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在干净的马路上,宋西楼拖着疲惫的身体,再一次踩点进了公司。
员工们照样是活力满满地打招呼,但是宋西楼今天回应的力气都弱了一些。
她刚才在地铁上掰着手指数了数,算上赶日程的那几天,自己已经整整七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虽然有些不想承认,但是纪序的突然出现确实打乱了她的日常生活。
昨天一整个晚上她都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过去,想现在,想未来。
每一个角落里,好像都有纪序的存在。
宋西楼这下彻底相信不要轻易许下诺言这句话了。
当年在一起的时候她说过多少次他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这下自己一想起那个画面就要多久睡不着觉。
这种被自己说过的诺言凌迟的感觉可真难受啊。
她坐在工位上,自顾自晕乎一会,起身冲了一杯咖啡,喝完继续打起精神干活。
只是,或许因为最近休息得太少了,一杯咖啡的续航时间短了不少。
刚到上午十一点,宋西楼又累了。
她看着才做到一半的方案,深吸口气,准备买杯冰咖啡,顺便下楼走动走动提提神。
宋西楼去了公司对面的咖啡馆,这里装修高档,点单的人也少,是个放松的好地方。
她给下属们也带了点饮品,提着袋子刚要转身离开,不经意间目光扫向内座,看到了两道熟悉的人影。
刘楚悦虽然正在和人聊天,但她的位置正对着宋西楼,自然也认出她来,笑意盈盈地招招手:“嗨,宋经理。”
宋西楼身形一僵,反应过来后扯起一抹笑容,隔着几排座位跟他们打招呼。
“刘总好,纪总好。”
纪序转身,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只是唇边地浅笑很是温和。
“宋经理,又见面了。”
宋西楼笑笑,向他们扬了扬手中的包装袋,示意自己先走了。
踏出门的瞬间,她听到刘楚悦清脆地笑声,紧接着又听到她问纪序:“原来你和宋经理认识呀?”
刘楚悦的声音带着好奇与探究,虽然只是简单的询问,但是却高高吊起了宋西楼的心。
但她此时已经站在门口了,要是在这里停下显得很奇怪,只能按照既定的路线走出咖啡馆。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没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只见一墙之隔的玻璃窗内,纪序正和刘楚悦相谈甚欢。
大小姐笑颜如花,纪序虽然只能看到半张脸,但是也能发现他的眼睛柔和,嘴角噙着微笑。
宋西楼的心像是被人锤了一下,微微泛着酸涩。
她转身,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而咖啡馆内,刘楚悦正在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和纪序能交流的话题,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搜肠刮肚满世界找话聊了而开心。
“宋经理呀虽然年纪轻,但是工作起来可狠了,就像上满了发条的机器,怎么都不会累似的。”
说到这,她停下来,观察纪序的表情。
他那双看似波澜不惊却已然凝神的眼眸,正中她下怀。
她也是聪明人,知道纪序想听什么,于是继续顺着话题深入下去。
“那时候我也刚刚毕业,和宋经理做过一段时间同事。她每天六点半就到岗,整理全组工作规划,大家都午休的时候她就啃着面包研究项目资料,下班后人都走光了,她还要不断查阅资料,完善方案。”
“虽然大家都讨厌卷王,但是也都心疼西楼的辛苦。她在这里没什么依靠,资源都是当时的经理给她的,每次任务就算完成得再漂亮,升职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好在她从不怕输,也从不服输,现在也算是凭着这股不要命的拼劲在星芒站稳脚跟了,再也没有人说她是个只能靠前辈的废物了。”
刘楚悦想到那段自己亲眼见证的时光,叹了口气。
她也是真佩服宋西楼,一个比她还小点的小姑娘,硬生生靠自己的实力走到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
纪序安静听完她的话,并未回应。
只是微微抿唇,像是在回味她的话,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表情复杂难测,让人猜不透。
片刻后,他温润开口:
“宋经理确实很有能力。说到能力,这次科维选择和星芒合作,也是看中了星芒在公关领域内的能力。目前星芒和科维都处于拓展业务的关键时期,上次乔总和刘董说过更新战略布局的事,但是刘董并未给一个明确的回复,我想听听刘总你的想法。”
刘楚悦听他如此直白地转了话题,有些尴尬。
原以为纪序是对宋西楼感兴趣,她才说了这么多,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是自己会错意了?
