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看清来人是谁后,秀眉轻轻一蹙,清润的眸底透出几缕嫌恶。zuowenbolan
却不敢太明显,只好低下头,看向一侧。
那公子哥儿打着把山水墨扇,自以为风流倜傥地走过来,笑得一脸色相,直勾勾地看向沈雅,将店内站着的宋辛和阿芙都当成了空气,至于郑松更是被他当成绊脚石般推搡了一把。
“沈小娘子,别来无恙啊?”
沈雅藏在袖口的手掌攥成拳,冷冷别开脸,没有应声。
但美人就是美人,即便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也足以让人心痒难耐。
那位公子哥儿上前一步,折扇一合,挑着沈雅的下巴尖儿,神色轻佻地问道:“沈小娘子,上回说的事情,你可考虑清楚了?”
说完这话,他便侧了侧身子,示意沈雅往外看。
外头正站着好几个五大三粗的黑衣壮汉,面色不善地摩拳擦掌着,透露着似有若无的威胁。
若是沈雅回答得让人不满意,那这清欢铺子只怕要变成狼藉了。
宋辛皱了皱眉,却不打算管这摊子闲事。
他抬起苍白得有些透明的手掌,挡在阿芙的眼睛前面。
“阿芙,别看了,我们走。”
“可是......”阿芙扭着脑袋仰起来,看向沈雅。
沈雅唇瓣被她咬得有些泛白,窈窕玲珑的身段微微颤抖着,即便是控制不住的生气,一口的吴腔软语也只显得温软动人而听不出半点脾气。
“这世上,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王法?”那公子哥儿阴森森一笑,扇子上移,轻轻拍了她雪白的脸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是谁。”
这公子哥儿姓葛名才,正是当地葛县丞的宝贝儿子。
葛县丞生了五个女儿,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又是老来得子,自然将他宠到了天上去,无有不应。
不过这葛才也不给葛县丞添麻烦,杀人放火烧杀抢掠的事他不敢做,唯一的毛病就是好.色。
这事儿倒是好解决,毕竟这一方县城,除了县令,就是他爹最说得上话了。
看上了哪家姑娘,多花些钱纳回来当个小妾实在容易得很。
若碰上哪家不愿意的,暗地里耍些手段,也能让人乖乖将女儿送过来。
葛才年方二十八,屋里已经养了十几个小妾了。
但他还不满意,仍喜欢去县里的怡红楼里没日没夜的混着,嫌家里那些都没劲儿,玩几天就腻了。
这不,沈雅三个月前来到江淮县,就入了他的眼。
这脸蛋,这身段,哪里是江淮县里那些庸脂俗粉比得上的?
可惜,沈雅根本瞧不上他。
银钱她自个儿能赚。
且在宫里她连万岁至尊都见过,又怎么可能被他这小小的县丞儿子给唬住。
葛才来这里碰过许多回软钉子,耐心已隐隐有了告罄的预兆。
于是今日,便叫了这帮壮汉过来,想警告沈小娘子一番,让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雅咬着桃瓣似的唇,目光求助似的看向宋辛。
她知道,这位少爷目光毒辣,能看出她是宫里放出来的人,那自然身份地位也不是那宵小之辈葛才可以比的。
若是这位少爷愿意帮她,她以后便不必再被这葛才骚.扰了。
可是宋辛却没有感觉到她的目光似的,正低头警告着他怀里半拉着的小姑娘。
“阿芙,你要去做什么?别乱动。”
他的声音很轻,却自带了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样的气质,只有京城里王公权贵的子弟才能有。
沈雅心中燃起希望,可当她凝视了宋辛片刻,却发现他毫无反应后。
心底那一抹微弱的光又熄灭了。
从来都是世态炎凉,她早在宫里就尝遍了人间冷暖,不该再天真的。
“少爷,可是漂亮姐姐被欺负了!”阿芙被宋辛箍着腰,声音脆生生地鼓着腮帮子,又狠狠瞪着葛才,像只随时要扑上去咬人的小狗。
“阿芙,这样太丑了。”宋辛戳了戳阿芙的脸颊,神情倦懒,“我们走吧。”
他拽着阿芙,虽然病弱,但到底比阿芙虚长五岁,所以力气还是钳得阿芙难以挣扎。
她不情不愿地被宋辛拉着走,经过葛才身边的时候,猛然抬起小脚脚在葛才崭新的靴子上狠狠踩了一脚。
留下个脏兮兮的鞋印。
葛才没料到这小屁孩如此大胆,一下子就瞪了眼看她。
阿芙又做了个鬼脸朝葛才“略略略”,然后才感觉到害怕,躲到宋辛身后,露出双晶澈圆润的杏儿眼警惕地看着葛才。
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宋辛:......
