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哥儿是打锦州来金陵的,其间,少不得走水路,此遭乘船,倒也无碍。
而九娘与沈言勤兄妹二人,却委实是头一遭乘船,九娘三岁大点,还能与顺哥儿在船头夹板的栏杆边,眺望波光粼粼的江面以及来来往往的船只。
可沈言勤却晕船晕的胃里头翻江倒海,终归只能躺在一丈见方的船舱屋里头,由着沈盛儿服侍着。
至于三人随侍的奴仆,沈盛儿倒是无碍,顺哥儿的小厮阿戎也是无碍,春草更是比九娘还要精神,不过夏朵却有些许晕船,但也不似沈言勤那般吐的昏天地暗,仍旧随侍在九娘身旁,这会子正有气无力的趴在栏杆上,半点没有平日里的俏皮。
顺哥儿带着九娘在栏杆边瞧了会子日光似星星般撒在涛涛江面上泛着晶莹,也便将目光从江水中收回,偏过头瞧了眼身旁一步之遥的九娘。
于顺哥儿心里头来说,九娘终归似她外貌一般,十足的软糯小奶娃子,不论是头一次见面,被五娘抱在怀里头赠他花戴,还是那日晚间有失规矩的追问不休,顺哥儿有的也只是对九娘这般软糯招人爱的小丫头异常心软罢了。
抿了抿嘴,见九娘这小丫头不知是被滚滚江水吸引了所有心力目光,还是她原本就话少的可怜,又念着九娘年幼,也便主动开口道
“九表妹是头一遭乘船罢,觉着可有意思?”
此刻的九娘,虽双眸直直的盯着江面,看似入了神一般,但心里想的却始终是陆三郎的事,毕竟她有自知之明,晓得自个儿嘴巴不是个伶俐的,趁着这会子,将与陆三郎说的话攒好喽,有句话怎般说来着,有备无患罢!
可顺哥儿这一句突来的话却打断了九娘的攒话的思绪,愣了一愣后,九娘才回过神来,从而转过头看向正笑眼相望的顺哥儿。
理了理思绪后,九娘才抿嘴含了几分笑应了声
“头一遭瞧见先生从前所言过的大船,我并不晕船,倒觉着现下里,江面的风吹着,不似在院里头待着暑气太甚,眼前的江水,真个儿似先生所言那般滔滔不绝,波澜壮阔。”
九娘暗暗舒了口气,未免顺哥儿看穿自个儿的小心思,不免就加深了面上的笑意,此刻的她笑语晏晏的模样落在顺哥儿眼里头,倒是觉着越发可人疼了好几分,再开口的声音,也就不自觉更是柔软了两分,并参杂了几分促狭。
“九表妹说的正是呢!只是勤表弟没这福分,现下指不定在屋里头多晕船晕的多难受呢!”
九娘自顺哥儿的挑眉而笑,便也晓得他此刻在同自己说玩笑话,又瞧他委实没有瞧出自个儿心底藏着的心思,更是待自己有几分的真心,也便笑眼弯弯同他说笑起来
“想不到顺表兄瞧着高大威严,却也有这促狭的一面,真个儿是让九娘刮目相看,呵呵。。”
九娘不住的拿手掩嘴笑了几声之后,顺哥儿不禁也开怀的哈哈笑起来,只笑了一阵之后,顺哥儿的目光再次落在九娘的身上时,脑子里不免又抑制不住的浮现起,当初头一遭见面时,抱着九娘的那个女子。
一想到五娘惯爱促狭,每每去荣养堂请安时,瞧见她都是笑颜如花的样儿,顺哥儿心里头便止不住的泛起丝丝的甜腻。
可,再想到那日荣养堂九娘为五娘揭露二太太一事,顺哥儿的一颗心不由得揪做了一团。
这些时日里,他不论在学堂还是在外院,每每辗转反侧,心里头想了一千遍一万遍,要恪守己礼,凭五娘庶女的身份,能嫁的琅琊王氏旁支的嫡子,已是她的福分,便是那王五郎真个儿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疾,也不是自个儿能插手的。
但,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之后,顺哥儿心底那股子反叛的冲劲,却在不经意间,因着一件小事,或是一句话,半个字,亦或者一只鸟,一株草,一棵树,每每在他心间横冲直撞,直冲撞的他的心难忍至极。
紧紧握了握拳,又暗暗吸了口气,忍了又忍之后,顺哥儿终归还是忍不住的开了道了句
“旁人似你这般年岁,多是爱笑爱闹的,怎的你偏生这般文静,倒是个修了闭口禅的老僧似的,惯是个不爱说话的,在荣养堂请安时,我瞧你同你五姐姐的话也挺多的,怎么说话这事儿,也是挑人的。”
话到最后,顺哥儿的面上已热的滚烫,只是他肤色偏黑,又一贯老成持重,九娘哪里瞧的出来他的紧张忐忑以及窘迫。
更何论,现下的九娘真个儿是万万料不到,顺哥儿竟同自个儿的关系好到了这一步,打趣她的言语都深入至此了。
九娘瞧着顺哥儿如刀削剑砍的面容,不由得晃了晃神,也便不想那些个压根就想不出的关壳,只仍旧笑眼弯弯的应道
“呵呵,顺表兄这惯爱打趣人的模样倒是同我五姐姐差不离,都是促狭鬼儿。”
见九娘半点怀疑没有,顺哥儿一边唾弃自个儿的言行,一边又不禁顺着她的话往下道
“哈哈!论到促狭,我至今还记着当初头一遭与你们见面,你同你五姐姐竟诓了我簪花,我可是万万不及你五姐姐促狭,想不到你们江南女儿家,倒是长了一颗咱们锦州城的胆儿。”
九娘虽不觉着顺哥儿的话刺耳,但,对于五娘,她可是不容许旁人道半句不好的,听顺哥儿那意思,当是说五娘胆子大,竟敢捉弄他,虽九娘晓得这只是顺哥儿话赶话的玩笑罢了,却立时为五娘正名道
“我五姐姐虽促狭些,可琴棋书画以及其他课业,也是顶顶好的,为人更是至诚至善,但凡知晓她的,都只有满口的夸赞,从未有人说过半个字的嘴的。”
瞧九娘一叠声的说着五娘的好话,顺哥儿不由得心里头乐开了花儿,于他心里来说,那个笑起来灿若星辰的女子,的的确确是值得满口夸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