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蜕 第1章 第 1 章

夜色在惨淡薄雾中浮动，白日里被污浊海水覆盖的沙地暴露在惨白的月亮下。

湿润潮湿的水气里涌着纠缠不清的难言腐臭，在无数沙砾之上，无数滑腻灰白的半腐枯骨被海水推上岸。

像几个人全被硬生生塞进了一个人的皮肉里，地上的腐尸找不到头，只能看见扭曲变形的身躯外延伸出六条纤细骨感的胳膊，躯干被拉扯到极致，皮肉透明，显出里面被划破的泥泞内脏，乌紫的血管狰狞地爬满表皮，无人死寂的海滩上横尸遍野。

月影重叠，离海滩百里之外的城镇被高耸城墙保护，城外鬼影重重，城内轻晃的冷色灯光下人影摇晃。

…………………

“科费洛，我可爱的小精灵，你要随同我们一起去外面吗？外面可是很危险的，不适合你这种漂亮脆弱的小生物活动，摸摸你可怜的左脚，我真害怕你另一只纤细的脚也变成这样。”

翠绿色的眼睛嘲弄又怜爱的将目光投向跟在德斯身后的少年身上。

“谢谢关心，乔琳娜，我想我没问题。”

科费洛腼腆的笑了笑，蓝金色的眼睛低垂，躲开女人**裸的视线，苍白无色的唇泛着灰白的死气。

“好吧，德斯研究员可真爱你，好好享受你的独一份殊荣，其他实验体可没你的好运气。”乔琳娜俏皮的冲德斯眨了下眼睛，视线落到少年清瘦的手腕上，上面紧锢着漆黑的铁环，猩红的微光闪烁。

那是一个困住自由的镣铐，是研究员对实验体，或者主人对宠物的铁链。

她抬眼对科费洛别有深意的弯唇一笑。

“准备好了就出发。”很显然，德斯不喜欢女人这样调侃自己，拧着眉率先迈向出口，单薄瘦弱的少年紧随其后。

“他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宠。”乔琳娜扭头对身边的小助理轻叹道。

“科费洛很漂亮。”小助理唯唯诺诺的缩着肩，抿着唇小声附和。

“就是太残破了……”乔琳娜轻哼，猩红的舌舔唇，声音极轻，“可惜。”翠绿色的瞳泛着恶劣，小助理怯懦着低声点头。

科费洛的左脚是去年在外面买材料的时候被污然体咬掉的，仅剩半个脚掌淌着血一瘸一拐的回去，虽然伤口愈合了，但也成了跛子，走路的速度慢了许多，更别说跑了。

德斯知道后就不再经常带他出去，可科费洛不喜欢待在研究所，几乎每次都会去央求德斯带他出去，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行不通。

德斯是个冷酷的研究员，但偶尔心情好或许就同意了。

今天德斯的心情就不错，科费洛一瘸一拐的跟在研究员身后，耳后的窃窃私语像极了外城里最令人恶心的飞行蠕虫□□时发出的虫鸣。

“真不知道他跟出来干什么，缠着德斯一直要出来，可怜的德斯。”

“他漂亮的眼睛当时可满是眼泪，我赌德斯肯定心软了，真不敢想如果科费洛也能这么可怜的乞求我，我肯定不舍得放他出去。”

身穿简便白色防护服的男人笑得恶心，身后一堆人跟着发出哄笑。

科费洛忍不住瞧后瞥了一眼，男人紧盯着少年惊惧惶恐的眼，恶劣地挺了挺下身，确定少年瑟缩着肩背宛如初生的雏鸟遭逢恐怖的掠食者逃命般拼命往前走后，男人笑得更加大声，其他人也哄笑不止。

“……”

科费洛转过脸，微垂着头，刚才的惊惧全没了踪影，冷淡的蓝金色瞳孔泛着微光。

“科费洛，你还是在库拉里的仓库门口等我们。”

德斯好像完全没听见后面的人对身边少年的调笑，声音嘶哑干涩的安排了科费洛此行的位置。

“好的，我会乖乖等您回来的，德斯先生。”

科费洛脸上是柔软的笑容，仅剩一只眼睛的蓝金色瞳里满是讨好。

德斯转过身，目光落在少年温和软绵的皮肉上，冷灰色的眼睛冷淡无情。

冰冷的手指猝不及防捏住颊边的软肉，冰冷的触感让科费洛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

“好孩子。”

德斯缓声夸赞，科费洛脱离了队伍。

小队很快离开，科费洛被留在了仓库门口。

库拉里的仓库是研究院的特属仓库，同时也是通往内城的必经之地，安全系数比外城高了不知到多少倍。

德斯很放心把科费洛一个人留在这。

科费洛跛脚坐上仓库门口的石块上，仓库外面很干净，他坐在平滑的石块上，怔神望向内城里高大辉煌的神殿。

那是“神”住的地方，里面有许多神侍，科费洛没见过神侍，但是研究所里的人都说科费洛应该去神殿服侍“神”。

毕竟科费洛的外貌实在惊艳，可惜残破得太早，便只能留在该待的地方。

外城混乱肮脏，被污染的怪物无处不在，他们喝入喉管的水会变硬，以前每天都会噎死许多人，短短几年，外城的居民就“进化”了，现在外城许多小孩的脖子很粗，或许是因为喉管的原因。

