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珝知道有人一直想将他拉入彻底的黑洞中,但是他却拼命地一直在往前跑,往前跑,终于,他挣脱了身后黑暗的束缚,然后,拼命地睁开了眼,拼命地开始大口呼气。
“南王,你醒了!”
抬眼所见是一张放大的脸,不知是因惊喜而陷入了呆怔,还是因呆怔忘记了惊喜,纪方回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在沈珝看来十分奇异的表情。沈珝想出声提醒纪方回不要这样直楞楞地盯着他看,一个重伤初醒的人刚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放大呆怔的脸差点让他想再次闭上眼睛,重新沉入黑暗中,然而犹疑了一会儿之后,沈珝却莫名地没有出声。
“嘭——”
直到屋外升起的烟花突然照亮了屋子,直到纪方回被烟花腾空而起的声音惊得回了神,纪方回似乎才意识到他一直照看的人是真的醒了,南王醒了,然后,他才迅速从床边移开,忙对身后道:“玉匣,赶快去请叶大夫,就说他的病人终于醒了!”纪方回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和高兴。
沈珝淡淡打量着纪方回,仿佛第一次发现纪方回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身后,没有人回答纪方回。
纪方回立刻着急起来,忙回身一看,却见玉匣已经领着叶思微走进了房间,玉匣暗暗冲纪方回摇了摇头,纪方回这才明白玉匣早就去找叶思微了,不由憨憨笑了笑,然后,连忙给叶思微让开了道,让叶思微给沈珝诊治。
“你是……”
沈珝终于开了口,但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真的很哑,说出的话听起来十分软绵无力。
“你……”叶思微迅速将沈珝全身打量了片刻,最后落到沈珝几乎毫无血色的面容上,“无论你是谁,现在都得听我的。”
沈珝将目光移向纪方回,纪方回会意,忙道:“这是叶大夫,是祖父托好友请来为你治伤的。”
叶思微冷哼了一声,似乎十分不喜欢有人在他问诊时多言。纪方回连忙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嘴,同玉匣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脸上都闪过了一丝无奈。
沈珝大致明白了眼前三人到底为什么在他的房间,他正准备闭上眼,“嘭”的一声,屋外的烟花再次照进了屋子,纪方回和玉匣的目光立刻被烟花所吸引,沈珝觉得隐约间似乎听到了沈韫的声音,他的心顿时又安定了许多。叶思微则面无表情地看了沈珝一眼,“你能在今天醒过来,那就说明你死不了。放心吧。”
“今日是……”沈珝抬眼看向叶思微,同叶思微默然对视。
叶思微再次不耐烦地看了沈珝一眼,吐出两个字,“除夕。”
原来,今日已经是除夕了。
沈珝环顾着屋内的陈设,并不在景园,想必是纪方回将他们带回了明塘。他又回到了明塘,而这里应该还是属于纪家。
纪方回一路心情极好地回到纪府,直往聚明阁赶,纪老太爷决定今年在聚明阁守岁迎新,纪方回自然不敢误了时辰。在得到叶大夫肯定的回复后,纪方回就紧赶慢赶地回了纪府。纪方回相信,他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定能让祖父和三叔,还有父亲都大大松一口气。他决定,在守岁之前,就将南王苏醒的消息告诉他们。因此,刚一进纪府,纪方回的脚步不由更加急切了。
“大哥!”
纪方回抬头一看,就见纪流光、纪今夕和纪清波三人正从聚明阁朝他走来。
“大哥,你回来这么多天了,我们可算逮着你了。”
纪流光走到纪方回身前,奇怪地打量着他。
“三妹妹,你们找我做什么?”