她清咳了两声,顺着接话:“嗯,这方面我父亲也和我交流过,我的想法是……”
而宋西楼这边,她带着一袋子咖啡点心回了办公室。
她让人分发下去,员工们各个喜笑颜开,感谢经理的打赏。
宋西楼看着他们的笑,也扯了扯嘴角。
回到工位上,她的脑海里还回想着刚才那一幕。
宋西楼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好像有一台坏了的放映机。
从前只是偶尔失控,自从见到纪序之后,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卡带。
看着前方摆放的咖啡,她脑海中的放映机又不受控制地播放刚才纪序面前摆放的那杯奶茶。
纪序这样的人,当年喝点甜的得哄他半天,看来现在也是适应了。
从前他们一起出去玩,点的都是一杯咖啡一杯小甜水。
几年过去,两人面前也是一杯咖啡一杯小甜水。
只是喝咖啡的变成了她,喝小甜水的变成了他。
这微妙的变化让宋西楼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她觉得最近可能是魔怔了,看到什么都爱追忆以前。
平复下心绪,她又恢复了工作状态。
只是今天思绪爱乱飞,所以效率不高。
尽管宋西楼已经压缩了午休时间,但是晚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加班了。
夜色已深,她终于完成工作。
站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试图舒缓久坐的酸痛。
再一回首,整个办公室已经空无一人。
这样的生活她也经历过不少次,早就习惯了。
宋西楼在四周扫视一圈,确认没人了,走向门口,抬手按下开关。
“啪嗒”一声,灯光瞬间熄灭,整个办公室一片漆黑。
她坐上电梯,在大厅明亮如昼的灯光下缓缓走出大楼,又踏入了夜色之中。
如今已是寒意萧瑟的季节,冷风如刀,宋西楼不自觉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加快脚步。
这个时间点,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
只是刚走到一半,一束车灯打在她身上。
几秒后,一辆车缓缓停在她身侧。
车窗降下,露出刘楚悦那张漂亮的脸蛋。
“宋经理,回家吗?今天可冷了,快上车,我们送你一程。”
宋西楼愣了一下,她的目光注意到驾驶位上的纪序,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不用了刘总纪总,我打了车,等会就到……”
“这里不能停车。”
话未说完,纪序低沉的声音就顺着冷风传到了耳朵里。
车内的灯光柔和了他脸上的轮廓,但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宋西楼知道纪序的犟脾气,自己要是再拒绝,最大的可能就是仨人一起被交警逮住。
车锁已经打开,宋西楼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朝着车门走去。
她弯腰坐入后座。
车门关闭的瞬间,局促感似乎也随之被锁在这狭小的空间内。
宋西楼下意识挺直脊背,双手不自然地交握在身前,目光直视着前方,不敢往驾驶座上歪一点点。
前排的刘楚悦笑着回头,问她:“你住哪儿呀?”
宋西楼轻声报出一个小区名:“澜湾。”
话音落下,车厢里陷入一片寂静,原本就安静的氛围变得更加奇怪。
宋西楼以为是这里和他们要去的方向不对,试图解释:“如果不顺路的话,把我放在路边就行了。”
刘楚悦也像是这才回过神来:“没事儿没事儿,顺路的。”
再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味明显的调侃:“我刚才只是在惊讶,原来你和纪总住同一个小区呀,没有比这更顺路的了。”
这回,轮到宋西楼惊讶了。
她怎么样也没有想到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她不住在澜湾,这只不过是她胡诌的地址罢了。
每次遇到别人提出送她回家,她都说这里,一是避免暴露自己的真实地址,二是澜湾算是个高档小区,说出去能让别人别太看低她。
这种瞎话她说了三年了都没出过事,没想到偏偏今天翻了车。
为了不让刘楚悦的话掉地上,宋西楼虽然心里乱七八糟的,还是只能先扯起唇角,干笑了两声:“哈哈,真是巧了,没想到还能有这荣幸呢。”
刘楚悦也笑着回应。
两人又说了会话,很快,刘楚悦住的地方就到了。
她轻快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后朝纪序和宋西楼笑着挥挥手:“我走啦。”
前车门关上的一瞬间,车里就只剩下宋西楼和纪序两个人。
车内的寂静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宋西楼觉得自己快要被那一股如潮水般汹涌的尴尬给淹没了。
她的目光游移在车窗玻璃上,一瞬间竟然有跳车的想法。
吓得自己赶紧甩甩脑袋,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思想给删除。
绞尽脑汁思索许久,终于想出了个很烂的借口:“纪总,我想起我还有点东西没买,要不你把我放在路边便利店前就行。”
纪序微微侧首,目光扫过后视镜中宋西楼的脸,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平静地回答:“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澜湾里也有超市,我直接送你去那里。”
他的嗓音虽温雅,但是语气却不容置疑。
宋西楼还想再争取争取,但纪序已经将视线回到前方道路上,只留下一个清隽的侧影,其含义不言自明。
宋西楼放弃挣扎,靠在座位上,眼神空洞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斑斓的霓虹灯在车窗上模糊晕染成一道道光影,偶尔还有几家未打烊的店铺,透着暖融融的光亮。
都是熟悉的路段,这和无数个加班的日子一样,又和无数个加班的日子不一样。
她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皮革气息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男士香水味,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
她在这已经见过无数次的夜景中,再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忐忑与紧张。
两人一路无话。
纪序说到做到,当真把她送到了小区超市。
车辆在地下停车场慢慢停稳,宋西楼松了口气,伸手解开安全带,侧过脸看着前排的纪序:“多谢纪总。”
纪序默然。
空气安静下来,四周静谧得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声。
“咔哒”一声,打火机闪烁的火苗在幽暗中跳动,点燃了烟头。
纪序深吸了一口,随意地将手搭在方向盘上,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站在门口的宋西楼。
宋西楼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那双眸中似乎有些丝丝缕缕难以名状的情绪。
她不知道,也不敢问。
良久,纪序像是从某种情绪中抽离,轻声吐出一个字:“好。”
他不再多言,目光平视前方,驱车驶离。
车尾灯在明亮的停车场闪烁着消失,宋西楼静静伫立在原地,数秒后才慢慢抬腿离开。
她顺着指示牌走出停车场,刚一踏出,细密的雨丝洒落在脸上。
这场雨来得猝不及防,很快就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这里距离她住的地方还要走十几分钟,但宋西楼却没什么躲雨的心情。
她淋着雨,脚步机械地往家走。
脑海中回荡着纪序的那声“好”。
或许,他应该是想问点别的吧。
但他没有问,她也没有说。
他们都长大了,是大人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一个淋雨的大人身后,或许还会跟着另外一个陪她淋雨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