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马车从远处奔来,停在了怜月阁的门口,一位年轻的唐门弟子手持马鞭坐在车前。唐老太爷终于不再回头,背着马车慢慢行去。
“老爷子,不论如何。怜月定当护唐门周全。”
“好。”唐老太爷转身沉声道,“虽然我们走的路不同,但是我不会后悔当年我说的那句话。”
“你是唐门等了百年才等到的人!”
阁内烛光在瞬间熄灭,那个在年轻时一击惊艳整个唐门,最后带着整个门派的期许踏入皇城天启,却最终在江湖上消失匿迹的唐门骄子唐怜月,向着那阁的方向忽然跪了下来,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师父,恕怜月不孝。”
唐门之外,那辆马车已经飞奔着离门而去。
马车的正中央坐着的本该是唐老太爷,如今却是这尚算年轻,惊才绝艳的唐门唐怜月。唐煌、唐玄和唐七杀恭顺地坐在两侧。此行前去雷门英雄宴,各门各派只会派出最精锐的弟子参加,唐煌等三人在唐门已经是执掌高位,在整个江湖上也已经威名赫赫,却依然无法和唐怜月平起平坐。
唐怜月出现在这里,代替的就是老爷子的位置。而在他们这一辈,向来有资格与老爷子平起平坐的也只有唐怜月一人而已。
天启城,
中秋佳节,按照宫中的惯例向来是设了宴的。一轮圆月,只在八月。才是那最好佳节。
歌舞一曲接一曲,虽然是年年都看惯了的。但是大殿里面也早已是风暖香醉,酒意朦胧。
毕竟有一句话说的好,“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一年宴会有一年宴会上新的面孔。就比如近来可谓新贵的齐秋明。
筵席散的有一会儿了。重纱飘摇隔断间,大臣和女眷的席位上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天上的那轮圆月,却无端有些冷意。让人瞧着便感觉着清寒四溢。
“沈大人请留步。”
忽然,在宫道上已经有不少醉意的沈容澈略略惊讶的看着拦他的一个小太监。
沈容澈勉强定了定神,醉意朦胧的撑开扶着他的那个内侍的手,笑呵呵的拱了拱手问道:“原来是灵均公公。不知灵均公公不陪着瑾仙大监,怎的来寻了下官?”
灵均侧了侧身,不受他的礼,不动声色的开口道:“沈大人,我家师父有请。”
天上的冷月照的地上一片冷幽幽的。
再说了皇宫里面灯火通明,一排排的风灯照着,便是在殿外视线也是很好的。沈容澈听到这话,却是一瞬间似乎没有了醉态,然后转瞬又恢复了醉意朦胧的样子。快的都让灵均觉得好似是眼花了一般。
仰月台。
绕过几丛翠竹,沈容澈放下了提着的官袍,衣摆滑开晕开一片阴影。月光冰凉,他仰头看着孤身站在台上整个人被月光照的分明的俊美男子,长身玉立,一身紫衣蟒袍,华贵而威严。全天启都知道瑾仙大监生的好看,不是一般的好看,是那种好看的过分的的好看。不像尘世中人。
灵均把人带到了之后无声退下。
此时的沈容澈已经看不出还有半分醉态,一双目光平静如水。甚至还时不时的一闪而过几分犹疑复杂。
台上的人转过身来,明显是听见人来了。瑾仙看见来人于是抬手,垂了眸以示恭敬淡淡执礼。声音便宛如天上这一轮冷月一般。
优雅而清冷。或者可以说……清醒?
“沈大人。”
沈容澈愣了一下,他提起衣摆走上仰月台,倒是一时间没有摆官场上的那些虚礼了。静静走到瑾仙身边,站在他身边时忽然下意识的冒出了一个方法,中秋之月,在这仰月台赏才真叫好看呐。
他淡淡瞥了身边的人一眼,心里自嘲一句,自己现在竟然有些淡然的过分了?
“若按品级,该是我向瑾仙大监行礼才是。公公身为五大监中的掌香监,又身兼鸿胪寺卿。不论如何,都没有向我行礼的道理。”
瑾仙垂眸微微一笑:“那按此话说起来,有些事情大人倒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样子。”
沈容澈忽然感觉到有些糟心,脸色没多好的看向面前的这个人:“我就想问一句。初夏是不是因为你的这张脸看上你的?”
瑾仙难得错愕了一下,随后轻轻失笑:“大人说笑了。她才是个从来不看脸的。她其实是很清高的。肤浅的东西,她向来不屑去看。她要看便是一下子看到那最深处本质的东西。”
沈容澈幽幽叹了口气:“瑾仙公公啊!敢问一句,你们认识了多少年了啊?”
“有七年了。”瑾仙答道。
闻言,沈容澈眼神有些复杂,他轻轻的弯了弯唇:“七年。真久啊!我也是近来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才知道你是她的师父,教了她武功和剑术,还把你从不离身的风雪剑给了她。”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得在瑾仙腰侧的那把雪白长剑上面停留了一瞬。随后移开,他也不是江湖人,看不懂这些。
沈容澈没有再看瑾仙,自顾说道:“其实你们只要一直不挑明。我也就一直当做不知道。反正五年了,初夏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我知不知道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瑾仙公公今日叫我来,是想要挑明?”
瑾仙缓缓开口有些忐忑却又坚定:“不知三书六聘可否?”
沈容澈怔愣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她疯了?”
瑾仙郑重摇头:“不。是我的意思。”
沈容澈反应了大半天,随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摆了摆手,向一边走了两步。
“我不懂你们向往的江湖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你。甚至这些年,我都也不知道我还在朝堂上面做的是个什么官。查着贪污**,然后看着皇帝权衡,随后不再有自己的正义心思,听之任之。一切都令人厌倦。”
“说实话,我本该在当年便进言死了。这条命还是初夏救下来的。当年,她让我不要轻举妄动。说我之不平,她可尽力一试。”
瑾仙点了点头:“这我知道。”
“五年前,这偌大的天启城没有人能为琅琊王发声。除了两个孩子。一个被贬青州,一个远去江湖。而其他为琅琊王发声的都变成了死人。我还一直撑着在这朝堂上面行尸走肉。便是想等到看到初夏最开始说的公义到来。”
沈容澈忽然转身,对着瑾仙自嘲的一笑,
“初夏的婚事我做不了主。我也不会做她的主。父女之情,她已经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