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黎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盯着时矜,向前踏出半步,以一个圈占领地的姿态挡住江邺,彬彬有礼道:“不好意思,他已经叫了我”
时矜充耳不闻,只是固执地看着江邺:“江哥,剧本调整以后我拿了一个完全不熟悉的角色,我们过一下也好演对手戏啊。”
完全不熟悉是不可能的,毕竟剧本早就给他了,但他只有这么一个能让江邺先选他的筹码。
江邺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景黎的肩膀低声道:“你等我一下。”
景黎与他无声对峙了几秒,叹了口气让开路。
时矜饰演的男三号楚秋是主角攻林亦昭的大学学弟兼爱慕者,为了林亦昭进了他的工作室。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林亦昭对他并无半点心意,在察觉之后便与对方摊牌。
楚秋并未过多纠缠,只是在林亦昭的公司落入低谷时接受了另一家公司的邀请跳槽离开并就此拉黑林亦昭。
后来二人在竞标场再见面时,楚秋找他表达歉意诉说苦衷,林亦昭也只是笑着原谅,重新加回对方的好友后开了消息免打扰。
时矜拿到剧本时心情十分复杂。
也许江邺已经忘了,其实他就是时矜的本校学长。
江大校草火遍学校贴吧时,时矜还是一个岌岌无名的小学弟,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一次公益汇演。
过度紧张下时矜突然失声,所有人束手无策时,是江邺引导他平缓呼吸放松情绪。
江邺是学生会主席,应付突发情况是他的职责,
他无甚在意,时矜却一直记得。
剧本中过分相似的感情经历让他心中无比酸涩。
但那天在视频会议里见到景黎后,他不禁恶意陡生。
楚秋的感情线如此be是不是因为景黎想通过这场戏暗示逼迫他放下江邺。
时矜对心上人的渴望和对情敌的戒备因为这番隐秘的挑衅达到巅峰,又看到江景二人暧昧的对手戏一下子就被点着了。
“江哥,我喜欢你。”他把江邺拉到角落,一脸认真地告白,“我知道你和景先生是竹马竹马,但是你们既然分手了,就说明不合适,所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江邺叹了口气,刚要说些什么,远处高晨突然喊了一声:“林亦昭呢?快过来跟你爸吵架!”
片场响起一片低笑声,江邺匆匆丢下一句“不好。”就要赶过去。
“为什么?”时矜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现在是单身,为什么连个追求的机会都不给我?万一我追着追着你就喜欢上我了呢?”
他固执地瞪着江邺,仿佛这人不给他一个解释就不放他走。
江邺冷下脸来,沉声道:“时矜,我们只是同事,我希望你不要打扰我的正常工作!”
说完,他便用力扯回自己的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时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握紧拳头。
他一转身,发现景黎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不知道看了多久。
“景导。”时矜强压着嫉妒上前打招呼,却还是没控制住情绪,“景导,这场额外戏看得开心吗?我和我的角色一样爱而不得,你是不是很爽?”
“为什么要爽?”景黎微微一笑,反问得十分真诚,“江邺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拒绝无关紧要的人的啊。”
时矜被他说的心口发堵。
从小到大,无关紧要,景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向他清晰地展示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余情未了的竹马竹马和无关紧要的合作同事,高下立判。
“你们竹马竹马不也还是分手了?”时矜涨红了脸,一时气急口无遮拦,“拿剧本感情线打压情敌,您不也在害怕成为无关紧要的人吗?”
“小朋友,你最好不要拿剧本说事,楚秋从人设到感情线都是个很出色的复杂人物,可不是你原本的高配小白花比得起的。”景黎仍然笑着,语气却让人全身一凛,“你这段话传出去,圈子里会怎么看你?”
时矜倏然安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捂住嘴。
“看在你是后辈的份上,这次就当是教你谨言慎行了。”景黎本不欲和个小孩计较,现在去突然起了坏心,悠然反问,“而且,就算楚秋的感情有我的授意,你又能怎样呢?”
时矜立时猛地瞪大眼睛,眸子里满是怒气。
“你拿这个本子说我打压你,谁信啊。”景黎嘲讽地笑笑,转身飒然离去。
现在在拍的是江邺和老戏骨的对手戏,还是吵架这样的高爆发戏份,他一个后辈一不小心就会被前辈压戏,景黎自然放心不下。
他和高晨挤在一个机位前,表情比高晨这个导演还要严肃。
“呦,我们景导装逼回来了?”顾潇然凑到他身边低声打趣,“你一个老前辈欺负人家一个小演员,你害不害臊啊?”
景黎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斗情敌还要遵循敬老爱幼原则了?”
