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高丽”在学校的食堂推心置腹的长谈之后,战智湛对“老高丽”又有了新的认识。战智湛之所以不愿意和学兄黄军动手,一则黄军是他的学兄;二则黄军只是西北狼的魂魄附体,并没有做出十恶不赦的事情来。战智湛揣测,黄军虽然是西北狼魂魄的宿主,但是他的元神很强大,和西北狼的魂魄造了个半斤八两,给人间造成重大伤害的可能性不大。
可是,黄军的元神既然很强大,西北狼的魂魄为什么能上得了他的身呢?这个问题困扰了战智湛很长时间。直到几天前,乔十八半夜来看战智湛,和战智湛唠了半宿鬼嗑儿,战智湛曾经诚心诚意的请教。乔十八只是用地藏王菩萨与普贤菩萨的对话作答:“仁者,此者皆是南阎浮提行恶众生,业感如是。业力甚大,能敌须弥,能深巨海,能障圣道。”
战智湛虽然没有深研佛法,但是人极聪明,也就是有的人说的有佛缘。乔十八对地藏王菩萨的这段话没解释几句,战智湛就有点听明白了。这人的元神再强大,那只是先天的,是老天爷给的。可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人如果结交了一些“行恶”的朋友,放松了自己世界观的改造,那些朋友身上的“恶”就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他。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业力甚大”嘛。这个人的“定业”来了,他自己不能果断的来个了断,多做些正经事,转变“业力”的牵引方向,神仙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堕落。不是不救,是救不了!
佛说“众生平等”,包括佛陀、人和其他生物。既然西北狼的魂魄只是寄生在黄军的体内,并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也是西北狼和黄军的因缘,就由他去吧。
进入大学前,战智湛这些应届高中毕业生中的大部分人在中学里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过惯了一览众山小的日子。进入大学后,昔日的精英重新排列组合。洗牌的结果,分出了三六九等,总要有人在下面垫底。这垫底之人就将面临排序的冲击,正象很多出国之人面临的文化冲击一样,心理素质差了一丁点儿,就可能万劫不复。
绝非危言耸听,战智湛入学的第一学期,就结识了海哥一众兄弟,还有大名鼎鼎的仁人君子卓不凡,难免飘飘然。再加上有了埠头城隍庙夜游神乔十八这个好友帮忙,很多事情办起来顺风顺水。要说战智湛不飘,除非是阿谀奉承的小人。杂事多了,战智湛的学习成绩要是不垫底那才怪呢。这可该当如何是好?“风物宜长放眼量”嘛。第一学期不行,第二学期再捞回来。战智湛暗下决心从第二学期起,痛定思痛,洗心革面,刻苦用功,争取改头换面。
要想提高学习成绩,只有决心是不够的。战智湛从此四点钟起床,练完气功之后,就学习英语。早操的大喇叭一响,就结束练功出早操、洗漱、吃早饭。下午没课的时候,战智湛就会泡在图书馆里上自习,再练习武功。熄灯铃响之后回寝室就寝。
别的功课不敢说,对于《高等数学》,战智湛心里还是有底的。战智湛的底气不是别的,有了疑惑,不用出寝室就有人帮助他解疑释惑。上学期寒假前,学校为了检验新生的教学成果,组织了一次全学校七九级学生的数学竞赛。竞赛的成绩前两天公布了,全校顿时一片哗然。因为只有六个人的战智湛的寝室,居然三个人榜上有名。平时话并不多的“菜市场”蔡世昌一举夺得第一的桂冠;老大哥“避孕套”毕云涛不负一番悬梁刺股的苦读,获得了季军的成绩;就连“伪君子”魏俊志也勇夺第九名。
同学们纷纷啧啧称奇,更有好事者,把战智湛堵在角落里,神秘兮兮、大套近乎,十分谦恭的向他咨询他的三位室友的学习经验。这对于战智湛这个垫底的学生来说,实在是个极大的刺激,但战智湛又不能向虚心求教的同学大发雷霆。于是乎,战智湛也神秘兮兮的俯在这个同学的耳朵边说道:“咱哥儿俩好,俺才告诉你,就告诉你一个人!换个人,打死俺也不会说呀。这是秘密,是竞争的杀手锏。一次上榜三个人,原因是多方面的。比方说用不用功呀,能不能尽快适应中学体系向大学体系的转型呀等等,但俺认为最重要的原因是教材。”
“最重要的原因是教材?”这个同学立刻瞪圆了酒瓶子底一样近视镜后面的一对鼠眼。
“你咋那么聪明呢。自古‘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咱学校学的教材是天大的,那破教材是写书的人为了评职称,总想有新意,也不想一想自己是吃几碗干饭的,就敢挑战数学界,把自己当成大数学家陈景润了?你想想,像《数学分析》这种基础理论课,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不能说是研究到了顶峰,至少也是很难再出成果了。而且著书的人文理不通,让人往往通篇不知所云。”战智湛摇头晃脑,口若悬河的说着,不时加上一句埠头的土话。
脑残的同学对战智湛的胡诌八扯居然连连点头:“那……那这仨同学都看什么教材呀?”
