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智湛算计着把“鸡从良”送到家,再返回学校骑自行车去薛家屯还来得及,不会耽误自己的计划,这才主动要把“鸡从良”送回家去。战智湛把“鸡从良”扶到自行车的后座上,然后一手扶车把,一手抓着车座子,伸腿跨过车梁。战智湛转头笑着对“鸡从良”说道:“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你可坐稳喽,开船了!”
“你的废话咋那么多!”“鸡从良”说归说,还是急忙搂住战智湛的腰。
战智湛边卖力的蹬着自行车脚踏板,边问道:“哎……你告诉俺咋走呀!”
“出了学校门往左拐,到了民安街往右拐。喂……人家叫姬翀靓,别丁坝‘哎’、‘哎’的。就好像人家没名似的。”“鸡从良”在战智湛的后腰上拧了一把,纠正道。
战智湛暗想道:“‘鸡从良’?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鸡从良’不就是窑姐儿从良嘛!这样的名字哪儿是大闺女叫的名儿呀。”
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战智湛笑道:“中!中!中!那俺就叫你靓靓吧!”
“好呀!我贼拉稀罕你叫我‘靓靓’!呵呵……我说‘护花金刚’,你以前没来过埠头吧?埠头好玩儿的地方都逛了吗?”“鸡从良”似乎忘记了脚脖子扭伤的痛苦,唧唧呱呱的说道。
“哦,俺就去了一趟中央大街,在江边上溜达了溜达。”战智湛边顺嘴回答着,边小心翼翼的掌控着“鸡从良”的自行车,生怕一不小心摔倒在地,那可就忒磕碜了。好在埠头的天气回暖,下的第一场雪没站住,都花了!不然的话,战智湛骑自行车的水平再高,就“鸡从良”这辆破自行车,他也得摔的鼻青脸肿的。“鸡从良”的这辆自行车太老了!是青岛自行车厂生产的“大国防”,恐怕得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稀里哗啦的当真是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真难为“鸡从良”也不知道从哪儿踅摸来的古董。
战智湛蹬着自行车,和“鸡从良”说说笑笑的倒没觉得累,更不寂寞。忽然,从马路上阵阵的喧嚣声中,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阵叫卖声。叫卖声越来越近了,渐渐地,眼前人头攒动,摆地摊的多的让人眼花缭乱。这种热闹,战智湛似乎是见过,可又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战智湛不由得兴奋起来。忽然,传来一声“不啦什喂”的叫声!这种洋泾浜腔调儿的吆喝让战智湛大为好奇,问道:“靓靓,这是叫唤啥?”
“鸡从良”笑了笑说道:“呵呵……这旮沓是地包小市,旧家具、旧服装、旧鞋帽、旧五金、旧轮胎、旧书刊、旧皮货、旧麻袋、旧首饰、旧瓷器、旧金属和旧古董啥的,卖啥的都有,就是都是旧的。才刚有不少人喊‘不啦什喂’,那是老毛子话,意思是‘旧物’!”
“哦?原来‘不啦什喂’是‘旧物’的意思!卖破烂儿就卖破烂儿呗,为啥还要臭嘚瑟吆喝老毛子话招揽生意呢?”战智湛好奇心大盛,他又会了一门外语,但还是有很多不解。
“鸡从良”也是一个好显摆的人,难得战智湛的好奇心这么强,就像一个好学的学生有很多不解的问题叮吧问老师。“鸡从良”立刻兴致勃勃、不厌其烦的嘚啵起来:“这一片是埠头最早的大杂市儿,是五六十年前逃难来的老毛子没啥经济来源,就把随身携带的怀表、酒壶、烟斗、腰带、各种徽章拿到这里来卖,换点粮食。逐步在地包形成的市场。”
战智湛知道埠头的土话中外来语很多,其中尤以老毛子话为多。他心念一动,问道:“那‘地包’也是老毛子话吧?是啥意思呀!”
“呵呵……你真聪明!”也幸亏“鸡从良”真知道,她笑了笑说道:“你说的‘地包’还真是老毛子话,是‘火车头’车库的意思!唉呀妈呀……咱们溜达溜达市场呗!”
“鸡从良”正在解释“地包”的意思,忽然一惊一乍的要溜达溜达市场。幸亏战智湛的脑子转得快,不然的话,非得让“鸡从良”整懵圈了不可。
“你的脚脖子能成吗?要不你坐在自行车上,俺推着!”战智湛自我感觉这个办法不错。
“鸡从良”笑了笑说道:“不用!咱们慢点溜达,溜达溜达我的脚脖子好得更快!”
“鸡从良”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战智湛也就没有再谦让,推着自行车,边看热闹边和“鸡从良”唠闲嗑。刚拐进一个小胡同,忽然迎面跑来一个少女,市场内的人纷纷闪避。战智湛正想躲开,气喘吁吁的少女忽然对他喊道:“八……八师叔快……快救……快救我!”
