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购的餐很快上齐了,桌面摆的满满当当。
这家大排档确实挺好吃,齐斯文不禁多吃了几口。
但还是心有不甘。
下次,下次一定要找个诗情画意一点的地方……
他的两个狗头军师,为了这顿饭殚精竭虑,做了个汇总表给齐斯文。
齐斯文甚至写了个爬虫,把X市能叫得上名字的餐厅评价全都筛了一遍,后面齐斯文写了个小程序,根据与他家的距离远近,进行综合打分和推荐。
结果最后陈止说他找到个好饭馆,齐斯文欣然应允。
魏之禹对齐斯文写的程序感兴趣,齐斯文就把代码全给魏之禹了。
陈止是抱着“改善关系”的目的约饭的,饭桌上问了齐斯文最近的情况,得知齐斯文是学数学的,惊讶不已。
“厉害呀,很少见到学数学的人。以后你打算继续深造吗?”
“之后在本校读研。”
陈止由衷感叹:“厉害厉害。”他上学的时候最不擅长数学了,精通数学的人十有**都是天赋型选手。
陈止挂着有气无力的淡笑,察觉到饭桌上气氛冷了下来,陈止回忆了最近流行的电视剧和综艺,打算起一个话头,但齐斯文都没看过,陈止半天找不到一个共同话题。
齐斯文问:“你那边最近压力大吗?我听说你们公司又有大动作了。”
陈止说:“消息走的真快,大概就是你听说的那样啦。我这边还好。”
陈止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齐斯文问:“加班会更多吗?”
“一般吧,不会打扰到你……”陈止想了想,改口道,“不加了,大概八点就能到家。”
齐斯文一怔,陈止工作上是发生了变动了吗?
陈止问:“你每天都锻炼吗?都几点呀?”
“早上五六点去晨跑,看天气。偶尔也去健身房,最近我作息稳定了……可能还有点不稳定,晚上我给你发微信,多沟通吧。”
“好好好……”
“你周末一起锻炼吗?”
“我有这个想法来着,但是周末也有点忙,而且我比较懒。”
“可以去公园逛逛,散散心。小区前一条街那个湖心公园,绿化做的不错,我跑步一般都绕着那跑几圈。”
“好呀好呀,我还没去过呢。”
齐斯文喝了口酸梅汁,“那边附近有家咖啡厅,人不多,逛累了可以去歇会。你爱吃甜点吗?附近商场新开了一家甜品店。”
“好啊。”
“你明天有空吗,我们去江边走走吧,明天天气好,云也好看。”
“云?”
齐斯文一笑,“回去给你看个好东西。”
陈止有些呆,估计是太累了,齐斯文一掌握对话的主动权,陈止就放弃思考,随口附和。
齐斯文看出陈止的疲惫,饭局上不时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
这要是让齐斯文的朋友看见,非得惊得目瞪口呆。
齐斯文向来话少,一双眼睛总是冷漠疏离,仿佛能看透别人的想法,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人。
齐斯文在学校虽然不是独来独往,但一直跟别人保持社交界限,不拒绝也不亲近。
大家得知齐斯文喜欢可爱类型的人后,倒也不太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齐斯文那么闷,总得找一个有活力的对象吧。
事实恰恰相反。
在陈止面前,齐斯文反而是最有活力的,循循善诱,让陈止说出自己的兴趣爱好。
陈止反倒是最闷的一个,不停吃着海鲜,嘴就没停过。
陈止没多想,以为齐斯文是在考察室友平时生活状况,一五一十全部托出,又问了齐斯文同样的问题。
齐斯文心里一喜,以为陈止也想多了解他。
一来二去,两人知道了对方详细的兴趣爱好。
陈止想改善关系,齐斯文也想改善关系。只不过这两人的目的截然不同。
齐斯文平日里喜欢摄影,经常出去拍小动物,陈止不好说出自己真实的爱好,就拿出自己学生时代的事敷衍齐斯文。
“我喜欢看书。”
简单明了又万能的描述,陈止在简历里写的爱好就是这条。
其实他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擦边猛男……
陈止绝对不可能说出口!