“我们呀,就是好奇大哥回到家,却整日不在家,这天气又这么冷,不知道你去干什么了。”纪今夕倒是没有纪流光那样感觉奇怪,只是觉得她大哥最近有点反常。不过,好像自从拒婚事件发生之后,她的大哥就一直有点反常。
纪清波也凑近了纪方回,带着几分笑,故意道:“是啊,大哥,别怪我们多想。”
不过,那表情分明在说,如果大哥此时不说,那我们就真的可能要多想了。
纪方回被三个妹妹你一句我一句好心“质问”着,同样被三个妹妹你一眼我一眼地看着,激动之下,差点就将南王苏醒的事脱口而出,但幸而他立刻想起了祖父三叔还有父亲的叮嘱,及时伸手捂住了自己嘴,只陪着三个妹妹讪讪地笑。
纪今夕看见纪方回这个样子,觉得无趣,顿时觉得有点兴味索然,“大哥,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们又不会逼你。”
“大哥,你别多想,不过是刚才大伯母见你迟迟未归,怕你在今日惹了祖父祖母不高兴,特意拜托我们来看看大哥回来没有。”纪清波既隐约察觉到了纪方回的兴奋,又觉得纪方回似乎有所顾忌,因此,急忙将她们的来意说了出来。
只有纪流光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纪方回,她还是觉得纪方回最近都很奇怪,特别是今日,今日是除夕,所有人都很高兴,这不奇怪,可是,大哥似乎格外兴奋,以前的大哥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露出兴奋的样子,就像是小孩子有得玩的兴奋,总是咋咋呼呼,急不可耐的;现在的大哥则不一样,他带着隐隐的克制,隐隐的惊喜。纪流光觉得,大哥的确变了,特别是这次回来,甚至变得有点神秘了。
“三妹妹,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后知后觉的纪方回终于察觉到了纪流光的盯视,他觉得三妹妹今日似乎也有点不同寻常,他竟然不敢直视三妹妹的眼睛。
纪流光也不隐瞒,坦然道:“看你啊。”
“看我做什么?”纪方回真怕再被纪流光盯着看一会儿,他就会不自觉地将南王苏醒的事说出来了。纪方回觉得,三妹妹的目光有点像南王。当初他第一眼见到南王时,就不太敢直视南王的眼睛。现在,他看三妹妹也是如此。可是,三妹妹她们并不知道沈珝就是南王吧?
纪流光觉得大哥肯定瞒了她们事,索性直接拉着纪方回走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大哥,你就跟我说说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三妹妹当真好奇?”纪方回顿时觉得纪流光更加奇怪了,三妹妹何曾好奇过他做什么事,他觉得三妹妹或许怀着一种隐秘的目的。
“我……”纪流光有些犹疑地看着纪方回,她其实只是有一种直觉,或者说她嗅到大哥身上突然多了某种不寻常的气息,让她很在意,很难放下。
“三妹妹不说,那我也不可能告诉三妹妹。”毕竟南王的事,不是他能作主的事。
“那大哥想听我说出什么?”纪流光觉得她无法向纪方回解释,于是再次将问题抛回给了纪方回。
三妹妹难道跟三叔学习过诡辩术吗?
纪方回一时讷言,不知该如何回答纪流光。
纪流光看见纪方回变得犹豫,连忙再次将纪方回拉了拉,纪方回顺从地低下身来,纪流光低声对纪方回说:“大哥,如果你跟我说了,我保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真的?”纪方回并不确定。
纪流光立刻郑重地点点头。
纪方回想了想,示意纪流光靠近他。
纪流光附耳靠近纪方回,纪方回就将南王遇刺如今就在祖母庄子养伤的事低声告诉了纪流光。
纪流光脸上很平静,至少在相隔不远的纪今夕和纪清波看来,纪流光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想来大哥跟三妹妹说的并非是什么重要的事。纪今夕有些无聊地想。
纪清波只静静地看着低声两人,同样只笑不语。
“三妹妹,你记得,不能告诉任何人。”将事情说完,纪方回不忘叮嘱纪流光。
纪流光皱了皱眉,低声问:“大哥,你是不是怕被人知道……”
“三妹妹,这件事在纪家只有五个人知道,你是第六个人。千万别泄露了。”
“哦,”纪流光突然抬头,仰天想了想,“我是第六个人?”
那就是说,祖父祖母,还有大伯爹爹肯定都早就知道了沈珝受伤的事。纪流光在心中暗自琢磨道。可是,沈珝怎么又受伤了?
