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原因;张荣知百姓苦,后方马扩太不容易啦,无德无能不代表无用,张俊做海上生意)
1、“这话是怎么说的?”张荣慌忙上前半步,赶紧摆手。“这些年,便是不算外面船坞里的轮船,俺们也每年吃官家百万贯的钱粮,吃粮当差是一个说法,便是论江湖义气,投了官家也该讲官家的规矩才对……有些事情,着实是俺对不住官家!”
“就是从这个道理来讲,你也没有对不住朕,你对不住的是你没见过的那些老百姓。”赵玖也在榻上摆手相对。“张卿,你们吃的粮,用的饷,是你没见过的那些穷苦老百姓的税赋,朕不过是个大当家,收过来做个转手罢了!就好像当年你在梁山泊,渔民还有东平府周边的老百姓给你们粮食鱼获,你也只是做个中间人,转手给手下负责冲锋打仗的兄弟罢了……当日在梁山泊,不是梁山泊的百姓养着你们,难道是你张荣一个人使仙法变出东西来,养着那么多人吗?”
张荣彻底怔住。
2、 “朕给你个节度如何?”想了半日,赵官家也觉得尴尬,便努力再对。“你稍等几日,拿了节度仪仗再回。”
“臣谢过官家厚爱,但今时不比往日,南太行三面都有重兵,臣只能走小路穿山越岭,节度仪仗这种东西,带了太扎眼,而若是只带印信旨意,那些山寨头领又都不信……”马扩艰难以对。
……
“为何不信?”吕本中没忍住好奇心,忍不住插嘴相询。
“当然是因为信王了。”赵玖抢在马扩面色难堪之前嗤笑相对。“二圣折返后,女真人必然往山中放流言,说信王是假的,真的早回去了……殊不知,朕这个兄弟还是有些气节的。”
吕本中恍然——必然是天长日久,南太行又多少能听到河南的消息,所以假信王的事情渐渐暴露,马扩在这方面的信誉也渐渐破产。
“不管带不带,都要上报!”赵玖想了想,认真以对。“马卿走后,朕就让邸报上刊登你来见朕的详情,从梁小哥到张横,再到授节的事情,一并登出……有总比没有好。”
“多谢官家。”马扩如释重负。
……
马扩再度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位官家,然后俯首恳切以对:“官家,大国相争,寄希望于敌之内乱,是不应该的……不过,女真人本身部落野民,得天幸而二十年灭一国,吞两河,可谓扩张到了极致,而完颜兀术再怎么改,总脱不了自上而下废除女真旧时野制,推行汉家王法……这种改法,文好改武不好改,上好改,下不好改,勃极烈制度废除,便要杀粘罕囚国主,万户又如何呢?不改万户,直接去改猛安谋克,难道可以吗?故此,官家若真能养精蓄锐,那所谓天时,从兀术开始触碰万户时便已经算开始了,不必专门去等!”
回到眼下,马扩虽然走了,却留下了一个明确无误的信息。这名可能是对女真人最了解,也是对北伐最有发言权的人提出了一个明确的概念——那就是一旦攻守易势,想要在两河击败女真,非三十万兵不可。
这个严肃的提醒,或者说警告,赵玖当然是认可的。不过,赵官家认可的是大略道理,认可的是攻守易势后,眼下勉强能维持黄河对峙的宋军战力是不足的,必须要有一个明显的提升,否则便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3、比如说,赵玖其实蛮讨厌李光和马伸这俩人的,但是理智却一直告诉他,李光在御史中丞这个特定位置上其实是合格的,人家本来就是要扮演挑刺者,而马伸即便是藏了门户之见,那也是人家棋高一筹,把矛头藏在了人家自己的本职工作以内……从刑部堂官的角度来说,此人无疑也是合格的。
更何况,之前此人在湖北也确系是维持有功。
此外,还有吕本中与仁保忠这两个新进近臣的可题,坦诚说,赵玖是知道这俩人毛病的,一个是无能,充分符合四世三公家族长公子的身份;一个无德,也充分符合边远小国少数民族军事宗族领袖的设定。
这两个人,放在五年前的赵玖,肯定是……肯定是看不出来他们哪个无能哪个无德的。要是放在三年的赵官家,大约会一开始就不给这俩人近身的机会。
但是,眼下的这位官家心里却多少明白,无德无能不代表无用。
在勋贵、皇族遭遇普遍性打压的眼下,吕本中的身份天然具有一定政治影响力,再加上吕氏在原学上的特殊地位以及比较好的名声,那么把他给架起来,放在身边做个帮闲当然无碍。
类似的道理,仁保忠这个秃老头,且不说本身军事经验与政治经验丰富,一个横山党项大族元老的身份,也足以给他一个留在权力中心生存的机会。
当然了,一切的一切都要有杆秤……往近了说,已经死掉的杨政也很有用,但照样被砍了脑袋;刘光世也挺有用的,却如一只鸡一般被放干了血……凡事要有一个度,更要有一条线,人也是这般。
4、“对,权责。”张俊接过话后继续转过头来,言语极为诚恳。“认下来,这事多半就是我丢些面子,下面却保住了张宗颜。官家不知道,自从子盖被官家放到御营前军后,我这里基本上就是小田和他主事了……何况他也只是想立功,这才轻了敌,算是战场上失了计,本心到底是好的。可话说回来,我又怕认下来,一个是到底骗了官家,心里交代不过去,二个是我是御营帅臣,认下来,人家还以为御营右军打仗都是这般无能呢,平白污了御营这些年辛苦经营的招牌。”
“所以,此事到底是张宗颜私自为之?”赵玖多少算听明白了。
……
“朕先说张宗颜的处置吧……多少算个有勇气的将才,朕不会杀他的,你上个文书给枢密院,揽一半责,朕再发旨意,让他降职为都头,军前效用!死伤者要好生抚恤!”
