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原因:连结耶律大石,打通河西走廊是第一要务!大幅度削弱西夏,控制养马区是第二要务!)
是。”刑部尚书王庶俯首一礼,然后转身环顾一圈,正色开口。“诸位相公、同僚,下官有一言相告,昔日下官主陕北大局时,曾亲耳闻得讯息……西夏国主李乾顺当然的确曾向粘罕纳贿,求周边宋辽故土与他,而粘罕也的确有将阴山左近辽国故土赠与西夏之论……换言之,此事绝不是空穴来风!耶律余睹便是丧家之犬,却不代表他的言语不该重视。”
赵鼎、刘汲二人各自肃然,殿中许多人也都严肃起来。
且说,此事明显属于军国大事,且更重军略,而王庶身为刑部主官,且有修订、发布《刑统》的正经事情要做,照理说不该唤他来此参与这个会议的,但官家还是唤他至此,其他人也没有提出异议,无外乎是看在此人曾一度主陕北军政大局的份上,希望他提供相关情报、讯息与看法。
而现在王庶明确的以陕北问题专家兼重臣的身份提供了看法,那就不得不进一步考虑西夏人真的卷入陕北的可能性了。
“便是如此,我等亦可深沟高垒,备粮砺兵,以不变应万变。”严肃的气氛之下,胡世将恳切回应,坚持了自己的立场。
“只深沟高垒,备粮砺兵怎么行?为何不将保安军与定边军一并送出去,做个添头?”刚刚从京东回来的御营骑军曲端终于忍不住了
听到曲端开口,本要驳斥胡世将的王庶一时胸口发闷,居然说不出话来,倒是胡世将显得有些理解不能,然后认真相询:
“曲都统何意?”
“这不是女真人要给西夏人送礼吗?”曲端站在傍晚时分大殿的阴影中冷笑以对。“咱们顺便将保安军和定边军也送出去,做个添头,也不好弱了声势……显得没了大国体统。”
胡世将终于会意对方是在恶意嘲讽,也是强压怒气相对:“曲都统,这是在说国家大事!”
“我也在说国家大事。”曲端昂然应声。“保安军、定边军,还有庆州北三寨,其实与延安的勾连更方便些,既然要深沟高垒,要省钱粮,如何不能送出去了事?司马相公不也送过吗?其实要我说,胡尚书还是不懂关西地理,要想省粮食、省力气,怀德军、镇戎军、西安州、会州都该送出去。若是还想更省事,兰州以西,整个河湟也可送出去!若是还觉得费粮食,整个关西也送出去,只守潼关、大散关等关隘,岂不是更妥当?”
胡世将怔了一怔,继而怒气上涌,便要回身弹劾此人,便是李光也终于要出手了。
而就在这时,首相赵鼎与枢相张浚齐齐抢先一步,先后呵斥:“曲端,这是文德殿大堂,你若再有荒悖之论,即刻滚出去!”
“曲端!让你来是好好议事的,不是这般说荒悖言语的!”
“好让两位相公知道!”被两个大相公当面呵斥,曲端却丝毫不惧,而是继续在堂中大声相对。“于我等关西人而言,放西夏入延安,也是天下一等一的荒悖之论!”
殿中一时寂静,许多人心中一惊,而曲端却在那里继续咆哮殿堂:
“相公、尚书们说的这般开心,可曾趁着太阳未落回头看一看殿中这么多西人面目是红是白?当面问一问我们这些关西人是怎么想的?!今日不说什么可连耶律大石破西夏,也不说西夏阻我骑军拉拢蕃骑,只说延安一府,之前金人势大,活女兵重,我等无奈,倒也罢了,可如何让能什么西夏狗取了?!我们关西人居然怕西夏人吗?依我说,胡尚书自是常州人,兵粮不足,让常州加赋便是,加赋不够预借便是,寻常州借个百年赋税,还怕没钱粮?凭什么就要坐视延安如货物一般被人传递?常州人是人,延安人便不是人吗?!”
一阵咆哮,胡世将气的面色通红,但偏偏却强行忍住,便是几位相公,一位御史中丞也都无言……因为,就在曲端一人咆哮之时,殿中许多西军出身将领,自王德以下,张景、乔仲福早已经领着许多人向曲端身后汇集,便是素来没了心气的御营都统王渊此时也拉长着脸往曲端那里挪了两步。
换言之,曲端言语看似荒唐,但内里却是不能忽视的意见——关西出身之人,尤其是关西出身的武将,坚决不能容忍延安被世仇西夏人所控制。
“嚎完了吗?!”
就在这时,赵官家终于冷冷出声。“说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这般阴阳怪气?”
“臣惭愧……”曲端头皮一麻,赶紧从阴影中走出来,恭敬行礼。“但臣实在是气愤难忍。”
“嚎完了就且等着,刚刚没问你不是不问你,而是没轮到你。”赵玖没有理会对方,只是复又看向了王庶。“王尚书不是还要问一问什么吗?”