战智湛定睛望去,原来是三四个小瘪三正在追赶他在市立医院“老高丽”的病房认识的“黄皮子”的手下小飞。战智湛把自行车交给“鸡从良”扶着,小飞已跑到他身边,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惊恐万状的叫道:“八师叔……你救救我!他们要揍我!”
战智湛轻轻拍了拍小飞的背,柔声安慰道:“小飞别怕!别怕!这旮沓有八师叔呢!”
“哎呀哇尻!你个小瘪犊子艳福不浅呀!你也不问问这是谁的马子就敢管!”一个块儿头很大,能把战智湛装进去的地痞骂骂咧咧的走到战智湛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朋友,知道这是哪儿吗?这旮沓是‘洪哥’的地盘,想玩儿英雄救美呀!哇尻!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卖呆儿去得了!”另一个提着棍子的地痞牛哄哄的说道。
战智湛明白了,这几个地痞原来是庄建红的哥哥,也就是“撞见鬼”的手下。战智湛心中暗暗地骂道:“嘿嘿,一群狗仗人势,不知死活的小瘪三,休道为非作歹皆由你!”
战智湛根本没把这几个小地痞放在眼里,凛然说道:“你们好几个老爷们儿欺负一个小姑娘算啥手呀?就不嫌磕碜!你们‘洪哥’最硌痒这样的下四烂的事儿,你们不知道咋的?”
“哇尻!是你呀,别以为你有‘四喯喽’罩着我们就怕你!你糟践‘洪哥’咋的?我这就削死你信不!”一个地痞显然认出了战智湛,十分嚣张的嚷道。
战智湛淡淡的说道:“咱们社会上的人互相都给面子!你们说吧,咋才能放了这妮子!”
“哇尻!谁咔吧裆没夹紧钻出你这么个玩儿意?这小马子是我安哥看上的,你嘚儿的喝的管鸡毛闲事儿?”提着棍子的地痞不耐烦地骂道。
战智湛心中恚怒,这里可不是埠头大学校园内。他本想狠狠的教训一下这帮飞扬跋扈,为非作歹的小地痞。可是,这帮小地痞虽然可恶,但毕竟不是魑魅魍魉,罪不至死。战智湛扫视了一眼远远的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群,心中暗想道:“老子可别一个失手,再打死一个半个的,那可就贪了案子了!嘿嘿……老子就算是现出元神‘大妖山魈’来,把这帮小地痞吓跑也不妥!地包小市这旮沓人忒多,‘大妖山魈’的形貌过于凶恶!如果现出元神,这帮看热闹的老百姓冷不丁看到这么凶恶的家伙,非吓出人命来不可!老子可就出了名了!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一切为了人民的利益!自己决不能为了一时痛快,再让群众遭受损失!”
战智湛实在没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想蒙混过关。他压了压火,说道:“俺是这个小妮子的师叔。她要是同意和你的安哥搞对象,俺绝对没意见……”
“我才不搭个那个少一只脚的瘸子呢!”小飞毕竟还是个孩子。有战智湛给她撑腰,她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自然不怕几个小地痞。只不过,她也没考虑战智湛的处境。
“你个小骚十三敢骂安哥?我砍了你个小骚十三你信不!”大块儿头地痞勃然大怒,骂了一声,从腰间“唰”的一声拔出一把砍刀,张牙舞爪的就要冲小飞砍去。
“‘大白熊’,你等等!”最先认出战智湛来的那个地痞急忙拦住了“大白熊”。他似乎想起来了小飞叫战智湛“八师叔”的事儿,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战智湛一番之后,客客气气的说道:“这位朋友,你和‘金手指’黄三爷咋称呼?”
战智湛一听这个小地痞的话觉得有门儿,可以装一装犊子了。他不动声色的说道:“‘金手指’在俺们八兄弟中排行第三,是俺三哥。俺最没本事了,是老旮沓,排行第八……”
这个地痞狐疑的望着战智湛,底气显然不足了:“你们八兄弟?那……那您咋称呼?”
战智湛冷冰冰的对这个地痞说道:“小可不才,社会上的朋友抬举俺,称俺‘北侠’!”
“就听说有个‘埠头七兄弟’,啥前儿又变出来个老八‘北侠’呀?”这个小地痞又皱了皱眉头,显然他绝对没听说过道儿上还有“北侠”这号人。他想了想说道:“不管咋说,‘埠头七兄弟’和黄三爷的面子得给。不过……这位朋友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呀。”
战智湛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点了点头后说道:“你煞楞的说吧!”
这个地痞阴森森的说道:“你让我打一棒子,我们哥儿几个好回去向‘安哥’交差。你要是皮实扛住了,这事儿咱就一拍两散。要是扛不住,嘿嘿……那就对不住了!”
为了善罢,战智湛点了点头,对这个小地痞说道:“中!不过咱们闹着玩儿别下死手!”
