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与死神［西幻］ 第4章 第 4 章

篝火在燃烧着，瑟瑟抱着自己的膝盖，露出了那双怯生生的，仿若稚童的眼眸，她的眼睛很亮，像是刚出生的孩子，圆溜溜的，让雷米尔顿想起了那些在架子上垂下的紫黑色葡萄。

四目相对，相对无言。

瑟瑟小心翼翼看着面无表情的雷米尔顿，她的手从膝盖转而到自己的脸颊上，她被雷米尔顿擦拭干净的脸颊上原本有些微微的婴儿肥，现在也没有了，她的下巴稍微有些尖，是美人脆弱的模样，这长时间的漫步让她瘦了许多。

瑟瑟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她还是有种不可置信仿佛自己在梦中的错觉。

“我，我给你唱歌好吗？”

她不自觉地讨好着这位死亡与战争的神明，或许是因为篝火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让她有些烦躁，她学着像是那些祭祀一般，以歌声讨好着这位死神。

瑟瑟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好听的，温柔而脆弱的。

在雷米尔顿沉默着点了点头之后，瑟瑟就这样轻轻歌唱了起来。

……那些存在于记忆之中的曲调，不但能够打发时间，也能够讨好一位冷酷的神，她稀里糊涂唱着情歌，声音柔软而脆弱，声音像是会消散在风中。

雷米尔顿沉默着，他手中握着长刀，似乎在出神地望着篝火，又过了几秒，等待瑟瑟歌唱完毕，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她身上。

雷米尔顿是沉默的，阴沉的，阴郁的，一如他的神职一般。

掌握着死亡与战争的神明，是没有得到美好之物的资格的。

瑟瑟又圈住了自己的双腿，她白嫩的双足上盖着裙摆，裙摆不染尘埃，缀着点点羽毛和蕾丝，瑟瑟抿着嘴唇，她忍住了想要哭泣的冲动，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心，她玩着自己的手指，直到雷米尔顿开口说道：“睡吧，明天还要出发。”

瑟瑟这才得了命令，她蜷缩在柔软的毯子之上，像是个虾米一样，她以这种侧卧着的姿态选择保护着自己，雷米尔顿的身影在篝火燃烧之下，显得越发的迷离，他身上黑色的铠甲，他暗红的头发，还有他湛蓝色的眼眸，此时此刻都变成了幻影。

瑟瑟渐渐闭上了眼眸，她陷入了真正的睡眠之中。

雷米尔顿看着瑟瑟的呼吸平稳，他伸出手脱下自己的铠甲，又穿上简单的衣服，他像是个普通的猎人一般，那由精灵族的主神打造的铠甲就这样消失于虚无，化为黑色的沙粒消散。

雷米尔顿的睫毛长长的，这黑暗的天空，带着水汽的空气，很快让雷米尔顿的发丝和睫毛都沾染上了些雾水，雷米尔顿是神明，准确来说他用不着睡觉，所以他就这样守着瑟瑟，暗红色长发的发尾滴下水珠，雷米尔顿来到瑟瑟的身边。

这人类的少女正蜷缩着睡觉。

她是如此脆弱，她是如此无力。

雷米尔顿伸出手将自己的指腹搭在瑟瑟的嘴唇之上，有些干涩的嘴唇带着温热的气息，这黑发的少女嘴里迷迷糊糊说着些什么，将雷米尔顿的手指含了一点点进去，雷米尔顿面无表情的半垂眼眸，收回自己的手，将沾染着瑟瑟口水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口中。

“……瑟瑟。”

许久之后，雷米尔顿开口，呼唤着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低沉地，像是许久未开口，带着情|欲的晦暗。

他凝视着瑟瑟，伸出手描绘着她的眉眼，从睫毛到眼睛，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直到她的脖子——

雷米尔顿握住了她的脖子，这脆弱的生命，只要他轻轻用力，她的呼吸就会停止，只要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她就会变成死亡的尸体……而灵魂，自然也为他所收集。

但是雷米尔顿不想这么做。

他曾经还是神王的天使时，总是喜欢收集那些战场之上骁勇善战的灵魂，又或者他看上了某位英雄，就会出手杀死那位英雄，以此来夺取那些善战者的灵魂为他所用。

雷米尔顿的出生，战斗，叛逆，都是围绕着掠夺，占有，黑暗，和死亡。

对于他来说，杀死什么生命来夺取灵魂，是本能。

但是现在，雷米尔顿松开了握着瑟瑟脖子的手。

他将毯子为瑟瑟盖好，又沉默着擦拭起自己的武器。

一直到天亮。

瑟瑟睁开眼眸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穿好鞋子和外套，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雷米尔顿。

