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得心生出一丝恐惧......
最后几箱遗物收拾完毕被抬出门,东西零零总总加起来其实也就那么点,丛奕却有种给人收拾完新家的疲惫,他没细想这种感觉,掏出烟盒向外走去。
拉货的车就停在旁边,车夫跟邻居还在唠,并不急着和他说话。
“申叔,麻烦你一趟了。”丛奕递出烟。
“大冷天的还往出跑辛苦啊,不过能找着您帮忙我们就放心了,换做其他师傅不得叨叨又半天,还得你做的事利索。”
“诶诶,好说的嘛。”申老头笑眯眯地收下。
“你这个情况么,我懂,但都不是一件事儿,对吧。”
“对对。”丛奕点上一根。
“诶,有钱赚,有命花嘛!我这个年纪我跟你说啊。”申老头用力摆摆手道,“该怎么,我们怎么,和哪些笨人不一样的。你看你给我们帮那么多忙,这给你搭把手多大事儿,他们就是不懂,笨!”
“谢谢申叔。”丛奕嘴角还是笑着,不太明显的揉了下太阳穴。
待送人出村口段距离,丛奕重新回到已经空荡的屋内,明明主人才过世几天,家中已落满一层薄灰,门槛上,窗台上。除此之外的东西小件打包好,大件拆成条送回亲属那去。一下子小房子居然感觉大的过分。
很快这地方自己就进不来了吧。
请拉车的钱是小六给的,丛奕甚至在发现这沓钱之前都没完全觉察出来他在求死。平静的等死,和平静的求死,是不一样的。
丛奕坐在角落里,很不想动,只想那么缩着呆会儿,别讲话,别再有啥需要自己去处理的。
--小丛,我查完了已经...你瞅瞅吧,看不明白再问我。
拿到报告那一刻,丛奕知道和这位好友见面的时间正式开始倒计时。
他本可以活的更久。
“丛奕?丛奕!”老叔的声音在前院响起,丛奕没吱声。
“丛奕,诶,窝这干嘛呢?”门没锁,老叔直接进来看到侄子正靠着墙,手搭在膝盖上方,闭着眼睛,而后抬眼看了看他。老叔这才后知后觉他们之间的关系比想的更深一些,至少居然从丛奕脸上瞧出来了点难过,他还以为这小子和其他人一样和侄子只是泛泛之交。
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子卡住了。
“我和小六,都会变成那种东西吗?”
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嗯,是。”老叔很快答道。
“干嘛老问这个问题?”
“出去。”丛奕轻轻地说。
老叔很粗的叹口气,迅速把门一掀关上离开。劲太大反而门弹开了。
丛奕闭眼无声深呼吸,这才慢慢站起来重新把门扣上。
......
山脚距离大马路最近村庄,小卖部。
“不值,你这车再骑一会得散架。”
“换个脚链的事,够你回八百回本。”
一小袋泡面两瓶水,从小六家仓库翻出的旧单车在陪丛奕四个小时路程后转手给了店老板,丝毫不必担心动用小六东西有什么不便,或者换句话说,他在很久以前就和丛奕是可以托付生后之物的好友。
只不过没跟什么人提过而已。
这地儿不南不北的,下不下雪一般看缘分,显然今年缘分不错,只是下的浅,被人踩过黑黄成块难看,反倒不下好。
阳光最后的蓝调悄然降临,等待末班车之际村里陆续有人饭后来买烟花等小玩意儿,店老板那长被人欠了钱的臭脸都和蔼可亲了些许。
丛奕拆颗糖含着,静静站在树下,盯着站牌出神。
至少后天,老叔才会发觉他消失,他的预测一向很准。
“奕哥新年好,这么晚还出去?”认识的来打招呼。
丛奕略微回头一副从容的微笑模样道:“昂,回来了啊。”
“对啊,我们几个厂子近,还有老吴那边几多少学生,包了车回的你信不。”
“小奕我跟你说,实在干不下去出来得了,过年还能一块回是不。”
“买那么多面干嘛,回去宰只鸡。”
丛奕一一应付着。“谢了叔,之后叫我老叔去喝酒。”
“诶这个时间,出去干活?”叫马什么还是冬什么的一个眼生面孔坐村口石墩子那观察好一整,趁寒暄完了凑上来问悄声到。
余光扫来,刚刚还挺和气的年轻人有了几分冷漠威严,很快被丛奕一句话盖过去道:“没,这不大过年嘛,谁乐意加钱不是。”
丛奕说完便没搭理,仍由人叽叽咕咕讲话,他确实被戳到了,不过不是出活,而是工作。
初中毕业硬撑了四学期高中就辍学,他仅剩下的耐心和义务感这一两年里终于消磨殆尽。
——小奕你满分啊,出镇出市都牛逼,真不读了?