纪方回见纪流光有点出神,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三妹妹不知道沈珝是南王,她突然间知道这么重要的事,当然有可能一时回不过神。
“三妹妹。”
纪方回想着守岁的时辰将至,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纪流光回神看向纪方回,纪方回忙低声说:“别忘了我说的话。”
纪流光点点头,突然叫纪方回,“大哥。”
纪方回狐疑地看向纪流光,纪流光伸手朝纪方回身后指了指,“宁杳杳来了。”
“什么?”纪方回显然还没回过神。
纪流光忽然一笑,道:“大哥,我去替你告诉祖母。”
接着,纪流光便迅速地跑到了纪今夕和纪清波身边,三姐妹相互牵起彼此的手,一起进了聚明阁。
“三妹妹,你……”
纪方回有点懊恼地看着纪流光的背影,正准备跟着走进聚明阁,身后突然传来了宁杳杳的声音。
“纪大哥,好久不见。”
听见这句话,纪方回才猛然醒悟,原来纪流光没有骗他,宁杳杳真的来了。纪方回甚至不敢太快转身,他觉得他没脸再见宁杳杳。拒婚的事,肯定让本就寄人篱下的她,在纪家,更加难以自处了。这大半年,他可以不待在纪家,可是,宁杳杳却只能待在纪家。纪方回早就听说了,宁杳杳一直在生病,但是,现在他为什么连转身都不敢呢?就像长辈们所说的,他果然还是没有长大,他太懦弱。至少,他应该问一问她的病有没有好,不是吗?
“宁家表妹。”
纪方回终于转过了身,看向了宁杳杳。
宁杳杳微笑地看着纪方回,一如既往,眼中带着点对兄长的孺慕。
至少,她没有厌恶他。纪方回有点痴痴地想道。
“纪大哥,我听说你早就回来了,可是一直没见到你。”
“你……你的病好些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纪方回看见宁杳杳朝他看过来,他竟然还是没有勇气直视她,慌忙别过了脸,侧身让到了一边,低着头道:“宁家表妹,守岁的时辰到了,我们还是先进去,这儿也冷。”
“嗯,谢谢纪大哥。”
宁杳杳低头谢了纪方回,然后平静地走向聚明阁。
抱歉,纪大哥,我无法作出任何的回应。如果你认为我们应该这样相处,那我们今后就这样相处吧。
纪流光进到聚明阁,果然直接就朝纪太夫人走了过去,然后低声附耳就将沈珝已经苏醒的事告诉了纪太夫人。
纪太夫人闻言,忽然促狭一笑,凑近纪流光耳边打趣,“流光啊,你这是逼你大哥说出来的吧?”
“我……没逼。”纪流光有点心虚。她觉得,如果大哥当时不说,她还真可能逼大哥说出来。
纪太夫人一见纪流光的神情,就知道她猜得没错。这些小辈,关系好着呢,长佑到底不忍流光失望,几句话就被流光套出了南王的事。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相信,纪家的子孙都是有分寸的。流光这不是急赶着来告诉她了吗?
“祖母……”纪流光见祖母不说话,立刻撒娇般地握住了纪太夫人的手。
纪太夫人故意重重拍了拍纪流光的手,“流光,反正长佑已经告诉了你,祖母也就不再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了。”
“祖母真好。”纪流光立刻感动地抱住了纪太夫人。
纪太夫人温柔地抚摸着纪流光的背,纪流光觉得很舒服,越发贪恋,不肯离开。
“二妹妹,你这表情……”
不远处,纪清波见纪今夕直愣愣地盯着纪流光与纪太夫人,不由抿嘴笑了笑,然后打趣道:“到底是在酸大哥没有告诉你,还是在酸……三妹妹也没有告诉你?”
“大姐姐,你说什么呢?”纪今夕不由佯装嗔怒地看了纪清波一眼,瘪着嘴道:“我就是……我就是觉得三妹妹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难道你觉得祖母看不出?”其实纪清波也觉得纪流光急匆匆地将大哥的事揽了过来,似乎别有目的。
纪今夕道:“祖母当然看得出,但是我觉得祖母说不定还会配合三妹妹。”
她们的祖母就是最大智若愚的人,很多时候,祖母都是放任她们“胡闹”的,她们都知道。纪清波也一向觉得,出生纪家,是她们的幸运。
纪流光在纪太夫人怀里腻了一会儿,心里估算了一下守岁的时辰,然后才慢慢开口,“祖母,祖父和伯父他们呢?”
