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等在西风巷 第19章 第 19 章

“其实那张剧照是假的。”

夏歌接下去讲述的过往是林未晚从不知道的隐情，原来这些年难受的不只她一个。

当年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的时候，林未晚又转学回到了原来的高中。

她离开后，季西野学习比平时更加努力，因为他们说好了要一起去南方某所高校上大学，他的成绩不能落后太多。

直到季西野的父亲季连云在演出时发生意外，平稳的生活瞬间乱了方向，以不可遏制的姿态改变了好些人的未来。

季连云早年是京剧演员出生，常年演出的他本就旧疾颇多，要不是林未晚的奶奶医术高超，他几年前就可能瘫痪在床。

然而，人的幸运是有限的，谁也不会总能逢凶化吉。

季连云在一次舞台剧演出时，不慎从升降台上跌落，当场昏厥不省人事。

后来虽然追究了布场工作人员的责任，但事情也是意外成分居多，最后的赔偿几乎不了了之。

季连云醒来后，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瘫痪在床的事实，整个人都变得暴躁易怒，医生安慰他好好配合治疗说不定会有医学奇迹也无济于事。

他一生骄傲要强，还有很多未酬的理想，自然接受不了突然的厄运。

季西野的妈妈是大家闺秀，温婉有余刚强不足，面对动不动就歇斯底里的丈夫除了隐忍抹泪，完全找不到更好的相处方式。

姣好的美人如同失去水分的鲜花，日渐憔悴，身心俱疲。

而季西野不仅要照顾喜怒无常的父亲，还要劝解郁郁寡欢的母亲。

同时，剧场那边也祸不单行，由于当地文化局财政减少，对西风巷剧场的拨款也要暂停。

季家虽然颇有家资，但大都是房产收藏，变现需要时间，而且源源不断地往里搭钱也不是长久之计。

“顶梁柱”倒台，剧场里人心不安，原先看在季连云面上留在西风巷的资深演员也开始动摇。

当时的话剧演出环境没有现在成熟，在地方整体还属于小众文化，青黄不接之季遥想未来，逐渐开始人心惶惶。

这些，季西野从没跟林未晚提起过。

每次打电话他总是跟她说些轻松的话题，后来联系频次降低，不知缘由的她还跟他赌过气。

想到这些，林未晚不禁有些胃疼，脸色也逐渐青白，说话的语气迟缓又艰涩：“后来呢？”

当时她奶奶因为年纪大健忘，在一次做饭时忘记关火险些烧掉后院的药材后，就关了开张大半生的中药铺，被移民国外的姑姑接走了。

在最后保持联系的时间里，奶奶也只字未提季家的变故，她和季西野好像协商好就瞒她一个人，除了鼓励她好好学习再无其他。

难怪她想借着两天月假回去看看时，季西野总千方百计地阻拦。

好不容易挨到高考结束，林未晚兴致冲冲回到西风巷，面对她的却是季西野兜头泼来的冷水。

他无情又坚决地告诉她，自己深思熟虑后还是想留在西风巷，而且还在填报完志愿再无更改之时。

满怀的希冀顷刻碎成齑粉，林未晚简直气昏了头，她感觉自己遭受了生平最大的背叛，而这个人还是她放在心尖上的季西野。

这怎么原谅？

这无法原谅！

夏歌说起这些的时候神色同样黯淡，毕竟对他们所有人都不是美好的回忆：“你伤心难当地离开后，季西野很长一段时间话都不说，他爸在家砸东西骂人，他就在旁边沉默发呆。”

“等季叔叔喧/泄完，他再若无其事地收拾残局，该做饭做饭，该熬药熬药，就像个形容枯槁的木偶，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消沉的样子。”

这样委顿黯然的季西野别说夏歌没见过，林未晚自己都无法想象他当时的颓然。

乍然逢遭变故，再坚强的人也需要时间从悲观中走出来。

林未晚完全能理解当时的季连云和季西野。

“不过好在季叔叔和西野都是坚强的人。”夏歌想努力露出一丝浅笑，无奈还是有些牵强，“他们到底振作了起来，季叔叔开始积极配合医生复健，西野也决定慢慢学习接手剧场经营。”

“就在我以为他渐渐接受了和你分开的事实后，他居然跟沈良说要去你的学校找你！”