上学也好跟着老叔也罢,因为没有特别复杂强烈的**,一直接受了来生活。
到此为止吧。
丛奕点燃艾草条,闻了闻味儿,揪掉尾巴上那节放嘴里慢慢嚼。
--卧槽你什么情况?
--打车费和医药费二百八,现金还是扫码?
张黎口齿不清的骂了一句醒来,那个镜头跟被打飞了一样乱转的嘈杂梦境戛然而止,他无声地喊,抓过手机看时间。
六点四十三,很好,生物钟这会醒过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很快张黎听到了脚步声,房门被突然打开后接着一阵闪瞎眼的灯光。
老爸老妈每次早上有什么事都这么像捉奸的操作,然后不管张黎脑子清醒没就是一通吼命令,字面意义上的命令,当张黎稍微缓过来点再问他们又跟下达完任务的npc一样闭口不谈。
锁门是不可能的,刚搬进书房就敲掉了,两面大窗帘也不翼而飞。
“叫个屁啊,能不能好好说话。” 烦躁感升起。
他还挺想继续那个梦的。
“你他妈再说一遍?”老爸折回来指着张黎道:“老子今天四五点就起床了,你......”
啊啊啊啊,闭嘴吧,张黎心中努力左耳朵进右耳出,那种憋闷与无力开启今天第一幕。
刷牙的时候张黎还有些迷糊,刷着刷着定住不动,脑子慢慢回忆着那个梦。别说细节,就连大概的剧情走向都是白茫茫模糊的,最后的记忆貌似还是争吵,但奇怪是他觉得很温暖。
真他妈见鬼。
张黎又细细品味一番,这才察觉那里有问题,妈的居然把洗面奶当成牙膏挤。
等洗漱完准备换衣服去店里上班,老妈突然推开房门说道:“你今天别去店里了,陪陈陈和子涵她们出去。”
张黎张张嘴几乎不知该从何吐槽,道:“我换衣服,你非得进来说吗?而且小孩儿出去玩你让我个局外人跟着?哪个子涵又是?”
“马子涵马子涵,还能是哪个,张子涵王子涵不都回老家了还问。”
“我又不是先知。”
“行了你给他电话手表充好电,今天照顾好他们。”
“不。”
张黎套好裤子,语气里带上了不耐烦:“等回来了你肯定又要发脾气说多么多么累我不来帮忙分担什么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什么时候没说过。”
“好烦哦。”张黎挑挑眉。
“行了,过年期间不安全,你跟着点别出什么事儿了。”老妈拉上门。
“欸你等会。”张黎跨到门口靠着门槛问道,“那我小那会没有手表四五岁就到处跑,你怎么就不管管?”他微仰着头带上了点讥讽意味。
“你又发神经病是不是。”说完就走。
张黎脸色瞬间冷下来,正如他知道怎么样说话可以激怒别人一样,家人也知道讲什么最能戳到他痛处。
跟老爸发个消息说明今天不去店里,然后就去掀张陈的被子。
“诶啊!你干嘛!”
“起床,你不约了人吗?去哪?”
“啊——动物园,而且我们约的是下午,别吵我。”张陈把被子拉过盖上。
“操。”张黎再次掀开问,“几点。”
张陈迷茫的注视一会重启大脑,小声道;“两点半。”说话间染上几分睡意。
张黎掏出手机点亮屏幕——七点十二。
他把被子从下往上一扯说到;“靠,都别睡了。”
伴随张陈哀嚎声,连飞带扑回到床上,一脚蹬掉裤子在被窝里变成蝉蛹。
迷迷糊糊培养出一点点困意,眼前金色的小人不知为何又开始打架,张黎意识挣扎,无声喊道:啊,一睁眼就看到面前站着个黑影。张黎瞬间清醒大半,仰头太快把脖子闪了。
“哥,我出去买早餐。”张予站在床头前淡淡说道。
“啊好烦。”
张予还是站着没动。
“你去呗又没拦着你,顺便给我们也买了得了。”
“不行。”张予还是冷淡的回道,转身准备离开。
“啧,柜子那有零钱,给我买一份不花你钱。”
“不行。”
张予轻轻稳当地关上房门。伴随大门开启又关上,四周短暂安静了下,又被不知哪一栋电钻声打破了。
——都他妈有病吧,全世界都有病。
张黎只觉得浑身那种被包裹的状态又出现了,但完全没办法改变,说不上来的恶心让他彻底睡意全无,打开某软件刷视频。
“猫猫狗狗小蛇小鸟可以拯救世界!”他把被子踹到空中翻了个面,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