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迹近20年,能让赫剑云觉得内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陈瑞河开门见山的质问算一件。
门一开他人还没进门,杵在门口就来了句:“删掉钱心一那版正确施工图的事情,张航说他不清楚,让我来问你。”
赫剑云还在门把手上的手指一动,心想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伤残的两个工人与钱心一,都是他基本和他无关的人,忙碌的时间能让他将这些人忘得很彻底,但是陈瑞河不一样,他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为他的别墅东奔西跑,却不知道这套房子早在事故出现之后,就被他抛弃了。
这6套别墅本来是他和他的画家朋友一人3套,改建成美术馆之后申报文化产权用的。
赫斌是6月份生的,所以6号楼他留给了自己,建成后会变成赫斌的私人展馆,摆放他从小到大学的照片,不开放,只许他自己和亲人参观。
不过连守在现场的张航都没料到会出安全事故,赫剑云更是做梦都想不到,建到一半房梁断了,就像他人生还没开始的儿子一样,他觉得这个楼不吉利,想了几天,转让给他那个画家朋友一个需要场址的老伙计了。
他在商场逐利多年,心肠其实练得很硬了,如果说这个事故中有人能让他觉得过意不去,那么一定是陈瑞河。他是真正上心的在为自己工作,这样的员工难求难得,赫剑云轻易不想让他心寒。
然而他这辈子事业顺风顺水,他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一个活着的儿子,赫斌是他这辈子最大遗憾,年纪越大越容易勾起往事,想的越多越无法承受。
相遇后他每多看陈西安一眼,见他西装革履,听他侃侃而谈,心底的敌视就会多一分……要是他当年不搞什么专题,赫斌如今,也该是这样一表人才的样子了。
其实很多大错,都是一闪念间的冲动铸成的,张航提议的瞬间他心动的神智尽失,陈瑞河的前途也就不在考虑中了。
他着实有些心虚,所以没计较陈瑞河审犯人一样的语气,只是眉心皱出很明显的川字纹,不苟言笑的说:“没头没脑的你在说什么!”
陈瑞河见他脸色阴沉,在他的积威之下回过神,胡乱抹了把脸,心里一阵悲凉:“不好意思赫总,我估计是在工地上冷风吹多了有点发烧,犯浑了,你别跟我计较。”
赫剑云还是一副收不到债的表情:“发烧就回家休息去。”
“心里有事,休息不安宁,”陈瑞河整顿好情绪,咧嘴笑了笑:“赫总,是这样,关于6号楼采光顶拉断的事故处理,我下午发现了疑义,对于当时撤销钱心一的负责人资格并且勒令他辞职的决议,我觉得是错的。我觉得该重新召集与会人员开个会,替他纠……”
赫剑云猛然严厉的打断了他:“事情好不容易压下去,没人提就该谢天谢地了!开会?再让别人家属心里不平衡,来再闹一次?有错钱心一那脾气会闷不吭声的让你往他头上扣屎盆子?”
他换了个语重心长又带些无奈的语气:“瑞河,你的心是不是操的有点多了。”
陈瑞河心里真的跟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似的,他承认他心里有些偏向钱心一,也觉得他乖乖背锅的行为非常诡异,但设计院不该为此负责本来就是事实,还人清白也是理所应当的事,结果一到他老板嘴里,就成了他胳膊肘朝外拐了。
看着样子他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陈瑞河郁闷的喘不顺气,还是给了赫剑云一个台阶:“可能吧,项目上事太多了,有点累,赫总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赫剑云住的别墅一梯两户,走道并不长,陈瑞河拐进电梯间之前,身后忽然想起赫剑云放的很低声音:“你邮箱里多余的那封邮件,删了吧。”
陈瑞河脚步一顿,并没有回头:“什么多余的邮件?”