“喜欢看什么类的?”齐斯文问。
陈止没想到齐斯文会问那么细,“什么都看。不过平时工作忙,没空好好看书。”
齐斯文点点头。
一顿饭下来,桌上没剩下剩饭,向文斌的推荐还是很靠谱的,这家大排档确实很好吃。
齐斯文问陈止要不要喝点什么他去买,陈止连忙摆手说不用麻烦。
陈止跟齐斯文吃饭很舒服,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一到家,陈止问:“你说要给我看的东西是什么?”
齐斯文神秘一笑,在自己那屋的柜子里拿出一本蓝色的相册。
齐斯文摊开,陈止凑过去看。这本相册里记录的都是云,有像一层纱的云,有像一层网的火烧云……
云的形状各种各样,陈止翻了几页,每个云的旁边齐斯文都写上了拍摄日期,拍摄地点,还有云的名称。
有在国外的,有在国内的。
卷积云,高积云,层积云,砧状云,宝光……
陈止从来不知道云的种类有那么多,情不自禁看入迷了。
陈止目光落在暮色四合的橙红色层云照片上,他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傍晚的夕阳了。
披星戴月,忙忙碌碌。回首,空无一物。
“你去过好多地方啊。”陈止羡慕不已。
齐斯文翻了一页,指着其中一张说:“这里是我在华山拍的日出,我最喜欢这张。”
他们坐得更近了,齐斯文一偏头,能看到陈止脸上细小的绒毛。
齐斯文早就注意到,陈止今天吃饭的时候,握着筷子的手偶尔会颤抖。
现在近距离聆听,陈止的呼吸又浅又急促,嘴唇的苍白更加明显。
身体会诚实地反映出一个人正在遭受的压力和焦虑,出现这些无法抑制的症状,陈止大约真的被逼上了绝境。
陈止注视着日出中的云彩,为美景感到赞叹,眼里却有掩盖不住的失落。
齐斯文心里发酸,他不想看到陈止难过。
决定要追陈止的时候,齐斯文很清楚他和陈止的路要走很长很长。
年龄的差距,阅历的不同,还有现实的诸多挑战,都在等着他。
齐斯文还在上学,很多话他没有立场在陈止面前说出来。
像什么你不要担心、你一定没问题……说出来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时装大人时,会吐出的台词。
齐斯文忽然想,一个吻能安慰到他吗?
哪怕效果只有米粒那么点,只要陈止心情能好点就行。
齐斯文被自己跳脱的想法逗笑了。
怎么会想那么远?
他们连手都没碰过呢。
**
第二天,陈止差点没起来,齐斯文叫他的时候还穿着睡衣。
本来计划着十点出门,陈止拖到了十一点。
齐斯文背了一个微单相机,戴着棒球帽,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不急,你慢慢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末我不习惯定闹钟!”
陈止跟齐斯文坐上了地铁,陈止不停道歉。
陈止神色憔悴,眼里还有血丝,齐斯文问:“你失眠了吗?”
