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玉 第8章 劝说

刚上山的小尼僧在每月中旬都有两日假，小尼僧们可以自行选择是选择留在山上休憩还是回家探望亲人。

韶玉日日思念绿珠与阿莺，此时自然选择回去探亲。

她在夜深人静再度回到石头巷，与坐在台阶上夜读的裴浥对上视线时，两人俱是一惊，接着同时问出声。

“这个月你去哪里了？”

“你的脸怎么了？”

裴浥先反应过来。他微微侧过脸，别扭道：“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脸磕破了。”

韶玉的表情明晃晃地写满了不信：裴浥从小就是稳重的性格，时间再往前推十年，尚且是个孩童时，他都不曾因淘气磕破过脸，没道理长大了反倒突然不会走路了。

韶玉猜测，裴浥脸上的伤，多半是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打的。裴家那个小霸王读书不行，脑子全用来思考怎么欺负荏娘裴浥母子了。

裴浥显然不想多说自己的事，他皱了皱眉，继续问韶玉刚才的问题：“这个月你去哪里了？绿珠和阿莺说你出远门了，你一个女孩子，出的哪里的远门？”

韶玉此时已换上了往常在沁蓉县常穿的衣裳，脸上也抹上许多灰尘，分明与裴浥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可他却隐隐觉得她好似变得不一样了。

等韶玉走近，空气中若有似无传来一阵檀香，裴浥眉头紧皱，倏然间灵光一现，失声道：“……你居然是去欢喜庵做了尼姑！”

他果真是个聪明人。

准备好的说辞没了用处，他竟然一个照面就猜了出来。韶玉示意他轻声，嘱咐他：“你可别把这件事到处乱说，小心给我和绿珠阿莺她们惹祸。”

“别把我当做蠢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自有数。”

裴浥瞪了韶玉一眼，见韶玉越过他身前，准备敲响她自家的院门，忍了忍终归没忍住，坐在台阶上半仰着头看韶玉，问：“你……你怎么就去做了尼姑？”

其实她也不想去的，可绿珠非要她去。

韶玉对此不是没有怨言，但这些没必要和裴浥细说说。

她佯装不在意，轻飘飘道：“做尼姑有什么不好？你之前不是还问我对未来有何打算，看不惯我整日在城内外到处游荡么。当尼姑后，我每日有饭吃有地方睡，也没有敢欺负我看低我，即便是豫梁来的贵人都要尊称我一声小师傅，我怎么就不能去做尼姑？”

裴浥听后非但没有相信，反而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韶玉一眼：“有饭吃有地方睡就够了？韶玉，你真是没出息。”

他顿了顿：“今年的秋闱，我觉得我的成绩应该不至于太差。”

他真是奇怪，又说她没出息又说他自己秋闱成绩不差，他分明已经知道她是女子，没法和他一样考科举。稀奇古怪地说这些，是要她夸他有出息了？

韶玉有些烦他。她留下一句“你成绩好坏与我有何干系”就敲响了院门，把裴浥丢在身后。阿莺很快来开门，迎韶玉进院子。

进院子后，阿莺问韶玉：“你和裴浥在说什么？”

韶玉道：“没说什么，就问了各自的近况。我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说是摔伤的。”

提起裴浥脸上的伤，阿莺显然也觉得是裴家人动的手。

两人进屋，阿莺忿忿道：“还能是谁干的，除了裴炆还能有谁干的？他听说荏娘在为裴浥筹去州府考试的盘缠的事情后，每隔几日就来闹事，非说荏娘偷了他们家的钱。前两日裴浥回来时与他撞上，他气不过裴炆嘴巴脏骂荏娘的话难听，冲上去给了他一拳，结果就被裴家的那些家奴围住一顿殴打。”

她气道：“多狠毒啊，专往他脸上打，我看这个裴炆这个死胖子就是嫉妒裴浥不仅读书比他厉害，长得也比他更加好看。咦，话说这事也奇怪，裴荃那厮好歹人模狗样，可生出的裴炆怎么就难看得像是捡来的？”

韶玉听了，同样觉得裴炆做事过分，裴浥真是遭罪。

她想起荏娘，问：“荏娘的身体怎么样？”

阿莺唉了声：“年初好不容易养好些，这些日子又折腾坏了……她本是先天不足的胸痹之症，有个郎中爹帮她调养多年都没医好，只能平心静气地好好休养。可你看裴家那对母子会让她平心静气么？她看裴浥受苦比自己受苦还难受。我最近瞧她身子比纸还薄，人也病恹恹的。”

说到这，她不由再次咒裴荃：“都是裴荃造的孽！我看他下辈子定会投畜生道，活得猪狗都不如。”

两人说着话来到绿珠的屋子。

绿珠正半坐在床上，青丝披散，显然是听到动静后起身的。见韶玉进屋，她打量韶玉的面颊，道：“瘦了些。不过你这个年纪的人正是抽条长个子的时候，瘦也很正常。”

她问韶玉：“在欢喜庵的生活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顺心的？”

其实没什么不顺心的，韶玉在欢喜庵吃得好睡得好，虽然每日从早到晚都要忙于慧音姑姑给她布置的各项事宜，但这些也称不上不顺心之事，至少慧音姑姑从没刻意刁难过她。

“虽则平淡，可也充实。”韶玉提了一嘴欢喜庵的素斋：“做素斋的厨子是太后娘娘从豫梁带过来的，手艺极好，素斋做得比沁蓉县里许多酒楼里的荤腥更美味，我跟着尝到了许多豫梁才有的风味小吃。”