赫剑云沉默了两秒,说没什么让他走,陈瑞河抬头看见防火玻璃上的人影,胡子拉碴,面容颓废,是个40多岁了,都没找到自己声音的老男人。
不过他接着又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苦涩,钱心一倒是掷地有声,但是他丢了所长的职位。
——
没职位有没职位的好处,钱心一过了一段悠哉日子。
迈尔斯的时运可能还没来,F组的项目青黄不接,都是些小的售楼处。钱心一独自负责一个并不急着要的四合院,三进院的样式,厢房耳房又是古建里固定的形式,平面布置几乎都不用走心。
这种时间充足的感觉,在长时间的忙碌之后就像长假一样,他挂着耳机趴在电脑前,从强电弱电到地漏的篦子花纹,每个细节都想的清清楚楚,三视、轴侧图不要钱的画,画完了有时间,还学国外的设计师把光线阴影给加在了二维图里。
这种细节对立面的美化作用显而易见,虽然很费时间,但钱心一越看越得意,觉得自己的CAD绘图技能简直达到了技术帝的巅峰。
不过由奢入俭难,他得意过好看的,以后就接受不了普通的了。
陈西安没他这么轻松,K组的工作紧张,正在为一个银行及其配套设施的项目出报审图,他上周连加了两个夜班,都是凌晨4点才回来,上午休息半天,下去回公司接着干那种强度。
钱心一回家看见他在家里横平竖直的画立面,凑近一看登时觉得单调的不忍直视,他一转身把外套扔到沙发上,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瞎了!”
陈西安左手输入右手滑鼠标,哒哒的动静不绝于耳,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脑屏笑道:“瞎得好,我也瞎了,快去给我倒杯水。”
钱心一去茶几前倒了杯水,自己先仰头灌了,这才给他端来一杯,凑到他嘴边上往上抽:“还剩多少?要不要帮忙?”
“要,”陈西安说:“帮忙去弄个饭行不行?”
“12点之前干不完叫我,”钱心一放回杯子去开冰箱,发现居家能手这阵子忙的脚不沾地,家里连鸡蛋都没了,他于是穿着拖鞋又下了楼。
陈西安虽然说不要他帮忙,但是他自己弄估计要到两三点,钱心一接了他还没开始做的ppt,两人忙活到后半夜,躺平的时候都有些头昏脑涨。
K组交图那天,他们的负责人维克请全组人去……夜店放松。
在华的外国人泡吧都很有一手,组员全是男人,已婚有未婚也有,维克请客的地方自然有特殊服务,他一口一个不要跟我客气,给每人配了个身材惹火的小妹,单独的包厢也是一人一间。
舞台上的爵士歌曲被吼得声嘶力竭,打鼓的小哥也像吃了□□一样敲的是疾风骤雨,舞池里一堆放浪形骸的躯体在贴身热舞,陈西安被吵得险些精神分裂,想跑维克又逮着他往女人堆里推。
陈西安只能坐在沙发上等他们嗨完,结果被维克配给他的黄色假发姑娘用胸蹭的退到了沙发角上,他本来觉得她有些过分,一转头看见王巍都快被他那姑娘骑到沙发上去了,挣扎半天没能爬起来,一脸斯文丧尽的模样,登时笑得不行。
他借口让那姑娘去帮他拿杯饮料,在嘈杂的背景里给钱心一发消息:[有人想强/奸王巍,详图见附件。]
接着用□□附了张王巍在沙发上狼狈抵抗的照片。
钱心一知道他们今天交图,晚上回家顺道给他买了块蛋糕,明白肯定有聚餐,也没等他吃饭。他吃完饭去柜子里刨秋装,把柜子翻得像垃圾场,因为太乱了不想收拾,就掩耳盗铃的假装看不见满屋子狼藉,直接去客厅看电视,反正陈西安肯定受不了。
他看到十点多昏昏欲睡,被短信声叮回来,一看照片登时笑醒了,给他拨了过去:“你组长他大爷!看不出来他这么骚气,聚餐竟然聚到夜店里去了。我的妈,王巍的表情屈辱的像要自杀了,你赶紧把他弄起来。”
“维克是挺骚气的,”陈西安说:“好,我去把他弄起来,你来把我弄走,这地方不适合我这种坐怀不乱的有夫之夫。”
钱心一笑他不要脸:“你又不是没张腿,想走自己就回来了。”
陈西安被戳穿了也不尴尬,笑着说:“我怕你知道我上夜店了炸毛,顺便试探你吃不吃醋。”
“吃大了我告诉你”,钱心一盘着腿想了想,没想起什么威慑来:“不过一切靠自觉了,早点回来。”
陈西安低沉的笑声从听筒里传过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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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