同学见战智湛若有所思,缄口不语,急忙从腰间掏出一盒皱皱巴巴,二毛九一盒的“埠头”香烟,塞进战智湛兜里,脸红红的说道:“也没啥好东西,知道哥儿们抽烟,千万别嫌弃!”
战智湛虽然心中暗骂这个同学犹如巴尔扎克的小说《欧也妮?葛朗台》中的主人公葛朗台般吝啬,但还是虚情假意的推辞了一番,又装模作样的四周看了看。确信四周没人后,这才信口雌黄的说道:“是浙大1965年出版的《数学分析》。这本教材印刷精美,文字流畅,范例丰富,那是盖了帽了。看完之后,保证能让你憋了一学期的不解之处,豁然开朗。”
眼镜同学心满意足,喜滋滋的走了。站在远处的“山东子”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那个同学怎么那么高兴?望着同学的背影,战智湛吐了一口吐沫,随手把“埠头”烟扔到了学校的围墙外,心中骂道:“嘿嘿……呸!小抠样儿!还想和俺们寝室的人竞争,瞅你那揍性!”
让战智湛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找他挖宝的居然不只是眼镜同学一个人。战智湛没办法,只好无数遍的复述他对眼镜同学的假话。常言说:“谎话说了一万遍就变成了真理。”同学们受战智湛的蛊惑,蜂拥前往图书馆。可惜狼多肉少,几天时间,十几本教材很快就告了磬。
就连图书馆的老师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多的同学突然之间都对浙大1965年出版的《数学分析》这么感兴趣呢?得知那些个前来烦他的同学被捉弄,战智湛十分得意。
也许战智湛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几天,战智湛这天早饭后夹着饭盆,准备去实验楼上实验课,忽然一片哭泣声传来。战智湛定睛望去,原来是退休多年的一位老师故去了。这位老师的孙男娣女们在“大张罗”的指挥下,捧遗像的捧遗像,打旛的打旛,哭哭啼啼的鱼贯上了大客车,准备去医院太平间,将老师的遗体运往火葬场火化。
“望乡台上鬼仓皇,望眼睁睁泪两行。妻儿老小偎柩侧,亲朋济济聚灵堂。”战智湛感慨了一番,暗想道:“这位不知名的老师去了他的人生终点。神魂灵气归于天,精魄形骸归于地。这是人生的终点站,也是人生或者其他生命的起点。人亡为鬼,鬼入轮回而投身六界。多少人捧着一腔血茫然而来,多少不甘愿也只能化做一回眸。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六道轮回之后是冤屈的第一声啼哭。三生石上,又被刻下深深一笔,记下该了的债,该还的情……”
“智湛兄,小弟正想找您!”战智湛正在无病呻吟,耳边忽然想起了乔十八的声音。
战智湛不敢乱拜,只能用嗓子眼儿说道:“培公兄大清早好!找兄弟何事?”
“智湛兄,小弟陪同谢、范二位尊使押送蔡正国魂魄探家,无暇多说。只是告知智湛兄,鬼孤郁有了消息。这个恶鬼将霍伦孟家公社王家窝堡老王家老七王振林的魂魄赶走,霸占了王振林的躯壳。不仅使得王振林的魂魄成为孤魂野鬼,这个恶鬼还率领一群恶鬼无恶不作。嘿嘿……今儿个晚上鬼孤郁要和人在东江桥桥头屯一带火并。智湛兄速速前往替天行道,诛杀鬼孤郁,阻止这场涂炭生灵的火并,功德无量!”
乔十八说到这里,似乎有鬼相招,急匆匆的走了。一听“猫脸仙姑”鬼孤郁有了下落,战智湛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眼睛直放绿光,就像狸花猫发现了耗子,恨不得立刻扑上去!
