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渡 第4章 四

五长老听见声音，侧头一看，就见如痴汉般盯着自己的顾允。

“在下顾允，正要前往青州参加选拔！”顾允回了神，见五长老看向自己，用力一抱拳，说话铿锵有力。

五长老象征性鼓励道：“小兄弟，加油，我在凌霄派等你。”

顾允朗声笑道：“我会努力的！”

五长老不再回应顾允，视线与杨濯对上，他一挑眉，转了转手中长剑，下一秒，长剑脱手而出，在空中变成一把折扇朝杨濯而去！

杨濯抱手皱眉，刚要往旁边躲，突然一道红影在眼前闪过，挡在了她前方。

“五长老，不要！”一声急喊响起，可是终究太慢了。

砰！

扇柄打在顾允胸膛，他顿时吐出一口鲜血，双脚不由自主离地，而后像一片被狂风扫落的树叶一般，重重摔倒在地！

“顾允，你是傻的吗？用身体挡？”杨濯急忙上前把顾允扶起来。

顾允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笑道：“我没事，你看，一点也不疼。”

“小……”五长老回忆一下，才继续道：“顾允小兄弟，你不是要参加选拔吗？你让开，我便破格录取你，怎么样？”男子的笑容十分不怀好意。

“不需要。”

五长老指着杨濯，出主意说：“你打不过我，但她可以接我两招，或许你可以让她出来与我打，你也好逃命去。”

顾允没说话，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把杨濯挡于身后。

杨濯低垂着眼，眸中尽是晦暗不明。

“五长老……”女子弱弱喊了一声。

五长老答：“放心，我不会打死他们的。”

“喂，小姑娘，我看你朋友可挡不住这第二招，你确定要躲到底吗？”五长老已收回折扇，边摇扇边说，脸上笑容未达眼底。

“你一介仙宗长老，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做什么？有本事冲我来！”见五长老咄咄逼人，纵使凌霄仙宗是自己梦寐以求要进的仙宗，他也要得罪长老之一，帮杨濯说话！

“手无缚鸡之力？”五长老“噗嗤”笑出了声，见他执意不肯离开，说：“好！那我先收拾你这个有能力之人。”

说完，五长老一挥扇，一道紫色气体形成的长剑直冲顾允而去！

顾允大惊，拽着杨濯躲开，那长剑擦着他的手臂径直飞向身后。他以为长剑没刺中人，自会消逝不见，可当顾允抬眼再看时，长剑却灵活的转了剑锋，又继续朝他飞速而来。

他又躲了过去。

循环往复几次，他头都大了，但他也观察到了一个情况，就是这长剑似乎是只追着他。

他没回头，边躲剑边说：“杨濯，一会儿我把剑引开，你趁机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未等杨濯回答，他便潇洒地带着长剑跑到别处了。

这边，五名修士排作一条直线抬头看着在屋顶上 死命躲的顾允。

“师姐，不会出事吧？”其中一个人还是有些害怕，毕竟顾允只是个普通人，而五长老却用仙器追着人打，稍不注意，便会丧去半条命！

被喊作师姐的女子原本也是捏一把汗的，但后面看出五长老并无伤人之意，悬着的心也就松了下来，答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五个人担心堂堂第一仙宗的长老会把握不住力度伤人也是有原因的，毕竟这修真界谁人不知凌霄仙宗五长老实力不比另外五位长老，不要脸的程度却是一绝，他当第一，没人敢称第二！不仅如此，还到处给凌霄仙家惹祸招灾。

与此同时，五长老又挥出了一道与刚才一模一样的长剑冲着顾允而去。

顾允刚躲过了第一道剑，正喘着粗气观察长剑的方向，肩膀却冷不防被拍了一下，他心脏一跳，僵硬转过头，就见又一道剑向他点头打招呼。

下一秒，长剑退后几步，做俯冲准备。

“啊！”顾允大叫一声，急忙逃命。

两道长剑就这么前来一下，后来一下。

顾允把屋顶上的瓦片踩得“咔咔”作响。

“我应该叫你什么？姜濯？杨濯？或者肉麻一点，徒儿？”

