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随着八娘从三太太的院里用了晚食回来,只听咔哒一声瓷器落地的响声自正屋里间传出,接着就听到八娘一声似怒似啸的骂声落了满地。
“什么污糟东西都敢往我屋里头拿,平日里我是少了你们嚼用还是少了你们的月钱,如今一盒破烂胭脂就收买了你们的心了,明儿个你们岂不是一个个都能背了主去。”
八娘这一叠骂声罢了之后,马婆子同两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喜来,福来三人只微微垂眸,并未作一声半字的辩解,那厢八娘也不知是气愤太过还是被九娘赠的一盒胭脂戳了心窝子,反倒是红了眼眶,片刻功夫后,眼眶里的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了下来,一时呜呜咽咽的捂着脸哭骂起来。
“呜。。。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是如意居的奴儿还是我顺心居的奴儿。。。呜。。。”
“自来那小丫头都是个榆木,如今不过是瞎猫碰着死耗子罢了,难得讨回赏,你们一个个的便捧着她了,呜。。。。。只我母亲还乐呵呵的说着那小丫头片子的好话。。。。”
“呜。。。左右我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人罢了。。。。呜。。。。。”
那厢八娘哭的好不伤心,马婆子立时就将她半搂在怀里头软和话好话哄着劝着,而喜来同福来,则一个忙不迭的去打了水来给八娘擦手擦脸,另一个则将地上的胭脂残片收拾干净,又寻思着这胭脂到底是隔壁如意居送来的,只怕不好让旁人知晓了自家主子这一通闹,倒是不好就这般大喇喇的将这些个残碎的瓷片以及胭脂膏粉一扔了事,且得等到夜深了,院里头的奴儿都睡下了,在自个儿院子里浅浅挖个小坑埋了,神不知鬼不觉方才能避免此桩事发,自家主子连着她们这些个服侍的奴儿都落不得半点好。
喜来只将残碎的胭脂先拿到自个儿房里头用细布包了两层,又撵了撵左手指上不经意沾到的那红艳艳的胭脂,手感倒是细腻的很,瞧这颜色虽瞧着红艳艳的,却与寻常的红有些许不同,心忖了会子,凭她的眼界倒也瞧不出这胭脂究竟是何颜色,只觉着好看的很,再嗅了嗅手指上的味道,只淡淡的清幽似兰的香气,萦绕鼻头心间,恰有一股沁人心脾之感。
“胭脂倒是上好的胭脂呢!只是姑娘不喜。。。”
喜来忍不住感叹了声,直话到最后适才戛然而止,又警惕的扫了眼门外,万幸,她的屋子倒也无人来搅扰,拍了会子心口长舒口气后,喜来终究还是边打了水洗净了手,只嘴里头叹了句
“唉!真个儿是可惜这般好的胭脂了。”
那厢顺心居在八娘的怒火以及哭诉委屈中忙乱了一遭,而如意居里头,九娘亲将十娘送到了院门处才满脸无奈的咕哝道
“瞧着十娘那制茶的手艺,说是只跟着先生学了三两回,可我瞧着她制茶动作如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了,估摸着也不比先生们制茶差多少呢!”
夏朵同春草默默跟在九娘身后,听了她这袭话,便不约而同想到了将才九娘跟着十娘学制茶的笨拙模样,莫说是马到功成了,便是罗汉床的小几上都被不小心洒出来的茶水湿了好几遭。
虽夏朵与春草两个不可否认在制茶这一块,十娘颇有些天赋,而她家姑娘则无甚天赋,不过,到底九娘才是她们的主子,也不能干瞧着自家主子妄自菲薄,夏朵要比春草更加伶牙俐齿些,自然先一步接过了九娘的话茬宽慰道
“十姑娘到底学了几日的功夫,端瞧十姑娘今个儿制起茶来有模有样,私下里定是苦练制茶的技艺,姑娘若是想让唐先生刮目相看,不若奴婢同春草再陪着姑娘多练练便是,正所谓熟能生巧。”
九娘先头的确是存了两分自十娘这儿好好习些制茶的技艺,日后好让唐先生高看一眼,可学了这么一遭,不知洒了多少茶水不说,只单单碎茶碾茶,便使得她的手都酸痛的很了,更何论还有后头的茶筅使起来,真个儿是让她的手又累又痛又酸,最可恨的却是吃了这般多的苦头还不算,她今个真个儿是花了诸多心思,劳心又劳力的一场,却是不料,竟连第一汤都注不明白,然而再观十娘的第一汤,却如她口中所述的那般,调如溶胶,不仅如此,十娘后头第二汤至第六汤,都一气呵成,只第七汤的咬盏有些子费力,不过那也仅仅尝试三两次便能咬盏一次,再想着自己的第一汤的糟糕,九娘心里头倍觉懊恼烦躁的同时,面上也忍不住又羞又臊,再不济,她也是沈家嫡女,论年岁,更是比十娘大两个月,倒是不论哪一桩,都不及十娘这个妹妹,也是丢面的很了。
一时间,九娘脸上不自觉染上两抹薄红,再想一遭到七汤点茶法的七字,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并越发觉着双手酸痛难忍,终究是颇有自知之明的连连摇头道
“算了算了,左右平日里多吃些你们煮的茶便是,至于什么七汤八汤的点茶,还是不学为妙。”
夏朵到底年岁比九娘大了五岁之多,更是在清正堂服侍了钱氏几年,心思与眼界自然是有的,晓得九娘作为沈家嫡女,这七汤点茶法不仅要学,还得学的精学的妙,适才不坠沈家女的名头,可这会子瞧了九娘不过学了一遭就打了退堂鼓,不由得就满脸堆笑的准备再软声软语的哄劝一遭,以免日后九娘真个儿使了性子将这七汤点茶法丢开了去,到底脸上无光。
可春草却不如夏朵那般多的玲珑心思,只一心站在九娘这边,九娘如今说不想学那七汤点茶法,她便连声附和道
“是呢,咱们姑娘到底是沈家嫡女,便是什么也不学,身份摆在这儿,也值得旁人高瞧了去,便是唐先生也说过,最重要的是庶务同人情世故,姑娘只管学那两样就是,这些个茶不茶的,奴婢们自有手脚呢,哪里劳的着姑娘的手。”
春草此话一出,倒是很得九娘欢心,两人笑着对视一眼后,九娘自是眉眼都染了几分飞扬畅意,而一旁的夏朵则将到了嘴边的那些个劝慰尽数吞进了腹中,又瞧了春草笑呵呵的跟在九娘身后一直仔细呵护的样儿,只默默扶额叹息。
‘唉!春草这傻大憨,也不多寻思寻思好歹,一心只随了姑娘的性儿,日后只怕自个儿有操不完的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