了窗边。
明承跟在身后,看他身形颤了下,似乎有些不稳,想要上前扶一下,想了想,还是放弃了,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碧涧居。
待进去后,赵琛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他回头对明承不好意思的行了个礼,示意自己要先失陪一下,便去后边换衣裳了。
碧涧居是他的住处,布置的颇为雅致,只是没什么下人,赵琛不喜欢人太多。
他的动作很快,明承没等多久就见他从内室出来了,依旧是白色的衣裳,跟刚刚那一套很相似,但却是没有血迹的。
明承收回视线,没提刚才的事,只道:“殿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御马苑一事摄政王应该是起了疑心,只是刚才周立过来时并未发现有人跟踪,想必摄政王也只是怀疑,还没猜到咱们头上,但为了避嫌,我已经跟周立交代了,接下来几日都不要再来邝麓园了。”
此时再提起周立,赵琛已经很平静了,他认真听着明承说话,时不时的点头或摇头 ,偶尔提起笔在纸上写点什么,商量着接下来的安排。
他做了很多要命的事,御马苑之事其实是最不要紧的一件,但若是因为此事坏了其他计划,可就得不偿失了。
兰呈府之事他借了赵骋的手签下那份调令书,私自扣下赈灾白银,就是为了等事发后嫁祸给沈元安。
但沈元安当然不是他最终的目的,他是要借沈元安的筏子把齐国公府和长公主拉下马,一点一点的折断赵遂的羽翼,让小皇帝无仗可依。
既然赵遂已经发现了兰呈府的端倪,那静不如动,不如现在就将贪污案挑起来,打赵遂一个措手不及。
明承道:“殿下,此事一旦放到明面上,咱们就再也无路可退了,还望殿下珍重,保重自身。”
赵琛明白他的意思,便点点头,示意请他放心。
等到谈完,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有下人过来禀报,说书房的客人已经回去了,赵琛松了口气,将人打发走便去休息了。
他今天耗费心神太过,有些顶不住,此时只想好好睡一觉。
*
启明居。
赵遂醒来后屋子里已经被掌了灯,明晃晃的灯火照在眼睛上,让他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用手放在眼睛上遮了一下光,再睁眼时清明了许多,瞧见了一直坐在床边的沈元安。
沈元安正在看书,偶尔分神瞥一眼赵遂,见他醒了也没说话,不动声色的接着看书。
“寻规,”赵遂主动开口,他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元安将手上的书放下,淡淡的瞧了他一眼,平静道:“因为这是我的床。”
“……咳咳咳”赵遂没忍住咳了起来,他不好意思的哦了一声,又道:“那我怎么在你床上?”
沈元安叹了口气,一脸看傻子似的表情,道:“自然是我把你抱进来的,难不成还能是王爷做梦自己跑到了我床上?”
“……”似乎很有道理,但赵遂总觉得沈元安在嘲讽他,于是没好气道:“那谢谢你。”
沈元安平静道:“不客气。”
嘿?
赵遂瞬间被激起了胜负欲。
怎么能有人脸皮这么厚!
赵遂想了想,忽然道:“寻规,我刚刚做了个梦。”
沈元安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便没应声,但赵遂不管他,自顾自道:“梦里你像个混蛋,一直欺负我,骂我,还想要打我,甚至还想放狗咬我……”
沈元安打断他,问道:“狗叫什么名字?就叫狗吗?”
赵遂被他带偏,便随口道:“叫狗多难听,你大小也是个贵族子弟,你家的狗得配上你的身份才行,起个贵气点的,就叫狗蛋吧。”
“……”沈元安没觉得狗蛋比狗好听到哪里去。
赵遂忽然反应过来,嗔怒道:“你又转移话题!我还没讲完呢。”
沈元安忽然觉得赵遂张牙舞爪的样子很想逗一逗,便故意道:“王爷,你做梦都是我在欺负你,你就这么欠收拾吗?”
“???”
“!!!”
赵遂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倒打一耙的人,他突然想把赵骋叫过来,让赵骋跟沈元安吵一架,看看谁能赢。
“好了好了,”眼看着人又要炸毛,沈元安笑了笑,没得寸进尺,安抚道:“刚刚是我说错话了,王爷接着讲吧。”
赵遂瞪了他一眼,忽然又躺了下去,用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实,声音闷闷道:“不讲了,反正也吵不过你。”
沈元安忍着笑意,劝道:“那王爷把自己裹的这么严实做什么,现在又不是梦里,我不能欺负你。”
“因为我今天要霸占你的床,你去外面睡吧。”赵遂不讲理道,“要不你就睡在地上,反正我是不会给你让位置的!”
“王爷如今怎得这么泼皮无赖?”沈元安快要绷不住,险些笑出声来,强忍着继续道:“就因为我在梦里欺负王爷了,所以王爷要还回来?”
赵遂将头埋在被子里不理他,以免又进了沈元安的套,反正吵也超不过,不如无赖一些,耍完了心里还高兴些。
沈元安见他又往里缩了缩,怕他被闷死在里面,便上手拽了一下被子边,想要让他透一下气。
谁知赵遂像个蚌壳,将被子拉的紧紧的,护食的紧。
他只好道:“王爷,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王爷不用膳吗?”
抓着被子的手力度貌似少了些,沈元安再接再厉道:“听说今晚膳房的菜都是王爷爱吃的,还有蔺东特意从宫外带回来的小吃,陛下没人看着已经吃完了大半了。”
“!!!”
赵遂突然从床上跳起来,诈尸似的,趿着鞋子道:“走!”
气饱哪有吃饱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