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我其谁 第6章 萤火虫

这句话十分毛骨悚然，楼迎一副活见鬼了的模样，身体骤然僵住，无形中好像有一双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使他无法呼吸。

是他，一直都是他，全部都是他。

公园里的那个没礼貌的人是他；锦鲤池许愿时，身后的那个人也是他；桃花掉落时，亦是他。

可是，陆应洵为什么会来店里，并且准确的找到他。

那股若隐若现的红酒味进入鼻端。

楼迎自从分化后，对Alpha信息素极其敏感，他只得退避三舍，却不料这一动作被陆应洵所误解。

“离那么远。”他很是质疑的看着楼迎，鼻腔里嗤笑一声：“你很嫌弃我吗？”

明明喊他桃花，还装出一副矫揉造作抵抗不了信息素的模样，十分恶心。

楼迎不知所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误会了。

纵然被认出来了，他也只好装着胆子为自己辩解：“没有。”他声音小的细声细气的，陆应洵根本没听见，只觉得楼迎在小声骂他呢。

“你叽里咕噜的嘟囔些什么呢？”陆应洵看着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很是厌烦，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却能吓成这样。

陆应洵先前是在不远处的一家KTV喝酒，和他搭伙的一个Alpha喝大了，让他来买点蜂蜜柚子茶解酒，不曾想在这碰到了楼迎，他立马就将自己的好兄弟抛掷脑后。

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他轻易不会罢休。

楼迎则想说，没有刻意离他那么远，也不是嫌弃他，而是他身上的信息素真的很冲鼻子。之前他是beta，闻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分化后，他只觉得信息素的气味就跟超浓度香水一样。

陆应洵身上的红酒味很浓，显然他是一个在外不爱收敛信息素的人。

楼迎口罩下的小脸已经拧了起来，抬起手隔着口罩揉了揉鼻子，他尽量减缓呼吸，阻挡吸入更多信息素。

“喂。”陆应洵没得到回应，踢了一下前台的实心桌子，“你哑巴了吗？”

楼迎感觉到桌子的震感，以为他要拆店，连忙说道：“没有桃花味的饮品，你去别家买。”

陆应洵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挑衅的又踢了一脚，就算他把整个店都拆了又能怎样，他难道赔不起吗？他倒想看看谁敢让他赔。

从小被娇生惯养的他，根本接受不了一丁点的不如意，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尤其是在经历了前几天的那些烦心事后，他心里一直有口气出不来。

前台桌面震感十足，笔筒都被他踹歪了，桌子不是固定的，被这么一踹直接斜着划出一个坡度。

“你，你。”楼迎的内心变化已经从一开始的害怕转变成了愤怒，他真的以为陆应洵要来报复，砸了店，那他可就真的没工作了。

没了工作，就没了钱，没了钱，他还怎么回家。

陆应洵比他高了半个头，一根手指就戳他脑门上，狠狠用力往后一推，趾高气昂道：“你你你，你什么你。”

他力气没有很大劲，估计就是想出个气，但楼迎这小身板哪能经得起他这样一推，一直就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工作服穿的都是最小码，就这裤子还掉呢，还得系上腰带。身后就是刚拖过还没干的地，地面滑溜溜的，楼迎往后倒退了几步，踩到了湿漉漉的地板上，顿时他感觉要遭殃，一个没站稳就摔了过去，和地面来了一个巨大的亲密接触。

“哎哟。”

楼迎吃痛大喊，整个人趴在地上，下巴被磕了一下，瞬间火辣辣的，周围都跟失去了知觉一样，他被吓得从地上盘腿坐起，也顾不得地还没干，赶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牙还在不在。

手指颤抖的抚过，楼迎松了口气，牙还在，但下巴疼的厉害，生理眼泪都被疼了出来，在眼里打转，好在他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陆应洵也懵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楼迎会这么能装，他三成力都没使到，怎么可能摔个狗吃屎。

真会演戏。

没一会，空荡荡的前台露出一个小脑袋，楼迎扶着桌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扶正了帽子，很是争气的抹掉了泪，胳膊上沾着不知道是水还是泪的某种亮晶晶的液体。

“真没素质，你妈没有教过你要懂礼貌吗？”

楼迎说完便有些后悔，他忘记了陆应洵没有妈妈这件事，顿时吓得捂住了嘴。

这句话像是惹恼了陆应洵，触及了他不可提起的逆鳞，骤然怒不可遏，几乎是三两步走到前台后面的操作区，在楼迎惊恐的目光下，单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操作区拽下来。

楼迎被他拽着往外拖，衣领口都被扯开了，就在即将被拽出去的时候，他两只手抱住了店里的圆柱形固定在地上的垃圾桶，死活不跟他走。

毕竟走了，可能就没命了。

楼迎此时又急又怕，拼命往回拉，在店内大喊着：“救命啊，杀人了！”

这一举动不仅没有起到威慑力，反而更加激怒了陆应洵，他一脚将垃圾桶踹坏，里面的垃圾像零件一样散落一地。

陆应洵松开了抓着他衣领的手，将他狠狠甩在一边，心中那股怒气不仅没消反增，恼火却又无可奈何，他蹲下身，粗鲁地拽下楼迎脸上的口罩，刚想做些更过分的事情，突然神色一怔，脸上出现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口罩之下的楼迎正用着惊恐又可怜的模样看着他，脸上挂了一抹泪痕，都有些干了，合计着当时的泪根本就没憋回去。