“臣已经无须问了。”王庶如只是看了眼身侧曲端,便如吃了苍蝇一般无奈。“臣刚刚正是想问胡尚书,他的言语固然有些道理,却可想过我们关西士民是如何看西夏人的?延安是关西重镇、大镇,是陕北数郡核心,在金人手中那是之前金人势大,是活女兵重,确实一时半会没法取,可若是金人要走,将地方与西夏,而朝廷却要坐视……只怕关西人心会不稳。”
“你与曲端此时对延安一事倒是终于一致了。”赵玖终于哂笑,复又去看胡世将。“胡尚书,你也莫要生气,咱们居庙堂以功利论事,是对的。但心里总得明白,咱们从中枢一个大略下去,便是千万士民的身家、性命,总得有取舍……那句话怎么说来者?乱世大局一尘埃,落于凡人之肩,便是山峦之重,指不定既要粉身碎骨……今日这事,无外乎是权衡利弊罢了,若真是不行、不足,便是曲都统再嚷嚷也只是乱嚎罢了。”
“臣不是乱嚎。”胡世将刚要应声,曲端复又抢先开口。“官家,若金人真要弃延安,引西夏人过去,臣愿为先锋,收复延安……延安地理在我,人心在我,西军士卒也断没有在此战中不奋死的道理。”
赵玖只是胡乱颔首。
而接下来,被唤来的文武官员大略依次出言,但说来说去,却还是各持己见。而且,因为宰执们的定调与曲端、王庶、胡世将三个大员的冲突,事情的核心论点却是集中到了两个问题上。
一个是耶律余睹带来的消息真假之论,也就是金人会不会真把延安送给西夏,双方是议论不停的。
另一个,则是一旦假设金人真就把延安给了西夏人,然后西夏人真就加入了战局,文武之间、中枢与西人出身的军官之间,却又立场分明……中枢和文臣真的不想再与一个大国开战,而且很可能是大兵团决战,那样消耗太大,得不偿失,而武臣,尤其是有关西背景的武臣,却个个态度明确,一旦西夏人过来,决不能忍!
……
臣的意思是……”胡闳休恳切相对。“不要空猜余睹是否可信,也不要空想女真人是否会送出延安,更不要空想西夏人是否会会受延安,而是要将这些事情,层层备案,层层包裹,然后从最外头一层剥开,才能居高临下,从容应对。”
一片寂静之中,赵玖若有所思:“最外层是什么?”
“是北辽余孽!”胡闳休拱手以对。“若北辽余孽确系有西夏那般军事实力,那耶律大石确系是个枭雄,又确系有复仇之念,那管他女真人转不转延安,西夏人收不收,为什么不能直接连辽制夏呢?况且,咱们不是一直想着战马被西夏与金人隔绝制约吗?若能破夏,则骑兵无忧。”
“西夏人根基深厚,百年都未打下来,哪里是这么好打的?”一阵沉默中,赵鼎忽然拂袖,但他马上意识到,百年都没打下来正是因为西夏身后一直有个稳定盟友大辽,全方位护住了西夏身后,于是当即补充。“说到底,我记得前年是听过耶律大石消息的,只在漠北活动,兵马不过一两万,怎么可能一年之间便有了与西夏相抗衡的实力?而且漠北与西夏这里隔着千里大漠,如何能真的夹击?”
“那自然可以退一步,去想没有北辽襄助的事情……但总该按照有北辽大军的假设去联络一番吧?”胡闳休赶紧争辩。“耶律大石有没有成气候,不是我们在这里想着没有就没有,想着有就有的,他就在那边,到他身前看一看便知道;至于他能不能从西夏身后过来,更是当地地理决定的,不是我们言语决定的……”
听到这里,赵鼎终于喟然一声。
这一声叹气之后,胡闳休当然一时畏缩,但殿中许多精明人物却已经醒悟。
且说,胡闳休的方法论当然是最好的,最正确的,这点没什么可说的,就该这么办……但这个偏技术性的军事官僚却根本没意识到,有时候逻辑完全正确未必就是政治上的正确。
……
连结耶律大石,打通河西走廊是第一要务!
大幅度削弱西夏,控制养马区是第二要务!
而如果能趁机灭掉西夏,莫说财政改革耽误了一年两年,便是耽误三年五年也是值得的,因为这将使得赵宋获得对金国的战略高地,也将使金国的战略压力急剧扩增。
况且如果成功的快一些,以丝绸之路的补充,财政改革未必会受严重影响。
今天这次会议,赵玖要的其实就是胡闳休这种人站出来,给自己信心,告诉自己可以去那么做,然后告诉其他人,官家该这么做而已。
“朕意已决。”面无表情的赵官家思索已定,忽然在御座中开口。“延安之事,事关关西民心,便有万一之可能,也要先做防备。况且西夏国主李乾顺为虎作伥,为耶律女婿却杀妻灭子,为大宋藩属却隔绝党项蕃骑为朕所用,便是朕给他书信他都置若罔闻……其德行浅薄之名,自日本至于河中,堪称海内皆知,朕为天子,想教训他许久了!”
下方文武一时怔怔,各自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