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心里头清楚,她的祖母并大伯母皆是指望不上了,眼下,能够保下四娘一条性命的,也就是寄希望于梅六郎能够看在与四娘之前大半年的书信礼物来往的情分上,多顾及四娘两分罢!
这厢心下惴惴的等待了十数息的样儿,那厢,不论是伏在床头泪眼婆娑的四娘也好,还是站在五娘身前好一副不可置信并三两分愤怒鄙夷的梅六郎也罢,都被五娘这一突来的恳求,惹的惊诧至极。
眼下,就算是四娘自己,都不敢肖想能够苟活于世,恰如她的祖母并大伯母还是夫君所言的那般。
‘且不论什么贞洁与否,一个出嫁女,在新婚之夜未有落红,倘是被世人知晓,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更何论,沈家女两百多年的名声,若然蒙上这个难以启齿的污点,那么多沈家族人,那么多的沈家女活还是不活,现下,也只有按照沈梅两家商议好的,私下里以得了心疾过世,死后,不但能以梅六郎原配嫡妻进梅家祖坟,不至于做那没有香火奉养的孤魂野鬼,她的死后哀容,名声一类的,都能得意保住,更是能保住老三房,保住整个沈家的名声。’
细想了想,四娘不由忽略了耳朵里传来五娘的恳求与磕头声,心里已然越发认同梅沈两家的商议。
而与此同时,任凭五娘怎般磕头恳求,梅六郎只觉出了几分的厌恶,又觉五娘此番不妥的行径,压根就同没有落红早已失了贞洁的四娘同出一辙,果然是姐妹情深呢!
可,恨只恨,沈家势大,梅家这些年来多以同沈家乃是通家之好为荣,不论是朝堂还是名望,都远不及沈家。
所以,在他的祖母梅老夫人让自己同母亲在四娘这一桩上放沈家一马,又让自己捏着鼻子再迎娶个沈家女过门,而再次迎娶的沈家女就是同四娘素来感情深厚的五娘。
自打历经了四娘这一桩,梅六娘已然对沈家女的好名声不敢苟同,更是对沈家老三房的姑娘心有鄙夷。
能教养出一个于闺阁间就失了贞洁的姑娘,还指望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教养。
但,迫于无奈,梅六郎即便是极其不愿,也还是得按照梅家与沈家的一致决定,迎娶五娘为续弦。
然而现在,这个即将是自己续弦的女子,又凭什么为一个早已失了贞洁的姐姐叫屈,并请求留她一命,难道沈家势大到可以任凭闺阁女儿家肆意上门欺辱他这个日后的夫君吗?
梅六郎越想越是气极,直觉着五娘欺辱自己太甚。
正满腹愤怒屈辱不敢欲要冲破胸膛尽数朝着五娘而去时,却又瞧见五娘砰砰砰几个响头后,双眼含泪并满心期盼又忐忑不安的仰着磕头磕的红肿老高的额头仰视着自己。
一时间,梅六郎直被五娘这一副我见犹怜的悲恸哀鸣也好,姐妹情深也罢,左右是心绪复杂的压下了满腹的怒火。
吸了吸气,梅六郎又挺了挺背脊,适才冷冷应了声
“于你或是你们整个女而言,我终究是梅姓外人,你当真想保下你四姐姐,当是求你祖母或是你大伯母才是正理。”
梅六郎说罢,也不管五娘怎般的失望仓皇无措,只撂了青衫长袍出了屏风,转而朝着屋门的方向大步而去,然而五娘却哪里愿意这唯一能够保下四娘性命的机会。
仓皇之间,五娘已然起身,又因着跪地有些时候,而双膝不稳的踉跄了几步出了屏风
“四姐夫且留步,四姐夫且看在。。。”
任凭五娘在后头怎般呼喊,梅六郎却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般,脚下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夺门而出。
而,他身后的五娘正不肯放弃追着梅六郎的脚步而去时,却听到床那边传来隐隐啜泣以及唤她的声音。
“五娘。。。五娘。。。快别说了。。”
五娘几乎是应声回眸,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不由顿住,而当五娘与伏在床上的四娘视线相对时,只见四娘整个上半身都因够着手伸向五娘的方向,摇摇欲坠的快要掉下床来。
见状如此,哪里还容五娘多想,只脚下一转,就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边,又手脚并用的将四娘扶着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
瞧着那一双大迎枕的正红,五娘颇觉讽刺。
多么耀眼的红,多么喜庆的时候,却哪料竟遇着这般不容辩驳,无法声张的事儿。
四娘却不如五娘这般想。
这个时候的四娘,甚至还没有五娘来的悲伤,只冲五娘露了些笑意,并紧紧抓着五娘的手道
“五娘,我晓得你待我好,可是出了这事儿,如今还有你能够信我的清白,我就已经满足了。”
“不论如何,出了这桩事儿,我都给家里头蒙了羞。”
“若是我的死,能够挽回家族的名声,能够让家里头出嫁的未出阁的姐姐妹妹们日后昂起头做人,不用受那指指点点,流言蜚语,我也是死而无憾的。”
“别哭,五娘快别哭。”
“这都是我的命,你日后嫁过来,好好过日子,万不能心存芥蒂,能够替梅家小三房多添几个儿子就能好了,那样的话,我在底下瞧着你和和美美的,我的心里就再没有半点遗憾与愧疚了。”
“你放心罢,我已经想好配合沈梅两家商议的那般行事了,想来六郎也会答应我临终的嘱托,万不会于我这一桩上迁怒或是瞧你不起,你莫要害怕,他是个君子,又重规矩,定会敬重嫡妻正室的,定然会好生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