“你看,他们不是来了吗?”
纪太夫人带着笑的声音传进纪流光耳中,纪流光连忙从祖母怀中抬头,果然看到祖父正和大伯父,二伯父,还有爹爹正一起走进聚明阁,跟在他们四人身边的还有一向不离祖父的纪林管事。
“祖母,我是不是不用告诉祖父呢?”一看到纪林,纪流光就知道祖父可能已经得到了消息。她一下子变得有点闷闷不乐。她本来还有很多事想趁机问祖父的。
纪太夫人仿佛看穿了纪流光的心思,但她没有戳破,只是笑着说:“流光,去吧。”
纪流光看见纪清波和纪今夕正朝她走来,立刻不舍地从祖母怀中起身,坦然向纪太夫人施了一礼,“祖母,我去了。”
接着,三人便牵起手,往各自的位置去了。
随着纪老太爷的最终到来,纪家三世同堂的年夜饭也终于开始了。
吃完年夜饭,纪流光暂时将沈珝受伤和打听沈珝在哪的事抛到了一边。和纪方回,纪方晏以及纪清波,纪今夕还有宁杳杳一起向纪老太爷和纪太夫人拜年,接着是纪家的各房长辈,纪家大老爷纪安道和薛氏,纪家二老爷和李氏,最后是纪安意和宁氏,几人给长辈拜完年,收获了不菲的压岁钱,纪今夕便嚷着让纪方回带着他们去放烟花,纪方回推辞不过,几人于是客客气气地跟长辈告了别,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聚明阁,直奔花园。看着烟花在空中灿烂盛开,几人脸上难得都是笑意,就连宁杳杳脸上,忧思似乎都消失了,泛着一层清冷的艳光。纪方回偶然回眸,不由看得痴了。而少年的情愫,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只一眼,便相思更入骨,再难自拔。
另一边,纪老太爷和纪太夫人却已经回到了南山堂。
“沈珝醒了。”
纪老太爷没有问纪太夫人为何说得如此肯定,也没有说任何的话,他沉默地看着纪太夫人,良久,他才怅惘地长叹了一声,“是,他醒了。”
沈珝醒了,南王终于醒了。纪老太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纪太夫人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巧,今日竟被流光从长佑口中问出来了。”
“是流光告诉你的?”纪老太爷顿时明白过来。
纪太夫人点点头,忽而又笑着摇了摇头,“依我看,流光恐怕并不是今日才知道沈珝是南王。”
纪老太爷沉默了一会儿,“她迟早会知道的。”
纪太夫人想到纪流光的小心思,顺势问道:“这么说,你也并不反对她去看沈珝?”
“我何时这么说了?”纪老太爷蓦然变得有些烦躁。
纪太夫人依旧不慌不忙地道:“可是你也没说不可。”
纪老太爷冷哼着,没说话。
纪太夫人以相同的语气接着道:“你看,就连是你也不知道流光是什么时候怎么知道沈珝是南王的,有些事,本来就是阻止不了的。”
“你告诉她沈珝在哪儿了呢?”纪老太爷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有点愤愤然。
纪太夫人笑着叹气,“就算我不说,她恐怕也很快能从长佑口中知道。”
纪老太爷似乎已经冷静下来,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那你觉得她知道了多少?”