瑟瑟下意识地有些惊慌，她急匆匆手脚并用地站起来，用目光寻找着雷米尔顿，她腰间的铃铛因为她急促的动作而晃动着，发出声音。

瑟瑟下意识勾起铃铛，摇晃了起来。

如果说，如果说，雷米尔顿的承诺是真实的，那么她现在摇晃铃铛，他真的会出现在她的身边吗？

瑟瑟不自觉地握着拳头，终于在远方看见了牵着马的雷米尔顿。

那位红发的神明牵着马，棕红色的马摇晃着尾巴，看上去刚刚吃饱喝足，很是满足的模样，瑟瑟小跑着来到雷米尔顿的面前，她想说些什么，只是却用棕黑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急促呼吸着。

“……”

瑟瑟的嘴巴动了动，她被雷米尔顿的手握住了脸颊，这个暗红色发丝的神明凝望着她急促呼吸的模样，雷米尔顿开口道：“我去带马喝水了。”

这算是雷米尔顿对瑟瑟的解释。

瑟瑟脸上露出了笑容，一个艰难的，像是哭泣的笑容。

瑟瑟被雷米尔顿抱着放在马背上，他们将再次出发。

雷米尔顿之前说，他们要去往冥界，可是冥界是什么地方瑟瑟也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她坐在马背上，雷米尔顿为她牵着马——这位神明的细心和优待，让瑟瑟稍微地有那么一丝感动和心动。

瑟瑟是害怕雷米尔顿的，可是他又是强大的，又是温柔的。

他对她是很好的，就算他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是如此的可怕。

人类天性之中的慕强和她下意识的恐惧和害怕，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构筑成瑟瑟现在的情绪，她会想，自己是特别的吗？对于雷米尔顿是特别的吗？所以他才会对她这么好？他喜欢她吗？她对他害怕之中夹杂着的心动，让瑟瑟产生了微妙的情绪，而且他长得也很好看，那张脸，如果不是阴沉的，如果不是阴郁的，一定会有许多女性为之心动的吧……

瑟瑟纠结着微妙的好感，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套上有些大的靴子，侧坐在马背之上，她的怀中抱着雷米尔顿的长刀，一只手紧紧攥着马匹的缰绳，她身上的铃铛响着清脆的声音，他们从山中走向平原，又走向人类的村庄。

这个时候，瑟瑟才反应过来，雷米尔顿换下了黑色的铠甲，他穿着简单的衣物，让他此时此刻看起来没有那么强烈的攻击性和威严以及神性。

雷米尔顿带着瑟瑟走在村庄的道路之上。

雷米尔顿就是灾难的源头，他本身就被天界所追杀着，现如今他掩盖了自己的气息，偶尔有精灵感受到雷米尔顿的气息时，都会纷纷逃走，或是掩藏起来偷偷看着他们，雷米尔顿懒得理那些精灵和仙女，他唯一一次接触仙女，是之前为了给瑟瑟找裙子。

雷米尔顿优越的外表让这个世界的人类都对他侧目，但是他带来的死亡和战争也让那些人类都陷入灾难。

作为死亡和战争的神明，雷米尔顿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瑟瑟尚不了解这个世界的神明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神明是一种秩序上的概念，化为人形只是这些神明的一种姿态，瑟瑟为死亡和战争所爱，她本身和雷米尔顿的相处之中，不自觉沾染上了死亡和战争的概念，她也没发觉自己走过的草地，那些枯萎的植物渐渐死去，她不知道雷米尔顿偶尔和人类孩童的交流，或是路过村庄，都会带来死亡和瘟疫——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以为这是一场漫无目的的旅行。

这个世界充斥着奇幻的生物，那些龙，那些精灵，那些仙女，那些兽人和地精，还有那些人类——这个世界处于黄昏之中，世界破损而岌岌可危，所有种族都处在战争之中，就连身为喜乐的仙女都不得不躲藏起来。

瑟瑟停留下来，在一处泉水边伸出手捧着清水清洗着自己的身体时，有位泉水幻化的仙女来到她的身边祈求着她，“……无法承受……死亡之神的力量……死之爱女……请……离开……”

美丽的仙女哭泣着，将瑟瑟从泉水之中推开。

然后下一秒，瑟瑟就看见那位由泉水幻化的仙女被雷米尔顿死亡的概念斩杀。

……那是直接由死亡的概念切割开的力量，四分五裂的“清水身躯”很快化为清水溶解在泉水之中，瑟瑟赤|裸着身躯眼睁睁看着那位仙女就这样消失变化为水，瑟瑟看见隐藏于暗处的仙女们尖叫着逃离，她呆愣愣地睁大了眼睛。

“诶？”

……发生了什么？

瑟瑟并不知道那位泉水的仙女的消失，因为这不是人类意义上的死亡，她第一次和仙女接触，惊恐之余，带着些好奇。

她套上裙子和靴子，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听见了树枝深处传来的笛声。

……然后瑟瑟见到了一位有着羊的脑袋和人类身躯的“神明”。

那位异形的神明背部长着美丽硕大的，如同鸟类的翅膀。

——乃是神王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