说到这里，夏歌还是难掩讶然，她好像一直都低估了季西野对林未晚的喜欢：“我当时嫉妒得都快疯了！”

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通，明明是她先认识的季西野，明明他们的未来更接近，明明他们之前一直是好友。

可为什么林未晚出现后季西野就跟自己渐行渐远？

她一直都私心认为季西野是她的，心爱之物被凭空夺走任谁能不恨？

可她却忘了一厢情愿就得愿赌服输。

“事实上，他偷偷去看过你好几次。”夏歌深呼吸努力平复着情绪，她已经很克制了，但面对这份过往的求之不得多少还是意难平，“只是他也是个胆小鬼，生怕你还在生他的气，只敢远远看你，然后再默不作声的回来。”

纵然这样，季西野每次从南方回来都能高兴好几天。

“我知道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慢慢跟你解释清楚，然后跟你和好。”

夏歌作为女生，她更了解林未晚之所以伤心不是因为介意跟季西野异地，而是痛恨他的独断和欺瞒。

季西野想得有些理所当然，他以为他们来日方长，等他处理好家中的一切，再慢慢跟林未晚道歉她终会理解他的用心。

她总是很吃他耐心哄人的那一套。

只可惜，老天没给他们太多和解的时间。

林未晚当年也是爱吃醋的小女生，她知道夏歌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季西野和夏歌走得太近。

季西野明白她的小心思，尤其是知道夏歌是散布谣言的罪魁祸首后，与她几乎形同陌路。

所以，当林未晚从大学悄悄回来找季西野，却在剧场看到他和夏歌的新剧合照时，险些当场崩溃。

以前心里各种阴暗的猜测一股脑全部涌了出来，如此赤/裸/裸的背叛着实让人难堪愤恨，从那之后，她对季西野只剩下再不原谅的厌恶。

“那个时候季叔叔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虽然还不能正常行走，但偶尔可以拄着拐慢慢移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歌的情绪渐渐稳定，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容易激动，“海南的气候更助于养病，你回西风巷找季西野的时候，他已经陪着爸妈去海南了。”

林未晚知道，他们家一早就在海南有房子。

她回来的时间不凑巧，俩人还是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你看到的那几张剧照是合成的，只有脸是我和季西野，原图是已经离开剧场的两位前辈老师。”

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些，林未晚居然有那么点想笑。

遥想当年剧场的状况，肯定不容乐观。

前辈演员走得走，暂停工作的暂停工作，如此萧条的境况下，夏歌可施展手段的空间就大多了，管理部门估计形同虚设。

“为了挽救剧场的颓势，季西野代表剧场出面，跟我们艺术学院签订了长期合作战略协议书，学校这边给与剧场资金补助，剧场为在校生提供表演舞台和就业单位。”

原来如此。

难怪西风巷剧场好几位新晋演员都是季西野的校友。

不得不说，季西野还挺有商业头脑，一来长期投资款有了来源，二来还能为剧场不断发掘、培养有潜力的演员，真可谓一举多得。

夏歌终于把埋在心中多年的话吐尽，长吁一口气顿感如释重负，连笑都轻松几分：“这就是我做的全部恶事，是我曾经以为的我唯一的机会。”

林未晚不知道她后来为何选择了跟沈良在一起，也不知道这期间她有没有放下季西野。

但这一切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当然，也不关她的事。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夏歌最终悬崖勒马，不是她不够勇敢莽撞，而是完全看不到希望，“季西野真是爱惨了你，别再恨他了，回头看看那个傻子吧。”

如果夏歌说得都是真的，那后来就算她不再去找季西野，季西野也会继续去学校找她。

可惜，老天就是喜欢开他们的玩笑，俩人总是在错过。

大一下学期，因为林未晚她们宿舍发生了一件秘而不宣的惨事，之后全部舍友被安排出国做交换生。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都非常糟糕，后来她妈妈亲自飞过去陪她，她才慢慢好转，顺利完成了学业。

一步错，步步错，算来算去，她也不知道他们从哪一步开始行差踏错，导致所有的美好分崩离析。

林未晚饮尽杯中的咖啡，垂眸良久不语，仿佛在艰难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她的心情比天空的乌云还沉重。

季西野没有背叛他们的感情，季西野一直都爱着她。

这些年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度过的？

他手掌上可怖的疤痕又是怎么来的？

她问夏歌。

对方苦笑摇头，只字不提，只说：“你还是去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