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清,秋月明。
白月之下,一条溪水自西向东流去。溪水潺潺,叮咚之声不绝。阵阵凉风袭来,飘送万千秋虫鸣声,清幽之中带有三分萧瑟。溪水旁,一白衣少年默然而立,身姿挺拔,衣袂飘飘。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苍白中隐隐透出几分俊秀。
一阵鸦啼过后,只听他幽幽地说道:“两位老朋友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半晌之后,溪水那边的树林里果然有人应声道:“阁下好耳力!”声音来处与白衣少年所站之地相距甚远,但黑暗之中哪里瞧见有什么人影,更不知是几个。
隐约中又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这小子有黑夜视物的本领吗?我们躲在这距溪水五六丈外的大树后,动都没动,他怎么知道我们是两个人?而且就算有月光,那也决计看不清楚我们的身形样貌,又如何称呼我们为老朋友?”
白衣少年微笑道:“不敢,不敢。”随即又笑了两声,说道:“不知两位找在下有何贵干?这么好的月色,难道是想邀我一同吟诗赏月吗?在下现在孤单一人,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只听那边二人中一人粗声大气地说道:“哼,我可没那闲工夫。”
另一人则温言道:“陪阁下吟诗赏月倒也不难,只不过……”白衣少年道:“只不过什么?”那人道:“不过想借阁下东西一用。”白衣少年道:“不知在下有什么东西能入二位的法眼呢?”那人道:“我们也不必拐弯抹角了,我兄弟二人想借阁下包袱里的东西一用,用完即将奉还。”白衣少年笑了笑,道:“兄台真会说话,你说用完即将奉还,那一辈子都难以用完怎么办?况且我包袱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就两件换洗的衣服而已。以二位的身材,我的衣服对你们来说只怕是大大的不合身哟。”
这“哟”字还未说得完整,前面第一人便道:“不要东拉西扯,你只说借还是不借?”白衣少年收住了笑容,道:“借又怎样?不借又怎样?”那人道:“不借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白衣少年又笑了笑,道:“倒不知二位要怎样个不客气法?”话声刚毕,只听沙沙沙沙一阵声响,却是刀拨树枝树叶的声音。
突然,两团黑影穿林而出,瞬间便跃过小溪,落在了白衣少年的左侧。其中一人立脚不稳,又向前跨了两步。三人势成鼎足,这二人各自手提单刀,都恶狠狠地盯着那白衣少年。那白衣少年仍是刚才的站向,眼睛望着流淌的溪水,并不转身看他二人。
这二人身形大相庭径,一个显得太过浮肿,一个又太过瘦削,正如白衣少年刚才说的,他的衣服对这二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合身。听得身形浮肿那人道:“废话少说,快拿来吧,别逼我二人动手。”听这口气,显然就是刚才沉不住气的那人。
身形瘦削那人道:“阁下,我们这算是先礼后兵了,你还是把东西拿出来吧!”白衣少年冷笑两声,道:“好个先礼后兵!刚才二位不是说要对我不客气的吗?怎么还不动手?”那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暗下决心,必须得出手了,这样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就难再寻到了。心里是这样想,身体却仍立着不动。
只见那少年摇了摇头,叹道:“唉,没兴致了,这月是赏不下去了。”说完左足一点,飞身向溪水对面刚才那二人来处掠去。那二人暗叫不好:“他想逃!”随即也飞身追去。谁知白衣少年却已变飞为走,脚步闲闲。
那二人落在他身后一丈开外,扑身向前,手举单刀,双双向白衣少年身体砍去。眼见两柄白光冷冷的大刀就要将白衣少年一分为三,那少年却头也不回,身子一侧,便绕到了一棵碗口大小的树身后面,只听“劈啪”两声,那棵树被拦腰斩成了三截,上面两节树干轰轰倒下地来。白衣少年听而不闻,悠悠闲闲地继续朝前走。这二人一击不中,抡刀又往前追,这样一追一砍,霎时间已有七八棵树陆续倒下,听其声响,树身还不算小。
突然间,白衣少年身子向上直跃,在空中倒翻了个筋斗。只听见“啪”的一声,那二人肩头各中了一掌。两人向前直摔出去,待得翻身站起,哪里还有那少年的身影?两人活动了一下臂膀,中掌处隐隐生疼,不过幸而没有伤到筋骨。浮肿那人喃喃说道:“哼,这小子的功夫看来也不怎么样嘛!从后面出掌,要真是武林高手,这两掌足以叫我们一命呜呼了。”瘦削那人却默不作声。
当下夜色已深,那二人穿出树林,返回大道,欲寻店投宿。二人一边走一边商议,以后该当如何如何,说着说着笑出声来,显然是已有了计较。
次日清晨,二人睡觉醒来,便到客栈柜台打听消息。先是打听白衣少年的下落,是否有人见过,再是打听附近有名的酒馆。掌柜的当然赔笑道:“二位客官想喝好酒,本店有的是,何必再寻酒馆?”瘦削那人哂笑道:“昨夜我二人又不是没喝过你店的酒,好酒劣酒难道我们分不清?”
