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静谧的水域像是柔软的小兽突然间暴露了自己的爪牙。状似平静的水下,古怪的灵力屏障随着层层波澜向霍沨和时星挤压而来。
霍沨甫一下水就发现事情不对了,这水域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下来还是托大了。
但当他试图浮出水面时,灵力却像是水库被开了一道闸,愈是想要运转灵力,愈加感觉匮乏不足。不仅是自己身上的所有法器和突然失灵了一样,背上的灵剑也感觉不听使唤,死死地贴着他的背不下来。
你倒是动呀,你难道真的想我死在这里?宵练剑仿佛也是跟跟着离家出走了一样,完全没有把他这个主人放在心上。
霍沨转头向时星看过去,时星的情况比他还要糟糕,他们之间的修为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霍沨在这里好歹还能与水波抗衡,试图往水面上去,时星就是完全被水中的暗流裹挟,整个人像是一片风中凌乱的草叶,被卷德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
时星的嘴紧紧地抿着,整张脸绷得死死的,脸色似乎也已经有些发红。
霍沨心里一凉,他记得时星说过,他什么护身法器都没有带呀,要是再这么拖下去,他真的担心时星会淹死在这里。
气海所蕴藏的灵力越来越少了,霍沨心里感受了一下,觉得自己要是再想不出个办法,两个人都要横死在这里了。
如果灵界两大宗门的少宗主居然在同一个地方莫名猝死,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的小叔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哪怕为了不被说成和时星相约殉情,他也要想办法把两个人弄出去。
霍沨心念一动,有个近乎不可能的想法突然间在心头浮起。如果这里的水会吞噬灵力,那么如果不使用灵力呢?
眼下也确实没有其他法子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要使用另外一股力量,甚至是对它避之不及的。
这种力量就像一个魔鬼,一旦你习惯性依赖他,它就控制了你的身体。但是现在他只能选择主动激活它。反正时星都快要喘不过气了,应该也注意不到他这边的动静。
霍沨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双手不再试图用力,难以言喻的酸胀感仿佛突然在骨头缝里生长出来。
水中的暗流侵蚀着全身,灿烂的阳光根本透不到水里。
没有了灵力保护,往日习以为常的寒冷,都变得格外刺骨了起来,似乎越往水底,下面的温度就越低。
水压让他的头脑无法思考,像是被蒙着头让一群人狠狠打了一顿,嘴里似乎也有若有若现的血腥味。霍沨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离体,似乎已经飘忽到不知去处了。
真是吾命休矣呀,霍沨的意识渐渐模糊,在识海里迷失了方向。
像是故意先抑后扬一样,剧烈的热意突然在他血液里面炸开。可能是为了表现得出场更加盛大,周围不断挤压过来的暗流被直接破开,甚至直接营造出了一个水中的真空地带。
刚刚头昏脑胀的感觉也一下子消失了,血液仿佛沸腾起来了一样,在全身的血管中鼓噪着。霍沨觉得眼前的视野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他不仅看到了失去知觉毫无血色的时星,还在他们下方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突然出现的洞口。
洞口还极其高调地装饰着五光十色的萤火石,像是用尽全力呼喊霍沨他们往这边过来,生怕他们看不到一样。
所以说这一步接一步的,不用思考就知道就知道是别人事先设好的局。但是既然和自己身上的力量有关,霍沨知道自己不去也得去了。
他现在可以在水下行动自由了,暗流似乎对他已经完全没有影响。他划动了几下手脚,便到了时星的身边,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这个昏迷不醒的人拉到了自己旁边。
他一鼓作气地带着时星继续往下潜去,这个洞口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刚到旁边,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间卷起他们俩人。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霍沨发现自己居然踩在了一片地上,脚下似乎是一种均匀洁白的细沙。周围黑洞洞的看不清晰的,只是间或有几颗荧光石镶嵌在洞壁上,发出淡淡的光芒,勉强能看得见前路。
霍沨发现自己手中只有一片衣角了,时星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距离自己不远的沙地上。
这洞里面能够呼吸顺畅,只是空气中似乎带着一股潮湿粘腻的水气。
时星好歹也是一个修炼之人,霍沨觉得他的气息无恙,应该没有大碍,便开始小心翼翼地私下探寻。
刚刚一直装死的宵练剑却一反常态地活跃起来,在剑鞘中发出噌噌噌的轻响。
不是吧你,就这么想除魔卫道吗?