“这个,我可不敢说。” 纪太夫人还真不能确定,他们的流光聪敏着呢。
“总归,我想,她至少应该已经知道了玉匣并没有归乡。”这似乎也是一条线索,可以助三丫头找到沈珝养伤的庄子。纪太夫人越想越觉得,或许不到明日,流光就能知道沈珝在哪儿养伤了。看来,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的流光去看沈珝了。
纪老太爷似乎和纪太夫人想到一块去了,听完纪太夫人的话,再次冷哼了一声,然后一个人悒悒不乐地进了内室。
沈珝在除夕那晚醒来,经过叶思微的诊治,喝了药之后,又再次昏睡了两天。等到沈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农历初二的下午了。
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稀疏照进屋中,犹如散落在地板上点点白色梅花,正当沈珝这样想着的时候,他觉得他似乎真的闻到了淡淡的梅花清香,然后,他微一转头,果然看见床边不远处的小几上,釉青色的玉瓶中,正插着几株浅粉色的腊梅。
“这是纪三小姐今日带来的山梅,她说途经山道,遥闻暗香,便折了几枝山梅,希望能为山里庄子拭去些许萧索寒气。”
谢綝正坐在炭炉旁,轻轻拔弄着木炭,炭火经谢綝随意拔弄,一时窜得热闹,火红色的火苗将屋子里烘得暖暖的。
沈珝看了窜起的火苗半晌,这才将视线慢慢移向谢綝。沈珝记得,遇刺当时,谢綝不知从何处赶到,看见他们被黑衣人围攻,竟没有立即走开。再后来,随着双方相斗越来越激烈,黑衣人集中全力想杀了他,而其他人则拼了命地想护住他,然而他们还是落入了黑衣人提前预设的陷阱中,在陷阱中,他眼看着拼了命想护住他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他的身边渐渐只剩下子京、陈镝和数十个兵士,再然后,子京也为了他受了伤,陈镝也越来越体力不支,他们似乎成了陷阱里最后的困兽……
“沈夫子去看徐昴了,他比你醒来得早,但是,也还不能下床。”
谢綝的话将在血色幻境里挣扎得的沈珝拉了回来,沈珝远远打量着谢綝,谢綝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脸上依旧是清冷无波的表情,双眼也依旧如深沉见不到底的湖水。谢綝也在静默地打量着沈珝,不过,他似乎并不打算解释向沈珝解释他的重新出现。
“除夕当晚,是你与沈韫在院中放烟花?”沈珝脑中现在只想起了这件事,他也暂时不想质问谢綝其他的事。
谢綝拔弄炭火的动作停了停,然后,他依旧平静地道:“是我和沈夫子。”
轻哼一声,沈珝唇边泛起冷笑,然后,便不再理谢綝。
谢綝也识趣地没有再开口。
屋内顿时又变得沉默了。
“哥哥,你醒了!”
直到沈韫惊喜地推开门,看见沈珝已经苏醒,屋内的沉默才再次被打破。
沈珝看着像只欢快的燕子一样飞奔到他床边的妹妹,轻声唤出了好久不曾唤过的名字,“阿韫。”
“哥哥。”沈韫听到沈珝唤她的名字,眼中几乎立刻涌出了泪。
谢綝依旧坐在炭炉旁,远远地注视着已经将头埋入沈珝怀中激动恸哭的沈韫。沈珝醒了,她心中的自责与愧疚应该也会慢慢消散吧……说到底,当日,他离开,她去寻他,沈珝受伤,是因为他。
放任自己好好地哭了一会儿,沈韫心中渐渐被惊喜和高兴所溢满,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将目光转向了茶几上的腊梅,“哥哥,你看,这是纪三小姐专门折来的山梅。”
“她什么时候来过?”
看着玉瓶里的腊梅,沈珝脑中无端想象着,纪流光披着雪白披风,怀中抱着几株腊梅,从马车走下,一步一步走进庄子里的样子,沈珝忽然觉得他似乎能闻得到她身上裹带着的雪寒与腊梅的清香。
“今晨,来看了看你与徐大哥。”
“她什么时候再来?”
“哥哥怎么知道纪三小姐会再来?”沈韫有点惊诧。
沈珝并不解释,只低声说:“我猜的。”
沈韫想了想,也没有多问,只道:“明日。纪三小姐说如果明日得空,她会再来的。”
翌日,沈珝站在回廊下,看着纪流光怀抱着梅花一步步走进庄子,他与她遥遥对视,沈珝觉得他真的清晰地闻到了她身上裹带着的那种雪寒与腊梅交织的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