“喜欢就多吃点，左右不会缺你这么个小姑娘的伙食费用。”绿珠听得满意：“平淡是福，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就很好。”

倒是阿莺摸了摸韶玉的头发，有几分惋惜：“可惜我们韶玉这一头青丝了……我还没见韶玉梳过什么好看的发髻，用过什么精致的朱钗呢。”

绿珠漫不经心：“有什么好可惜的。你若是想看，现在为她挽一挽发髻也不是不行。她身形与我相仿，你大可把我的衣裙给她换上，再把我箱子里的发饰拿出来给她用。”

阿莺很是心动，立即就要替韶玉打扮一番。

韶玉婉拒：“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大费周章了吧。”

阿莺却兴致勃勃，不许韶玉拒绝：“晚什么晚的，你这么晚回来，明日一早又要走，今晚我们不得多在这里坐坐？你们说你们的，我打扮我的，谁也不碍着谁。”

韶玉没办法，只好任由阿莺把她头发散开，开始编发。

绿珠看得会心一笑，多日烦闷的心情好上很多。

她继续问韶玉：“之前那位悬赏黑猫的皇后亲弟呢？你与他在欢喜庵里有没有遇上，他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韶玉只停顿一瞬间，绿珠就了然道：“看样子是有了。”

替韶玉挽发的阿莺听了也吓一跳：“他欺负你了么，韶玉？”

韶玉连忙宽慰绿珠阿莺两人：“我是欢喜庵里的人，他不敢在太后娘娘眼皮底子下耍花招的。他不能对我做什么，只能诱哄我随他去豫梁，说是要带我见识豫梁的繁华。我当然没理会他。”

绿珠颔首：“是该如此，他这种豫梁的娇少爷说的话从来不会作数。”

阿莺没忍住跟着附和：“是的，可别又是一个豫梁的裴荃！韶玉，你千万要待在欢喜庵里，别与他私自见面。”

韶玉道：“我晓得的。”

几人又闲聊了些事，两刻钟后，手脚麻利的阿莺已替韶玉挽好发、簪上钗，催韶玉去换衣服。等韶玉换完衣服出来，阿莺立刻笑：“能见到韶玉这副大姑娘的模样，我此生没有遗憾了！”

韶玉穿得是绿珠少女时的衣裙。这件裙子被绿珠压箱底放了十余年，见韶玉穿上这件青色长裙，绿珠不自觉怔怔出神，神色动容。

她让韶玉坐到床边上，抚摸韶玉的面颊，微笑道：“你竟已长得这么大了，出落得比我想象中更好、更漂亮。我心里很高兴。”

韶玉眼睫微动，看着着面前的绿珠。

可绿珠眼角却有细纹了……她记忆中的绿珠，曾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韶玉鼻子有些酸。

一室寂静中，绿珠对韶玉说：“知道你在欢喜庵里过得不错，我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能落地了。现在，我也能安心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了。”

韶玉问：“我看到你们收拾好的行李了——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去豫梁了？”

绿珠点头：“是的，再过几日就走。”

那她下次回来是不是就见不到绿珠和阿莺了？

韶玉失神落魄。

“我们又不是不回来。”

绿珠轻轻拍了拍韶玉的头，她不习惯说太过温情的话语：“……院子不会卖出去，你想回来就回来，钥匙会留给你一把——我院子里的海棠树还需要你时不时回来看一眼。说起来，这海棠还是你看着种下的呢，你可不能任由它长坏了。”

韶玉当即肃容：“我会每个月回来打扫庭院和屋子，照顾院子里的垂丝海棠的。”

阿莺笑道：“最重要的是把你自己照顾好！”

绿珠附和：“阿莺说的没错。”

韶玉重重点头，低声：“……我会等你们回来的。”

第二日清早天没亮，韶玉开门，就看到门外静静伫立的裴浥。

韶玉感到头有些疼了：“……除了夜读，你现在还有早读的习惯？这也太早了吧。”

裴浥抿唇：“……我送你一程。”

韶玉说不用，裴浥却不听她的话，率先转身先行。

拿他没办法，韶玉只好提步跟上。

一路上裴浥多次欲言又止，在出城后，他终于忍耐不住，主动开口道：“来过你家几次的那个男人是豫梁来的大官。我曾在路上见过知县与他相处的样子，知县弯腰弓背，待他十分恭敬，可见他身份不低。”

韶玉停住脚步，轻声问他：“你想说什么？”

裴浥跟着停下脚步。

他静静看着韶玉，道：“他年纪不小，不可能没有家室。我只想让你多劝劝你姐姐不要做傻事，被那男人带去做了外室——我和我母亲受过的苦，你们不要再受了。”

韶玉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她避开裴浥的目光，轻声道：“谢谢你的好意。可我知道的，我姐姐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她要去豫梁也不是要去做那男人的外室。”

裴浥皱紧眉头，似乎还想说什么。

知道他是好意，可涉及到绿珠的事情，韶玉生怕再与他多说两句自己会忍不住发脾气，于是留下一句“送到这就好了”，拜别他回到清静山上。

啊啊啊啊啊快来个人看看我写的文吧冷死啦（跪下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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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