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韵换了身衬衫西裤,把自己拾掇了下,来到一楼餐厅。
餐厅一侧是全面玻璃窗,窗外是大片绿色草坪。
餐桌是一张雪白的大理石台面,铺上金黄色的镂空花纹桌布。
宋姨端早餐出来,是前地球时代常见的小笼包、小米粥、荷包蛋和拌黄瓜。
花费的价格却与前地球时代不可同日而语。
后地球时代,面粉、大米的产量远远不如以前,但垄断食品供给的冯家发明了新技术,在贫瘠干旱的土地上,强行增加了产量,倒也勉强能供应上身份显赫的公民。
雷泽、娄恕和熊海他们,都一排排坐着等吃早餐。
江天韵问:“时战在哪儿呢?”
“我在这儿。”一道冷静、沉稳的嗓音,从他身后发出。
江天韵转身。
一个人影走出,两道锋利的眼神,向他看来。
正是时战。
江天韵一下呆住。
不过短短半月,时战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昔日俊秀的脸庞,在眉尾处增添了一条2厘米长的伤疤。
一身裁剪合身的黑色西装,再加上时战冷峻的表情和深邃的眼神……
半个月前的时战,固然比同龄人成熟,但仍在青年的范畴。
可如今,他俨然一步跨入了“男人”这个行列。
一个年龄也许不大,但心智已相当成熟、甚至冷酷的年轻男人。
江天韵张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天壤之别的气质,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那一定不是个美好的答案。
会是爆炸的事吗?
他眉尾的伤,是怎么来的?
江天韵想问,却问不出口。
“怎么?不欢迎我吗?”时战问,嘴角挑起一丝笑容。
可这笑容却没有一丝暖意。
“怎么会。”江天韵勉强答。
时战没理他,自顾自在江天韵身边的椅子坐下来,挨得很近。
“我出门很早,没吃早餐。还有吗?”时战抬头问宋姨。
宋姨愣了两秒:“有的、有的。”
说完,转身去隔壁的厨房,盛出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放到时战面前。
江天韵硬着头皮问:“你这次来……”
时战:“先吃饭。”
“别影响了胃口。”
江天韵手有点抖。
明明是他的家,怎么感觉全然被身边的人掌控了一样。
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全程所有人默默吃饭,只闻刀叉碗筷响。
十来分钟后,时战放下碗筷,用餐巾擦了擦嘴。
江天韵也不管自己还没吃完,也立马放下碗。
江天韵:“其实我一直想去时家解释一下实验室的事。”
时战:“哦?解释什么?说不是你下令炸的?”
江天韵:“对,不是我。那个小智,是严鞭子的人。”
时战不置可否,他站起身:“阳光那么好,陪我走走。”
江天韵也跟着站起,抓了把椅子扶手。
他这会儿有点明白,后来那个黑化归来的魔头是什么样子的了。
两人走出餐厅,沿着南北通透的走廊走出别墅大门,来到草坪上。
天空像蒙了一层雾一样,没有云。
这座城市的四角,都有几百根高耸入云的柱子,在城市上空链接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气温调节系统,保护着这里的人类。
本该如蒸笼一样的大地不再滚烫。
本该刺眼的阳光显得和煦。
时战说:“”我查了小智两个月的通讯记录、银行钱款来往记录,查出一些端倪。”
“他的确是严鞭子的人。”
江天韵松了口气。
时战能这么容易相信他,那简直是太好了。
时战:“不过,我也查出点别的。”
江天韵:“嗯?”
时战:“周杰是你的人?”
江天韵脑子里“嗡”得一声,冷汗从背后淌下。
周杰本就受原主指使,他辩无可辩。
僵硬的气氛维持了十几秒,时战才叹口气:“别怕,我暂时不会杀你。”
江天韵握紧拳头,手指甲掐的掌心生疼。
“我这次来,打算住几天。”时战继续说:“把我们的合作计划定一定。”
江天韵一抬头,他说什么?
住几天?还……定合作计划?
“周杰的事,暂时放一放。”时战看了看江天韵:“但我要江氏帮我对付严鞭子。”
江天韵一口应承:“好。”
时战又看了眼江天韵,仿佛他脸上有什么东西可以研究似的:“我去收拾东西。江少有了确定的方案,随时找我。”
江天韵:“啊?收拾东西?”
时战:“住你隔壁的房间如何?你有事找我也方便。”
江天韵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意见,就见时战大踏步走回了别墅。
等他回到屋内,宋姨已经张罗着准备床褥被套,嘴里念叨着:“两个年轻人在一起有个关照,多好。”
江天韵都听傻了。
时战刚刚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宋姨和时战走在前面,江天韵浑浑噩噩跟着。
进了他隔壁那间卧室,江天韵发现这里的色调很不相同。
柔和的暖黄色系墙壁、清爽的浅绿色床单,还有一张米色的大沙发横列在落地窗前。沙发前一块长毛绒的地毯上,放着木质茶几。触手温润。
宋姨给他们泡完茶后,退了出去。
屋里就剩自己和时战两人。
上一次两人独处,还是在去时家的悬浮车上。
那时的时战还是只小狼崽,时不时露点尖牙,但总体漂亮可爱。
可现在,这只小狼崽完全长大,变成了凶狠的大灰狼。
他身上有一种上位者才有的威严,似乎经历过血的洗礼和痛苦的蜕变。
江天韵挠挠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时战低头打开身边一个箱子:“试剂我带来了。”
江天韵吓一跳:“什么?”