陈止一顿:“有点吧。”
蓝图专属的消息通知音响起,手机弹出几条工作信息,陈止本想立刻回复的手一顿,划走了消息弹窗。
他们到地方后先吃了午饭,坐在流动餐车边的白色沙滩椅上吃完了三明治。
天空湛蓝,飘着鳞状的小云块,像一堆棉花糖平铺开来。
江边的步行道上散步的人三五成群,时不时驶来一艘船舶,微风飘在脸上,心旷神怡。
陈止长期盯着电脑,眼睛散光严重,经不住太阳光,一直皱着眉。
齐斯文沿途拍了很多张照片,齐斯文拍照的时候陈止就停下来,下意识摸手机看看有没有工作消息。
蓝图app有九十多个未读消息提醒,陈止咬着下唇,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
陈止昨晚也是这样,吃了q10辅酶,还吃了一片褪黑素,在床上翻来覆去,太阳出来了他才昏昏入睡。
陈止一焦虑,身上就会冒出很多毛病,心悸、头晕、彻夜难眠……
陈止不明白,他在焦虑什么。
他已经做好离职的心理准备,有自信能找到一个不错的下家。父母对他的期望也不高,他也有一笔客观的存款可以让他休息一年。
但一种莫名的压力像厉鬼索命的血手,将他的心脏抛上抛下,然后,挤压、松开,再挤压。
儿童的嬉闹声,行人的交谈声,似乎放大了一百倍,陈止耳鸣阵阵,呼吸困难。
眼前突然一暗,齐斯文把自己的棒球棒给陈止戴上了。
齐斯文说:“你眼睛好像受不了阳光,我的帽子先给你用。”
清澈爽朗的声音一如今天耀眼的阳光,温暖又柔和。
棒球帽上还有齐斯文洗发水的味道,一股清爽的苹果味。
“不用麻烦,你戴吧。”
齐斯文笑笑说:“我去那边拍一点照片,船过来了,我拍个江面。”
齐斯文趴在江边护栏上,摆弄着相机,找好点位,聚精会神地盯着相机取景框。
陈止站在齐斯文旁边,一同望着那条悠悠驶过的货船。
阳光在江面上跳跃,他们身边只有彼此,齐斯文按下快门,将这段时光记录在相机之外。
齐斯文调出来刚拍的照片给陈止看,“拍的还可以吧。”
陈止凝视了片刻,笑着说:“好看!”
齐斯文一愣,“你终于笑了。”
“嗯?”陈止没听清。
“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刚才取景的时候看到那边在搭音响,好像有街头演出,我们去看看吧!”齐斯文心情极好。
齐斯文说:“要试着拍几张吗?”
“我没玩过相机,不用了。万一弄坏了就不好。”陈止连忙拒绝。
“没事,我教你。”
不由分说,齐斯文把相机放到陈止手里,仔细给陈止讲解哪个按钮是干什么的。
“你看这个大的取景框就行,然后这里有个圆形的快门键,对准目标然后按下就可以了。”
陈止抬着相机,左右看了一圈不知道拍什么,一架飞机驶过,留下长长的航迹云,陈止把相机对准这条尾巴云,按下快门。
“我看看。”
齐斯文和陈止脑袋碰到一起,陈止拍的这张照片可以说是毫无美感,构图杂乱,只是纯粹地将航迹云记录下来了。
齐斯文却说:“好看。”
陈止不确定道:“好看吗?”
这张云的好看与审美无关。
有什么能比喜欢的人拍他喜欢的东西,更能让他感到开心的呢?
这张照片对齐斯文的意义非凡,世界上仅此一张,最浪漫的一朵云。
齐斯文鼓励:“你再多拍几张试试?”
“你不拍吗?”陈止犹豫。
“想拍的都拍完了,等一会天黑了我再拍几张就好。你随便玩,我歇一会。”
陈止小心翼翼捧着相机,拍了江边,拍了高楼大厦,拍了一望无际的蓝天。
一切事物似乎都是那么新奇,明明是早已看惯的事物,陈止却仿佛第一次见到。
陈止每一次取景都格外认真,用尽自己的审美,想要拍一张好看的照片。
无忧无虑的阳光像一捧金粉,泼洒在陈止身上,齐斯文移不开视线。
带陈止出来玩是对的,陈止明显开朗了不少。太好了。
他们慢悠悠散着步,从中午走到了傍晚,陈止拍得差不多了,把相机还给了齐斯文。
“不好意思,相机快没电了。”
“没事,我带了两块电池。”
齐斯文低头给相机换电池的功夫,听到陈止的声音:“斯文,你看那里,月亮出来了!”
齐斯文耳朵一动,陈止指着天边,一朵缺月在朦胧的灰蓝色中若隐若现。
路过的小孩也听到了,兴奋地喊着“月亮出来了!月亮出来了!”。
“这个好看,你要拍吗?”
“当然要拍。”
齐斯文举起相机,对准了那枚月亮。
齐斯文调整了一下相机拍摄的距离,将陈止的背影也纳入到相框里。
相机关掉杂乱的人声,忠诚地捕捉画面的焦点,让此刻成为记忆的实质。
陈止仰起头,遥望着浅淡的月亮,一阵微风吹过,陈止的黑发略显凌乱,外套的衣摆微微飘起。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