掌柜的一怔,道:“客官这话太不公道了,小店做的是正经生意,哪敢用劣酒招待客人?” 那人道:“你们的酒虽不劣,但是要称好酒只怕……”掌柜脸露不悦之色,却不与二人争辩。这二人怪模怪样的,显然是江湖上的人,可别惹恼了他们,砸了自己的店。
那二人讥笑一阵后,道:“我二人现在不喝酒,快给我们准备些好饭好菜,吃完我们好赶路。”掌柜的虽然不高兴,也只得唯唯应诺。二人吃完,结了账就走。如此昼出夜伏,接连打听,一直都无那白衣少年的音讯。
到得第五日正午,二人来到一家酒楼,欲吃饱喝足,再行赶路。当下要来了酒菜,一边吃一边向斟酒的小二打听消息。浮肿那人道:“小二,最近几日,你可曾看见过一个白衣少年?”小二笑道:“大爷你可问对人了,那日我的确看见了一个白衣少年,只不过.....”瘦削那人忙道:“不过什么?”小二道:“只不过后来又来了几个白衣少年,不知二位大爷要找的是哪一位?”
浮肿那人鼻子里大哼一声,右掌使劲在桌上一拍,吓得那小二向后连退了两步。瘦削那人道:“二弟别生气,或许那几个白衣人里有一个就是他。”小二听见那“二弟”两字,不禁觉得奇怪,右边这人的身材不足左边那人的二分之一,样貌看起来也要比那人年轻几岁,他竟然是老大?
老大道:“小二,这附近可有什么有名的酒馆?”那小二转了转眼珠,反问道:“客官您是觉得我们店里的酒不好?”老大顿了顿,道:“不是。”小二道:“不瞒二位,本店算得上是这附近数一数二的酒馆了。”老二凶巴巴地道:“那是数一还是数二啊?”
小二伸手挠了挠头,笑道:“在小人看来,那自然是数一。不过。不知道二位觉得是数一还是数二?”老大道:“说吧,那酒馆在哪个方位,离这儿有多远?”小二道:“客官你们真要到那地方去吗?要我说,那地方太小也太旧,不去也罢。”话才说完就瞥见老二斜射过来的恶狠狠的眼神,随即赔笑道:“不过,要真想去也是可以的。客官现在就要过去吗?现在是正午,外面热得很,我看……”
话未说完,老二又是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这一掌比上一掌力度大了三分,只见桌上杯碟里的酒菜都被掌力震得飞了出去。一只红虾跳进了老大的酒杯,像是没过气的活虾,将酒杯里的酒当成了水。小二又被吓退了两步,身子发颤,不敢再说。老二道:“臭小二,你再罗里吧嗦,老子下一掌便拍在你头上,快说那地方在哪儿?”小二吓得有些傻了,心里却在想,骂我是臭小二,难道你是香老二?他本来巧舌如簧,现下却吞吞吐吐地说道:“是,是!小人……小人说,那地方在……在……”老二打断了他,喝道:“一口气说完,不许吞吞吐吐,否则老子还是一掌毙了你。”
小二见他举手作势,张口就道:“这馆名叫《郁香楼》,从本店出门顺路向西走五里,会看见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木桥,过了桥河那边有两条小道,选择左边的那条。再走约莫半个时辰,有一片竹林,从竹林的右边跃进去,向北行两百步,又有一条石路和一条泥路。顺着泥路直走,一顿饭时分就会看到两条石子路,选择右边的那条,再往前转个弯就到了。”小二一口气说完,中间顿也不顿。那二人虽嫌他啰嗦,倒也暗暗佩服这小二的口才。
这小二所说的路线,老大已默默用心记下,但担心他只是随口胡说八道,于是道:“你再重复一遍,中间不许有半个字与前面说的不符,否则……呵呵!”小二连连点头道:“是,是。”接着将之前说的路线再重复了一遍,其间果然半字不差。老大听了,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二道:“大哥,我吃饱了。你快吃,吃完我们好上路。”老大点头道:“好。”只听小二“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二人均看向他,问道:“你笑什么?”小二转笑为叹,说道:“小人发笑只是因为二位大爷武功非凡,刚才一掌就把这些酒菜震落了一地。小人有缘识得二位,真是三生有幸。只可惜二位就要走了,真不知今后是否还能再见到二位的英姿,可惜啊可惜!”说完又叹了一声。那二人被他一捧,心下甚是得意。
殊不知这小二叹气是假,笑才是真。当他听到老二叫老大快吃,吃饱了好上路时,只觉得这话说的好像要上断头台一样。那“上路”自然就是上黄泉路咯,既然上了黄泉路,那以后定然便碰不到他二人,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吗?因此这样恭维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