杨濯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正是五长老的，依旧带着笑意。

杨濯抬头望去，迎上五长老笑盈盈盯着她的眼睛。

脑海里又响起声音：“怎么？换了一个名字就不认我这个师父啦？哎哟喂，我可真是可怜哟，本想着收个徒弟养老，可徒弟不仅一声不吭就走了，如今见面，更是连说句话也不愿意。不过嘛，这点值得夸，的确得到了为师的真传。”

杨濯没回他。

“你难道真要一辈子呆在这里？姜家灭门不是你的错，我知道重新开始很难，但你是姜濯，我萧南的徒弟，那就一定没问题。”

不要听！不要想！不能想！杨濯告诉自己！

月光依旧，夜风依旧，杨濯瘦骨嶙峋的身影被拉得颀长，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却驱散不了她心中的阴霾。

杨濯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救命……”

噗呲！

“……啊啊啊！”

噗呲！

那一夜，月光也如今日这般明亮，一柄柄雪亮的长剑刺入身|体又抽出，剑刃轻易地破开衣物与皮肉，一个个人接连倒下，绛红色的血肆意流淌在庭院的青石砖上，形成一个个血泊，无一幸免。那凄惨的叫声，在夜空中回荡，最后戛然而止。

一个十多岁的女孩伏在地上，鲜血从她身上各个伤口汩汩涌出，将她整个人都浸泡在黏稠的血泊里。她控制不住地发抖，不甘，充满绝望，无能为力看着一个个黑衣人行凶，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与眼泪混杂在一起。

……不！不要这么做！不能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女孩想大喊制止他们，可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

她眼眶里噙满泪水，想要用手去摸眼前那近在咫尺的剑，手却是使也使不上力，

“姜濯，很伤心是吧？别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不会投胎，怪你爹不识好歹！告诉我山海图在哪！兴许我能留你一条命。”一个蒙面黑衣人站在女孩前方，居高临下，满脸笑意道。

去死！去死！

女孩恶狠狠盯着说话的人。

“别这么看着我，听说你是难得一遇的天灵根，你说我把你废了如何？”

女孩颤栗着愣怔了。

“哈哈哈哈！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现在的表情——害怕。”

“头儿，天行司的人马上过来了。”

“怎么这么快！？”“东西找到了吗？”

“几乎翻遍了整个姜府，还是没有找到。”

“放火，我们找不到，也别想让狗皇帝得到！”

“那她呢？”有人指着女孩说。

黑衣人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杀了。”

女孩的耳边，说话声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黑暗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最后的一丝清明也被卷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只余下一片虚无，意识彻底消失不见。

事后杨濯是从乱坟岗里爬出来的，她清楚记得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老婆婆在下雨夜来到乱坟岗。即使是在青天白日里，人们也会绕着乱坟岗走。

老婆婆家是在乡下，她开始只是躺在床上，不说话，不反应，漂亮的眼睛仿佛一潭死水，呆滞地盯着屋顶，村里时不时有阿婆们来看她，自顾自同她叽里咕噜说一通，然后离开。

就这么过去了几个月，在老婆婆一如往常替她掖被角时，她终于开口了，发出十分嘶哑的声音：“……外面是下雪了吗？”

老婆婆似乎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话，先是愣住了，许久才道：“对，今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的还要大。”

老婆婆见杨濯垂下了眼，继续说：“要去看看吗？”

瑞雪兆丰年。

打开房门，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眼能看见的地方都被一层洁白的雪覆盖着，大朵大朵的雪纷纷扬扬落下。

远处，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传来，他们正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

不知过去多久，杨濯的手指突然被一只小手拽住，她低头一看，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昂着头说：“漂亮姐姐，快来，快来，我们一起堆雪人呀。”

老婆婆在一旁说：“小兰，你去玩吧，姐姐受不住冻。”

“啊~”小兰不满撒娇。

杨濯蹲下，对小兰说：“小兰，你玩吧，等下次下雪姐姐再与你玩。”