顾潇然被堵得一滞,笑着摇摇头:“算了,说不过你。”
“实话而已,我对他仁至义尽了。”景黎随手拎过一瓶矿泉水拧开灌了一口,眼神却分毫不离江邺,“这条估摸着得重拍,阿邺有点没接住。”
“其实江邺的表现已经算不错了。要不让陈安收着一点?”高晨见缝插针地问,“这条拍完我去和他说。”
“收一收,但也不用太刻意。”景黎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老被护着成长不了。”
顾潇然闻言,有些讶异地轻挑了下眉:“我还以为你会很惯着他。”
“怎么可能。”景黎笑了一声,看着江的邺眼神分外温柔,“阿邺哪有那么脆弱,我是要他高飞,不是要托着他。”
一碗狗粮不讲道理的从天而降,砸的顾潇然撇了撇嘴嫌弃道:“行了,追个人还把你显着了,我就没见过谁破镜重圆还好意思显摆的。”
景黎转过头,疑惑地问:“阿邺都乐意跟我炒cp了,我为什么不高兴?”
顾潇然:“... ...”
说话间,这场父子对峙的戏就已经拍完了。
意识到自己的表演并没有想象中完美,江邺抿着唇走过来,开口就问:“导演,我刚刚有什么问题需要改吗?”
高晨自动退到一边把主位让给景黎。
“你的情绪没出来,在陈老的对比下有点太弱势了,不像父子对峙,更像被压迫的儿子在作无谓的挣扎。”景黎看着他,脸上全然没了方才温和的笑意,评价尖锐。
江邺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高晨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景黎的袖子,一旁的顾潇然也向他频频暗示。
景黎却像没看见一样把江邺拉到机位前一点一点看录象。
“这里,陈老第一次冲着你吼的时候,你明显迟疑了一下,差点就没接住。”
“这里,你跟他扯谎的时候本应该是强压烦躁装出来的平静,但你有点太平静了。”
“这里,争吵到达顶峰的时候陈老的情绪二度爆发时你本应该也跟着爆发,但你的有点被震慑住了,气势跟着弱下来了。”
全程江邺都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景黎停下来后便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两人沉默地对视让旁观者都跟着捏了一把汗。
就在顾潇然忍不住要上前调节气氛的时候,江邺认真地问:“有什么改进的办法吗?”
“当然。”景黎笑了,弯起的眼睛里满是温柔,严肃的气场消失的一干二净,“跟我过来。”
临走前还转头向高晨打招呼:“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进来。”
转换突然到围观者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杜衡在的话势必要大喊一句:这俩货从小时候就这样!景黎那个浓眉大眼的对上江邺连三秒都凶不了!
所有人都识相的不上前打扰,景黎把江邺拉到休息室里坐下,指着桌上摊开的剧本问:“看剧本时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江邺习惯性地在思考时捻搓指尖,“我一直在想象我是在和江源吵架,但越想反而越带不进去。”
“太刻意了。”景黎轻轻摇摇头,“大脑有时候会给出和你的想法完全相反的指令来不断提醒你置身三次元要保持清醒,这也是入戏的阻碍之一。”
“所以移情的方法不能用了?”江邺蹙起眉。
景黎微微叹了口气。
江邺并非科班出身,放弃本专业追着他进娱乐圈,即使自己摸爬滚打着淹了五六部戏,但都是没什么含金量的烂片,自然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不过,他能手把手带他,景黎自然也乐在其中。
“移情是要用的,但不是这么用。”景黎感觉自己现在就是江少爷的一对一家教,“不是让你把对面当成江源,而是要你去回忆跟江源针锋相对时你的情绪。”
不待江邺反应,他就利落地拉上休息室里的窗帘,房间里的光线骤然暗下来,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景黎不紧不慢地站在江邺斜对面俯视着他,沉下声音模仿江源:“儿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下一秒,江邺瞳孔骤然一缩,全身汗毛倒竖,“蹭”得站起来戒备地看着他。
景黎一步步逼近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砸到地上,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脚踝。
“儿子,看来你还是没有学会听话啊。”景黎沉沉地笑了一声,恍然间竟能以假乱真!
熟悉的被扼住咽喉的感觉笼罩了江邺全身,眼前的一切仿佛情景复现。他后退一步,小腿嗑在沙发脚上的痛让他清醒几分。
江邺在原地站定,闭上眼睛又猝然睁开,江源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出现在眼前,暴怒充斥着他的大脑。
就在他的情绪升至顶点时,眼前的“江源”突然声音一变:“阿邺,还好吗?”
江邺猛然回神,情绪渐渐散去,心里却还憋着一股郁气。
房间里的灯被打开,景黎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出门。
“开拍吧,刚才那条。”他简短的下了命令,拍了拍江邺的肩膀就退到一边。
其他人看着江邺一脸空白的表情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心说估计又是白忙活一次。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陈安刚冲着他吼完,江邺周身气场一边,气势竟然险些压过老戏骨!
这条拍摄的出奇的好,就连在大剧组呆惯了的顾潇然都啧啧称奇。
“你这是跟他说了什么?”他刚凑到景黎身边想要取取经,却看见景黎眉头不安地紧皱着,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恰巧这时高晨喊了“cut!”
下一秒,景黎冲上前把还在场地中央愣着的江邺按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