霍沨无奈地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灵剑,你在这里能够除魔卫道的对象暂时只有你主人自己。
“我这是在哪儿啊?我是死了吗?”正当霍沨和自己的灵剑谈判时,一个游魂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没有,这是在水底一个洞里面。”霍沨回头看去,只见时星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整个人仿若神志不清,正两眼无神地瞪着前方。
他似乎还没有习惯于洞里的黑暗,刚刚霍沨回答他时,他像反应不及一样,迟疑地缓慢张望,还在寻找发声的源头。
“话说你现在还能感觉到冰凌草的存在吗?”,直到霍沨说了第二句话,时星才终于辨认出他这个人来。
时星狠狠地晃了晃脑袋,像是想把刚刚咽进去的水从脑子里晃出去一样。
“应该还是能的”,他精神一振,速度地从刚刚昏迷的打击中振作过来,眼睛里焕发出了一种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带点东西走的坚强。
“我刚刚就在想,冰凌草是怎么生长在水下的,现在倒是有了答案。”时星扫视了一周,轻描淡写地判断道,“应该是某位大能遗留下来的小洞府吧。可能这种小地方,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天长日久也没个记载下来。”
霍沨心中清楚肯定不是这样的,但是他也没反驳。不然时星到时候奇怪自己是怎么获救的,就大事不妙了。
好在这个洞确实不大,而且没有岔路,他们往前走了一段,就走到了洞的尽头。
真的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道路尽头只有一块黢黑的岩石。
岩石上面果真长了一株冰凌草,而且比他们在岸上找到的那株要更大一些,看起来年份起码超过三百年了。
“怎么会这样呢?”,时星张大的嘴合不上了,像是受到了巨大打击一样,“我刚刚差点都死在外面了,这里面居然只有一株?说好的洞府必有秘宝呢?”
他不自觉地抬手挠了挠脑袋,非常不好意思地说,“都是我的错,之前还说至少有两株才拉你一起,我把刚刚那一株也给你吧。”
霍沨摇了摇头,“上面一株,下面一株,你也没说错。”
只是一株冰凌草而已,虽然少见,但是也不至于争来争去。他就是总觉得这石头仿佛有什么古怪。
“那这株更大给你。”时星也挺爽快的,非常自觉地从自己的储物器里掏出了一个玉盒和一套精巧的采集器具。他见霍沨还在盯着这块巨石看,便主动替他采集了起来。
霍沨绕着这块巨石走了一圈又一圈,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形状,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而且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纹路不像是岩石天生能长出来的。
等时星完完整整地把整株冰凌草从石头上面取下来,又安安全全地移到了保管的玉盒里面,他才注意到原本冰凌草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奇怪的凹陷,完全是像被刻意种上去的。
这不会让我找到真的了吧?霍沨想到了一个他之前没想到的思路,这不会还真是一个藏宝图吧?
顺着藏宝图这角度一下,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这块石头的形状有点眼熟了。因为他见过呀,就在他小叔的天一阁里。
这块石头的形状就和南方大陆的一个叫做天川城的形状一模一样,虽然没有和整个城池的形状一一对应,但是大致的地形走向和这块石头几乎完全相同,所以这个凹陷的地方就是藏宝地点了?
几圈绕下来,他已经把这个纹路完全刻在脑子里了,倒是不用特意描画了。
时星见他一直盯着这块石头看,也忍不住凑过来仔细地端详着这块石头。
他低着头,越凑越近,看上去整个人已经快要贴到这块石头上了。
霍沨奇怪极了,凑这么近的话,到底能看出些什么?
“我的天哪!”,时星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这块石头,整个人不顾形象地贴了上去,像是找到了一块巨大的宝石一样。
“这个颜色”,他伸出双手,胡乱地摸索着,不时用指尖轻轻敲打石头表面,“这个敲击的声音,我肯定没有看错,这是磐金石!”
“磐金石!”,他大喊一声,眼睛里满是精光,居然有这么一大块磐金石,这么一大块磐金石居然被我找到了。
“磐金石?”霍沨倒是从未听过,他在心中反复思索了一下,印象中也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奇石啊。
“霍少宗主,这块石头能不能让给我?等我们上去,我一定重酬感谢。”他笑得滋出了一嘴牙花子,连称呼都已经与时俱进地改了。
时星见到霍沨还是有点困惑的样子,急忙主动解释,“这块石头是磐金石。虽然不知道纯度怎样,但是这石头的分量在这,里面的磐金石能提炼出来的肯定不少。这磐金石对其他门派来讲确实没什么大用。”
“我们问天门的灵脉是点石断金笔,其实除了我们日常画符鉴定所用的燕尾笔,其实我们还需要另外一样灵器,就是用磐金石铸造的星盘。”
他仔仔细细地用手描摹着手下石头的纹路,像是艺术家在鉴定一幅传世之作。“如果真的想要问命于天的话,就要修铸一副星盘。只是问天一事到底涉及天道,其实就算是问天门嫡系子弟也很少有人会配备。”
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但是这简直就是我们这灵脉一生的夙愿,一生能有一次问天改命。所以就算一辈子不用,我也想做一个呀。”
霍沨点了点头,这东西反正于他、于整个天一神宗都没有任何用处,否则不会这么久了根本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现在也把石头上的纹路记了下来,对他来讲,这石头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倒不如爽快送给时星做个人情。他若是执意要还礼的话,就直接让他送到天一神宗就好。
“我也不夺人所好了,全数给你们宗门就好。但这事不是最要紧的,我担心的是我们都没灵力了,到底要怎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