话音未落,提着棒子的地痞已经恶狠狠的搂头照战智湛打来。战智湛眼角的余光盯着棒子,稍稍一侧头,耳边只听“咔嚓”一声,棒子断了,战智湛还好端端的站在当地。
“鸡从良”和小飞吓得“啊”了一声惊叫,想冲上来看看战智湛又不敢。那个地痞望着手中的半截棒子,与其他几个地痞面面相觑,实在不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的。战智湛拱了拱手说道:“小弟谢谢几位哥儿们,大家都在社会上混,以后有啥事儿需要俺效劳的尽管说话。”
几个地痞摄于战智湛的功夫,自然知道“见好就收”这句古训,他们只好悻悻的走了。
双方没有打起来,看热闹的未免有些扫兴,只好议论纷纷的散去。能够兵不血刃,仅靠吹几句牛就阻止了几个小地赖子作恶,也是功德一件。《孙子兵法》不是讲嘛,“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战智湛难免有些得意,“埠头八兄弟”的名号挺管用!
“八师叔……”小飞叫了一声,走到战智湛面前。小飞羞涩的说道:“八师叔,谢谢你救了我,要不然的话小飞就吃眼前亏了!去我家坐一会儿吧,我家就在前面那旮沓。”
战智湛后来才知道,小飞的爸爸是个铁路工人,不幸死于列车的车轮下。原本是家庭妇女,嗜赌成癖、酗酒如命的妈妈接了爸爸的班,总算能维持这个家不至于沦为“五保户”。小飞的家住在铁路职工宿舍区里,一溜黄色的小平房,等分开十一二平方米,成为鸽子笼子似的职工住宅。只不过,战智湛今天就是想去小飞家认认门也去不了。
“哦,八师叔今儿个已经答应了别人,等啥前儿有空儿了,再去小飞家串门儿!”战智湛说到这里,指了指站在一边,扶着自行车抖衣而战的“鸡从良”说道:“那是八师叔的同学,脚脖子崴了,八师叔送她回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老爷们儿说话就得算话对吗?”
“嗯!”小飞看了一眼“鸡从良”,不由得连连点头。看起来,小飞对“鸡从良”不感兴趣。也许她还有别的事,请战智湛去她家串门儿也就是客气客气,说说而已。
送走了小飞,战智湛走过去接过“鸡从良”手中的自行车,笑道:“咱们走吧!”
“鸡从良”扶着自行车的车座,边一瘸一拐地走,边问道:“你不是叫‘护花金刚’吗?咋又说叫啥‘北侠’?没瞅出来呀,你才来埠头几天呀,就好几个名儿!”
战智湛看了“鸡从良”一眼,淡淡的说道:“哦……‘北侠’是俺瞎编的!这帮小地赖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想唬老毛子,镇住这帮鳖犊子,就得有个让他们听着打怵的外号。”
“鸡从良”既然能成为象牙塔中的天之骄子,智商就绝对没有问题。她瞪了战智湛一眼,说道:“那……那小姑娘叫你啥‘八师叔’,总不会也是你胡编乱造的吧?”
战智湛笑了笑,说道:“俺和小飞他爹在老家前儿学木匠打棺材是一个师傅。”
“鸡从良”看了看战智湛,忍不住笑了起来。半晌才幽幽的说道:“没想到堂堂‘护花金刚’加‘北侠’编起瞎话儿来都不打草稿呀!满嘴胡说八道,居然也能自圆其说!咦……”
“你就不能别一惊一乍的?谁踩了你尾巴了咋的?想吓死两口子呀!”战智湛十分不满的抹搭了“鸡从良”一眼,却见“鸡从良”原来没和他说话,眼睛原来直勾勾的望着人群中。
战智湛顺着“鸡从良”的目光望去,发现这里似乎是专卖文物古籍、旧书、旧字、旧画之类的。如果有收藏雅好的,来这里也许能发现稀世珍宝。
“鸡从良”示意了一下一个怀中抱着一只猫,蹲在一个小摊前,摆弄一个直径大约二十厘米左右,硕大的“鹅蛋”的少女:“那啥……那个小姑娘叫黄淑兰,是我老铁!她咋跑到这旮沓来了?喂!‘护花金刚’加‘北侠’你个小屁孩儿跟住了我呀,走丢了就找不到家了!”
“你老铁叫‘黄鼠狼’?”战智湛十分惊讶。“鸡从良”的名字就够狗血了,他的爹妈咋给她起的呢?没想到她闺蜜的名字也这么石破天惊。真是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鸡从良”和战智湛似乎是已经混熟了,说话也就不再客气。她啐了战智湛一口骂道:“啊呸!你才是黄鼠狼呢!你是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嘴歪眼斜的白眼儿狼!”
战智湛笑了笑没说话,跟着“鸡从良”在人流中穿行。看得出来,“黄鼠狼”对这枚具点线饰纹的“鹅蛋”爱不释手,十分喜欢,她问摊主:“师傅,这是啥东西呀?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