科费洛也不了解，只知道很久没有听见外城人因为喝水被噎死的事情了。

或许德斯知道，说不定这群疯狂的家伙曾经将一个外城居民剖开看过，毕竟他们的进化的速度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科费洛出来不为什么，就为了喘口气，虽然外面的空气依然浑浊到发臭。

正愣神，突然看见一个披着黑袍的男人从内城出来。

断臂随着男人的走动一点点修复，茎蔓笼络，等走到科费洛身边时已经全然恢复。

真神奇。

他几乎是羡艳地望着男人刚刚生长出来的手臂。

或许是目光太过炽热，男人的脚步竟停了下来。

科费洛坐在石块上，纤细白嫩的脚轻晃，以一种天真到残忍的姿态望着男人。

诱人精神发狂的蓝金色眼瞳静静淌着流光，“先生，您刚才好像受伤了？”

“那可不是容许人类进出的地方。”

库拉里仓库背后是内城的废物处理中心，除去每月的清道夫，这个地方几乎不会有其他人来，更别说从那里走出来。

虽然残破，但少年依然美的夺目，天真脆弱的可怜精灵满眼无邪的单纯，他全然信任着你。

男人好像被蛊惑了般，朝科费洛又进了一步。

科费洛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男人的左臂。

“你知道，那里怎么进去吗？”

男人停住了，高大挺拔的身体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少年的整个身躯。

两人仅一臂只隔，科费洛甚至能闻见男人身上温热的暖意，还有很微小的腥臭味，污染物的血肉味道。

抬眼，目光顺着男人视线的方向看去，是神殿。

金碧辉煌，恍若头戴神光。

科费洛平淡的收回目光，身体微微后仰，脖颈拉出漂亮的线条。

“如果您能告诉我如何恢复断掉的肢体，我可能会想起来一些，可以吗，帅气的先生？”

弱者总能找寻他们的生存之道，特别是当他们用他们漂亮可怜的外表配合湿润的眼睛哀哀地望着你时。

男人沉默了片刻，回问了一个诡异的问题，“你要当我的幼崽吗？”

祂不介意自己多一个漂亮乖巧爱撒娇的幼崽。

幼崽？是孩子吗？

科费洛眨了眨眼睛，他想让他当他的孩子？！

挑眉，科费洛凝视着男人，男人的脸藏在帽兜里，只能看见红的发艳的唇，少有的，健康的唇色。

真想要。

科费洛舔了舔干涩的唇，流光的蓝金色眼睛微眯，“虽然我有这般意愿追随您离去，但我的研究员可不允许我私自逃离。”

他抬起手腕，将腕上的镣铐展显，“可怜的科费洛没有办法跟着先生离开，我会炸成碎片的。”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盯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科费洛轻晃了一下，近乎引诱般将极致的黑与白呈现在男人眼底。

将手腕缩了回去，男人的视线跟着落回科费洛的脸上。

“先生，除了成为您的幼崽还有其他办法吗？”科费洛可怜兮兮的问道，他知道德斯他们快要回来了。

男人摇了摇头。

好吧。

科费洛无趣的收回视线，可他对男人的健康实在太馋，唾液不自觉的分泌在柔软的口腔。

提起兴趣，科费洛眺望着遥不可及又似乎近在咫尺的神殿。

他轻声道，“先生，您知道吗，外城曾经有一首广为流传的诗，关于我们的圣主。”

少年转过眼，目光仿若能毒死人的柔滑黏液，牢牢地黏着男人健康的身体。

男人静止于原地，身形恍如大山。

科费洛缓声念着那首早已被禁止的诗：

“淳朴的真诚被人愚弄

严肃的正义让人非法诬告，

脆弱的善意与腐泥为伴

丑恶与臭腐横行霸道。

被宝藏的光辉蒙眼的信徒，

他们将偷窃者奉为至高的圣主。

容许怪物与荒诞横生。”

科费洛的声音很好听，清冽如如山间泉水，念诗时总是那么圣洁与光耀。

“先生，您听过这首诗吗？在在我很小的时候，外城每个人都会唱。”

科费洛总是在笑，柔软的笑意惹人怜爱。

余光里，白色的身影逐渐清晰。

科费洛从石板跳下，神色平静地望着男人，尾音上扬，“亲爱的先生，如果可以，请救救可怜的科费洛吧，届时，我将告知我所知道的一切。”

触碰仅在一息之间，等男人再看向他时，科费洛已经从石块上下来，如倦鸟归巢般奔向那队身穿白衣的队伍。

男人被远抛身后，披着黑袍的高大身躯有一瞬间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