他依旧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将口罩丢到一旁，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恶狠狠的威胁道：“你不是爱说吗，接着说啊。”

小时候不少人拿他妈妈开玩笑，无一例外被他打得不敢来上学，到了楼迎这，他突然就感觉到，对这类人采取暴力是一种不可取的行为。很奇怪，但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俩的动静可不小，吸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小小的店门口的透明胶质帘子外挤满了人，却无一人以身犯险。店内红酒味的信息素浓度高的吓人，冥冥中又能闻到一股其他的味道，没有那么刺鼻，反而很清香，刚好中和了Alpha的信息素。

是一种茉莉花的气味，和红酒味缠绕在一起，逐渐开始被稀释。

楼迎这会真是被吓破了胆，信息素泄露他都没察觉到，许是在被拉扯衣领时，后颈的阻隔贴被蹭开。这也是他第一次闻到自己的信息素，从前腺体发育的太慢，导致信息素浓度很低，没想到却是以这种方式升高了浓度。在被契合率高的信息素刺激下可以帮助腺体的恢复。

楼迎呆呆地瘫坐在地上，眼神有些空洞，就连后颈滚烫了起来他都没知觉。

“你至于吗，演的那么像，我看你别在这摇奶茶了，去隔壁剧组......”陆应洵被他精湛的演技所征服，尖酸刻薄的话还没说完，一个Alpha率先冲进店内将他的话打断。

进来的是个S级Alpha和陆应洵一样都是高阶，和他一样穿的都像个衣冠禽兽，甚至还有些醉糊糊的，走路都不稳当。穆林确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的目怔口呆，是真的怔住了，瞬间醒了酒，哪还用得着什么蜂蜜柚子茶啊，还是身边有人提醒他才缓过神来，赶紧上前把楼迎从地上扶了起来，连忙赔礼道歉。

“你怎么来了，你来干嘛？”陆应洵心里还窝着火呢，想回去再喝点，显然是真的忘记了来店里的目的。

不来难道看你在这丢人现眼吗？

穆林确简直没眼看，连忙想拽着陆应洵走，这要是让陆家知道他带着陆应洵出来耍，结果砸了人家店，他回去指定得被他爹打掉一层皮。

店门口的吃瓜群众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陆应洵拿手指着他们，骂道：“看看看，我脸上是有你们爹吗？”

“你可闭嘴吧，我怎么感觉你喝的比我还多。”穆林确一边忍受着红酒味的信息素，忍受着把他这个赔钱兄弟打一顿的冲动，好说歹说劝着他赶紧离开案发地。

但老天有眼，实在见不得这种猖狂且无赖的事情发生在当今法治社会中。

还没等俩人离开，一辆警车稳稳地停在了店门口的街道上，有看不下去的路人omega悄悄报了警，车上陆陆续续下来四五人，穿着警服，朝店内走来。

帘子被拨开，吃瓜群众被遣散，瞬间让出一条道路来，一个Alpha警官，带着他的三四个实习小弟，询问道：“接到群众报警电话，有人在店内殴打弱性omega，严重违反了omega保护法，现在实行逮捕。”

这架势属实瘆人，陆应洵显然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他来奶茶店是干什么的来着？

买蜂蜜柚子茶。

那为什么会引来警察？

他目光在店内来回寻找，最终锁定在正在被警察问话的楼迎身上，内心瞬间脑补出一万种剧情，楼迎指定在夸大其词，恶意编排他。

但楼迎的回答出乎意料，不仅没有夸大其词，甚至没有说明原因，还自己选择了不追究。

警察以为只是一件小事，匆匆离去前往下一个闹市地点。

楼迎拿起卫生纸擦拭着胳膊上了水渍，有几处皮肤被拉扯的出了红印，他错过那几处，只简单的为自己收拾了一下。

陆应洵彻底看不懂他了，他从未有过这种憋屈的感受，走到楼迎跟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晃了晃：“你为什么不说，我用不着你怜悯！”

楼迎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和他对视：“拿你妈妈说事是我不对，我们扯平了。”

最好以后都不要再有任何牵扯。

楼迎将歪了的前台桌子退回原位，又补充道：“垃圾桶被你弄坏了，要赔的。”

他想了想，最终给出一个准确数字：“五十块。”

陆应洵像是见了鬼，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气可生，刚想发作，一旁的穆林确实在看不下去，从衣服内兜里拿出一沓现金，大概有十几张，放在桌子上，说：“都拿着吧，多的就算是医药费。”

然后硬拉着陆应洵走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想在经历一遍。

楼迎先是看了看桌面上的红钞，再三考虑下拿起来数了数，一千六百块。

他拿出一张当作赔给店里的垃圾桶钱，剩下的被他当作医药费美美收下，心道，原来只要挨顿恐吓就能拿这么多钱，都能抵他半个月的工资了。

看着两人慢慢消失的身影，以及陆应洵很是不服气的模样，小声嘟囔了一句。

“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