“好吧，那漂亮姐姐，我们拉勾！”小兰伸出小拇指。

杨濯见状，也伸出了小拇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后来老婆婆临死前叫她离开村子，村里人也叫她不要活在仇恨里，未来的时间还长。

可整整一百五十七条人命，她每日都能梦到那血流成河的夜晚，他们的惨叫声以及黑衣人的癫狂笑声。

——

嘀答，嘀答。

殷红的血从指缝间渗出，先是缓缓地汇聚成一小滴，然后滴落在地上，溅起一小片微不可见的尘埃。那一小摊血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如同绽放在大地上的一朵妖异的红花。

见杨濯如此，五长老看向了正忙着躲剑的顾允，不动声色控制两道长剑把他逼下屋顶。

不！是！吧！

顾允很是绝望，用手挡着前方那两道紫气冲天齐齐排着的长剑，

顾允无奈：“剑大哥，我们好好商量——”

声音戛然而止，眼看着两道长剑冲来，顾允顾不得其他，跃下了屋顶。

两道长剑合成一道极大的剑，也跟在他屁股后面降低了高度。

“杨濯？你怎么还在……”顾允话没说完，就见杨濯一个错身推开了自己，想要徒手接住那道长剑，顿时便惊住了！

在长剑的剑锋快要触碰到手时，杨濯似是想到了什么，放下了手，然后猛地向后跃去，扬起一片尘土，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后飞退。

杨濯瞳孔里映照出完完整整的长剑，她在空中一个旋身，借助墙边的杂物蹬上了屋顶。

长剑也紧随其后。

这轻功……

顾允麻了，本以为杨濯只是个抠抠搜搜的黑心大夫，可如今看来，她的身份可不一般。

联想先前五长老的所作所为，他脑补出了一件不可思议，天大的事：杨濯与五长老是父女关系，还是私生女那种，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没有传出五长老有女儿的言论。

且五长老到处游玩，极少在家，是以，二人之间的形势严峻，剑拔弩张终于在一次意见不合的时候爆发了，杨濯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五长老事后想通，来寻杨濯，万万不巧的是，见杨濯遇上鬼物，一时冲动，气杨濯乱跑出来，就想教训教训她。但没把握好分寸，这才加剧矛盾。

想通之后，顾允心里叫苦不迭，僵硬地扭头看向五长老，毕竟刚才他还对五长老出言不逊呢。

五长老可想不到顾允有如此丰富多彩的想象力，注意力全放在了杨濯的身上。

只是他有一点不理解，从以往杨濯的实力来看，方才她用手便可以接住那道剑，可杨濯怎么只使用轻功，不用灵力呢？

分明灵力更快能解决问题不是吗？

这边，杨濯的体力消耗过大，已经在晕倒的边缘了。

可那道长剑却停也不带停，一心冲向她！仿若伤不到她不罢休。

又躲了几次后，能明显看出她力竭。

她此时已落在了院中，刚闪身躲了过去，那剑又冲了上来。她实在坚持不住，腿一软，“砰”便半跪在了地面。

然而，那剑并未停，反而离杨濯越来越近！

终于，五长老也看出了问题所在，及时止住了长剑。

“杨濯——”只听顾允惊呼一声，眼前一黑，只觉嘴里似是吐出了什么东西，然后便没了意识。

一会儿后，五长老替杨濯把了脉，打开门便走了出来。

顾允坐在台阶上，听见“吱呀”的开门声，忙站起来，急急道：“五长老，她怎么样？”

五长老答：“不用担心，睡一觉就好。”

顾允重重松了一口气。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五长老问。

顾允挠了挠头，道：“说来有点可笑，我不小心从悬崖上掉落，躺在草地里奄奄一息时是杨濯救了我，她问我要诊金，我没钱，只好打工还债了。”

这办事风格一如既往。

“对了，五长老，杨濯真是你的私生女吗？”

顾允的话一出，五长老脸上和煦的笑容怔住，转而气得几乎吐血，五名修士也听得目瞪口呆，好似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