葛才看向宋辛,脸上露出些许犹疑之色。
他胆儿不大,眼前这小孩看起来陌生,但是浑身上下贵气逼人,怕是什么不好惹的人。
葛才还在纠结,如果这小孩为沈雅撑腰,那他是认怂还是不认怂。
认怂好像太丢脸,不认怂又怕踢到了什么铁板。
不过很快,葛才就不必纠结了。
因为他发现戚县令的儿子戚嘉南来了。
葛才的表情从最开始的趾高气昂到方才的纠结揣测再到现下的卑躬屈膝,那叫一个转换自如。
他弯着腰,笑得脸跟朵菊花似的,“戚少爷,这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戚嘉南目光根本没落到他脸上,反而看到郑松后眼睛一亮,朝他招手道:“郑松!果真是你!”
戚嘉南是郑松的同窗,两人年岁相仿,但郑松对戚嘉南并不熟悉,也不交好。
原因无他,郑松一心向学,只想早日考取功名,出人头地。
可这位戚少爷却是招猫逗狗,打马街头,成日只想着何处有好吃好玩好喝的。
围着他打转意图要讨好他的,也是那些富家子弟。
至于郑松,更像是私塾里的一股清流,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他人事。
两人唯一的交集,便是前段时日郑松为了给阿芙带盒一口酥,而偷偷摸摸帮戚嘉南做了几篇文章。
读书人却做这等偷鸡摸狗蒙蔽师长的事,为此,郑松还寝食难安了好几日,生怕先生会瞧出来戚嘉南的文章是他代笔。
所以这会儿戚嘉南朝郑松招手时,他的表情并不太好,又想起令他心惊胆战的事情来。
但这等事戚嘉南做得多,早就没放在心上了,见到郑松,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郑松,真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郑松抿了抿唇角,想笑,又实在挤不出笑意来。
葛才还在探头探脑,想在戚嘉南跟前刷存在感,“戚少爷,你看看我......”
戚嘉南脸上的笑容硬生生消掉,转过头不耐烦地看着葛才,“你怎么也在这里?”
“不对。”戚嘉南露出狐疑的神色看着葛才,又瞧了瞧沈雅有些苍白的脸色,皱着眉头发问,“你不会是来欺负小雅姐的吧?”
葛才脸上的尬笑一僵,差点就忘了这小祖宗最好“吃”这一口,这清欢铺肯定没少来。
幸好他之前没动手,不然沈雅要是在这小祖宗跟前告状,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葛才将手背在身后,赶忙挥挥袖让门口的几个壮汉走开。
他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公子哥儿,用正大光明的手段追求沈雅当他的小妾,不为过吧?
“戚少爷,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是......”
“行了,别废话了。”戚嘉南皱着眉,打断葛才的屁.话连篇,“本小爷不想看到你,快滚吧。”
葛才殷勤地点点头,立刻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只是在转过身背对着戚嘉南后,他脸上强装出来的讨好笑容瞬间消失,变得有些阴沉。
所有人都看不惯的烦人苍蝇总算走了,仿佛空气都变得让人神清气爽。
阿芙从宋辛的身后探出脑袋来,后怕地拍了拍胸口,“真是吓死我了。”
宋辛挑了挑眉梢,伸手捏住她小揪揪上绑着的红绳儿,“方才踩人的时候,倒是没见你怕,胆儿挺肥?”
阿芙拨浪鼓似的摇头,杏眼明澈,映着宋辛漂亮到过分的脸,“那是因为少爷在!有少爷在,阿芙就不怕!”
阿芙早就听婆婆说过哦了,少爷是京城大官的独子,县里再尊贵的人在少爷面前也是只小蚂蚁,在少爷身边伺候,她一定不能小家子气!
宋辛勾了勾唇角,本来想笑,又怕失去了自己作为少爷的尊严,显得太平易近人,这小丫鬟只怕要胆儿肥到骑到他脖子上去。
正背着手在旁边扫视货架上点心的戚嘉南听到他们说话,忽然回过头来,眼睛一亮,“阿芙?原来你就是阿芙?”
阿芙回过头,嗓音甜糯,梨涡浅浅,“你认得我?”
“我当然认得你啦。”戚嘉南戏谑地看了一眼郑松,又将打趣的眼神移回阿芙身上,“你不是郑松的小媳妇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