“保不住,就干脆给江氏吧。”时战说:“腥风血雨要开始了。希望我的决定能让时家逃过一劫。”
江天韵:“你把这烫手山芋扔给我?”
时战:“你不敢接?”
江天韵想了想。
把试剂留在身边,就能吸引一切暗中觊觎的人。
也好,不用他辛苦去找了。
江天韵:“行。”
时战:“严鞭子实力很强,江氏占不了便宜。你有办法对付他吗?”
江天韵有点脸红,摇摇头。
自己大言不惭地答应了要对付严鞭子,其实不过是空口白话。
时战突然靠近,说话的气息喷在江天韵脖子上:“其实......要对付坏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比他更坏。”
江天韵浑身一个激灵。
时战说话的语调、喷在脖子上的气息,还有他靠近时压迫的身体,都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条冰冷的蛇盯上,蛇信子在他脖子里游走,危在旦夕。
江天韵:“这件事,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我先出去了......嗯......去想办法。”
他没等时战回应,逃也似的冲出房门。
似乎听到身后一声嗤笑。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江天韵靠在门背后,大口喘气。
咚咚。
“老大。”门外传来雷泽的声音。
江天韵开门让他进来:“怎么了?”
雷泽:“我刚刚去查了下。你猜,这段时间,时家发生了什么?”
江天韵:“快说。”
雷泽:“一周前,时家遭到不明人士袭击。时年阔身受重伤。时战的脸,应该也是那次袭击中受损的。”
江天韵吓一跳:“时年阔重伤?到什么程度?”
雷泽:“不清楚。时家捂得很严。”
江天韵有点恍惚。
他还记得,自己父亲刚出车祸、被送往医院,他看见父亲的第一眼,就被他身上翻开的皮肉、断裂的骨渣,和满身的血吓了个踉跄。
那种浑身发软、大脑一片空白的恐惧感,似乎还残存在他的身体记忆中。
若是时战的父亲也伤得那么重......
江天韵:“如果我们现在对付严鞭子,想要彻底瓦解坨土帮,有几分把握?”
雷泽认真想了想:“不如我们把时家收拾了,和严鞭子一人分一半试剂。难度更低些。”
江天韵啪一下拍在他脑袋上:“别动歪脑筋。”
“切。”雷泽摸摸头:“没那个实力,活该被人吃了。”
江天韵没办法直接告诉雷泽原著的剧情。
事实上,时家的确被吞灭了。
可换来的,却是时战那样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而江天韵、雷泽,甚至娄恕和熊海,都会在时战疯狂的报复中凄惨死去。
江天韵:“我会遵守和时家的约定。”
雷泽又认真想了想:“难。”
“就说那个影子保镖“风”,就没人突破得了。”
“制服不了他,就没人能拿严鞭子怎么样。”
江天韵叹口气:“我知道了。”
*
大本营所在的白鹭湿地,空气很好。
一到夜晚,打开窗户,走到阳台上,清冽的气息能洗涤一个人一整天的疲劳。
今晚,星星特别亮、一轮弯月挂在天空。
江天韵站在阳台,本想思考下对付严鞭子的办法。
可看着月色,思绪却飘远了,想起了原来世界的亲人。叔叔、婶婶,还有他们5岁的儿子......
一晃眼,明明没多久,却像是隔了半个世纪。
隔壁卧室的门也打开了,时战走出来。
他穿着睡衣,戴一副无框眼镜;
在月光下,没有白天那么凌厉,还带着斯文气。
江天韵:“你家的事,我听说了。......抱歉。”
时战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父亲的事了。”
江天韵:“他……要紧吗?”
时战深吸口气:“还活着。”
江天韵心里一惊,听时战的语气,时年阔伤的不轻。
江天韵:“伤哪儿了?”
时战:“右腿、废了;做了截肢手术。”
江天韵:“知道是谁干的吗?”
时战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想说。”
好不容易有些缓和的氛围,再度变得僵硬。
就像本该在春天里溶解的冰面,被一场大风雨再次冻结。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在各自阳台上站着,没人说话,
......也没人离开。
起风了。
院子里的树枝摇摆着,发出瑟瑟的声响。仿佛有什么想要倾诉,在不遗余力地对外界传递信号。
时战动了动脚步,侧过身打算回房。
江天韵:“时战,”
时战:“嗯?”
江天韵:“你别怕。”
“我会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