……
“如果没有卿在下蔡,朕早就被完颜兀术赶下海了!卿的功勋,天下皆知!往后多少次,鄢陵那一回、尧山那一次,卿也都算尽力而为,没有半点耽误大局!至于张卿与朕私人之间,咱们刚刚说过好几回了,你并没有负朕,反而是朕有些出尔反尔……”赵玖也越说越无奈,只是无奈中又有一种咬牙咬定的坚定感。“张卿,御营大军如今已经二十万朝上了,天下帅臣已经**不离十了,你自己说,朕今日轻易动了你,将来如何取信于其他**个节度?取信于几十个统制?取信于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荣誉感和七八成军饷的御营二十万大军?让他们相信朕,朕将来会妥当对待功臣,并将文武看的一般重?以文制武那是制度设计,文武平等,就得靠从朕这里以身作则!”
堂中一片寂静。
期间,张俊几度心潮澎湃,有心鼓起勇气跟这位官家表明心迹,学一段说书中的君臣交心演义,却又每次都舍不得这个都统所带来的权位财富与种种便利,然后又屡屡气馁。
到最后,层层气馁之下,这位资历最老的御营都统俨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干脆只是束手不语。
“但官家却是为大局方才出尔反尔!”就在这时,御营右军副都统田师中忽然在自家岳父身后开口。“官家前两次与臣岳父交心时,是何等绝境?谁曾想过只过了三年,就能在尧山打赢?后一次说时,谁想到能这么快就扫荡了西北?官家被大局逼迫,艰难到这种份上,我们做臣子的,若是仗着功勋,仗着官家是个讲道理讲信用的,便不知进退,才是真正的取祸之道!”
张俊先怔了一怔,然后才回头看了看自己女婿与一言不发的侄子,再度怔了一怔,这才匆匆回头,却又直接跪下,然后居然一边跪着,一边帮赵官家斟了一杯酒:“官家!万事官家说了算!臣知道,官家今日这般诚恳对臣,还免了张宗颜一死,一定是有想头的,怎么说,官家讲出来,臣听着便是,绝无二念。”
赵玖看了看田师中,又看了看张俊,点了点头,端起身前酒杯一饮而尽,方才双手十指交叉于身前,并说出一番道理来:
“朕有两个说法……首先一个是明留暗去……意思便是,朕明面上不做张卿你的半分处置,你依然是御营右军都统,但实际上,你要将御营右军的军权交给你女婿田副都统,再让田副都统直接听命于岳鹏举,让岳鹏举来掌握御营右军,而这番处置,只有岳鹏举与今日堂上五人知晓……这样,咱们君臣就都有了体面,你也能继续搭着架子继续做你的生意。”
张俊跪在赵玖身侧,想了一下,却不知为何,反而直接想到了淮上颍口那次君臣望淮之谈,想到了那番路边道旁败犬的言语,然后浑身提不起劲来,最后,干脆直接点了下头:“臣说了,官家有言语,臣听着便是……但有一事,御营前军已经四五万了,臣的两万五千编制也给他,他直接掌握的就有七八万了……官家信得过此人,臣无话可说,但也一定要有制度上的防备,须给小田留个后手。”
赵玖见到对方应许,后面的话自然只是颔首不停糊弄过去。
而等到对方说完,赵官家才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朕还有个说法,那就是不能让你吃了亏……都说了,张卿的功勋、资历都在这里,朕非但明面上不能负你,私底下还得补偿你!”
张伯英陡然精神一振。
“从今天开始,日本的生意,朕跟你一块做!你自打着朕的招牌,放开了去做!”
赵玖微微侧身,终于抓住了对方的手,而这个动作也让张俊彻底消除了疑虑与恐惧。“而且不光是日本的生意,南越的生意也要做!南越的粮食,日本的白银,跟西面的战马一般,都是国家必须的东西!只要能做成,就必然是跟坐地收租一般的长久出息!”
张俊欲言又止,俨然是在这个话题上有无数言语与想法。
而赵官家却只是握住对方双手,继续恳切交代:“而若是做不成,你也不必忧虑,朕其实早就问过了,如今马六甲以东,海上的事情还是大宋一家说了算的!也不用着急灭国打仗什么的,谁敢不买咱们的货,不卖咱们金银和粮食,就让御营海军去烧他们家的港口!也不用怕朝廷反对,朕牵头,咱们俩秘阁、公阁的各家弄到一起,有钱的强制凑份子,没钱的也发点干股,然后一起搞个大公司经营这个海贸!他们还能不答应?至于说日本、南越这些稍大些的国家,朕就不信了,通商而已,何至于此啊?将来的世界,必然是东亚一体……必然是华夏与四夷形成命运共同体的将来……这是大势所趋!他们中肯定有懂时势的人,愿意配合咱们得!”
张俊肯定是听不懂什么叫命运共同体与东亚一体化的,马六甲在哪里他也不知道,但是全国权贵凑一起,打着赵官家的牌子做大生意他是听懂了的,如果日本人不买货就派御营海军去烧日本的港口他更是听懂了的。
一念至此,张伯英不免懊丧,早知如此,何必事事排挤人家李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