战智湛一天的课都没有上好,满脑子装的都是怎么替天行道,去诛杀恶贯满盈的“猫脸仙姑”鬼孤郁。鬼孤郁要去东江桥桥头屯和人火并?就是打群架呗!战智湛不由得很感兴趣。
那时,埠头的人好勇斗狠,在全国那是出了名的。如果你生活在埠头,或是出差到了埠头,就会每每当街撞见二人因为鸡毛蒜皮的一点儿小事争得面红耳赤,进而打得头破血流。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埠头人特有的一种生活方式,不管你是否接受它,也不管它是否合理。当年关外的少数民族满人,以区区八旗横扫寰宇,靠得就是这种野蛮和冲劲儿。非常遗憾,在当今这个依靠科技与头脑的世界,这种野蛮也如同萨达姆大叔的牛皮一样,既不合时宜又愚昧可悲。但是,这种基因仍然顽强地传递了下来,埠头不管男人或女人的血脉中,尤其是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半大小子,都这么强势。
其实,全世界都一样。半大小子动辄撸胳膊挽袖子的,大概就是想展示一下男人的气概吧。大不了,打不过就跑嘛。而国人好面子也是通病,一旦觉得周围熟人多,尤其要是再有几个小丫头在一边观战,在性外激素的作用下,如果自己吃了亏,难免不甘心,非想方设法捞回面子不行。这些半大小子除了像发情的大猩猩那样,有事没事用力自残般击打自己的胸口,来展示自己的雄性荷尔蒙外,你能寄希望于他们文绉绉的拽两句“月光如水,江水无波,色与天连”明代文学家杨慎的《咏月》来博得异性深层次的欣赏吗?这本身就是不现实的。我们不用再费神给死者编什么谥号了,但凡有点儿社会经验的人都清楚,那些半大小子绝少不了干些伤天害理、欺压乡里的勾当,在某种意义上讲,是老天借一帮暴徒的手收了他。
如果只是一群半大小子打群架,就算是里边有再厉害的炮子,伤人也是有限的。可是,鬼孤郁却是连自己都难以降服的恶鬼,对几个不知道喝了多少假酒的半大小子出手,整个浪儿就是降维打击。那就不是打群架,而是屠杀!听乔十八的意思,恶鬼还不只是鬼孤郁一个。
下午第二堂课一下课,战智湛对室友谎称去亲戚家,离开了教室。自古“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为了谨慎起见,“玄阴七宝刀”是必须要带着的。战智湛得先回寝室,把刀带上。
当战智湛在大直街的104路无轨电车站等车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香气,一只柔软的小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嗨……雨点落在香头上,真是巧了!战哥,你这是干啥去呀?”
战智湛转过身望去,原来是校友“鸡从良”的闺蜜“黄鼠狼”黄淑兰。战智湛信口胡编道:“可不咋这么巧呢。俺吃完饭闲着没事儿去秋林逛逛,消化消化食儿。你干啥去?”
“原来是吃饱撑的!”“黄鼠狼”掩口笑道:“我上我姥娘家去了,正往家走呢。战哥,你要是真没事儿就跟我去看场热闹咋样?本来我是想约同学去的,你要是去,就不找她们了。”
战智湛自然不能告诉“黄鼠狼”,他此行是要去东江桥桥头屯,诛杀害人恶鬼“猫脸仙姑”鬼孤郁。战智湛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啥热闹?瞅你神秘兮兮的熊色!”
“你嘚儿的呵的才熊色呢!嘻嘻……”“黄鼠狼”笑了一声说到这里,看了看周围等车的人,把嘴凑到战智湛耳边低声说道:“战哥,你还记得不,咱俩和姬翀靓那前儿在江沿儿百花园,因为一个唱蹦蹦的小马子,把太平‘二膘子’手下的‘巴猴子’一伙儿削一顿的事儿吗?”
那一次,是战智湛陪着“鸡从良”去道外“黄鼠狼”家玩儿。“黄鼠狼”领着二人去百花园看热闹,正赶上自称是太平“二膘子”小弟的“巴猴子”,领着几个小流氓欺负一个唱蹦蹦的女孩儿。战智湛本不想动手,可是“黄鼠狼”却不知道自己是吃几碗干饭的,想要上演一出“好狗护三邻”,出手打抱不平。“巴猴子”一伙儿那可是四五个人,腰里还别着家巴什儿。战智湛要是不出手,就算“黄鼠狼”是真“狼”,也得被打成死狼。
“黄鼠狼”见战智湛点点头,又接着说道:“嘿嘿……那个唱蹦蹦的小马子窝头扔地上再踩一脚,也不是啥好饼。她是江北霍伦王家窝堡‘王氏七虎’老七王振林的相好……”
“王家窝堡‘王氏七虎’老七王振林的相好?”战智湛吃了一惊,暗想道:“这鬼孤郁到底是公还是母呀?一个母鬼占了个大小伙子的身就够稀奇的,咋还能搞对象?”
“咋的?你认识王振林呀?”“黄鼠狼”见战智湛直摇头,接着神神秘秘的说道:“战哥你猜怎么着?‘王氏七虎’为了‘巴猴子’欺负那个唱蹦蹦的小马子这事儿,唉呀妈呀……已经和‘二膘子’一伙儿打了一架了,打得那叫一个惨呀!后来大家伙儿都哄哄,说是‘王氏七虎’的老大王振岭前天晚上让‘霍伦大侠’杀了……”
“王振岭前天晚上让‘霍伦大侠’杀了?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王振岭是谁呀?”战智湛又吓了一跳。以“霍伦大侠”的名义去杀鬼孤郁附体的王振林,战智湛不是没想过。他也想过要让“霍伦大侠”的英名再次成为霍伦河畔老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可是,战智湛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主意是“馊主意”。一伙鬼和一伙人打群架,他去了可以以“霍伦大侠”的名义把鬼杀光了,但是总不能把人也都杀光了灭口吧?
“你咋呼啥?怕别人听不到咋的?”“黄鼠狼”圆睁美眸,瞪了战智湛一眼,压低声音不满的嗔道。战智湛看了看周围等车的人,果然都是带着问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