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愉抬头朝远处的天边望去,不禁感叹:“真漂亮啊。”
远处漫天斜阳如火,云堤被染成粉红色,眼前杏花绵延似雪,香气沁人心脾,风路过,也要卷起千千花瓣,纷纷扬扬洒在空中。
林岁愉站在其中,红色发带随风飘扬,一手握剑,一手抬起任由花瓣掉落掌心,白皙的小脸被斜阳照得红扑扑的,眉眼弯弯,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
尹鹤云刚到山顶就看到眼前这幕,耳边只剩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喉结不由自主的滚动,伸出手想要将疯狂跳动的心脏按下,却发现怎么阻止不了它的跳动,余光瞥见碍眼的苏牧,环抱双刀站在林岁愉身边,安静的看着她。
随即微微蹙眉,上前问道:“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林岁愉转头见尹鹤云来了,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眉眼依旧柔和,“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
尹鹤云见林岁愉收了笑,心里微微酸涩,就连开口的语气都没注意带上了生硬的意味,“在库房。”
林岁愉却没听出什么不对,了然地点头,“那我们下山吧。”说完自顾自下山。
尹鹤云连忙跟上的同时,回头深深望了苏牧一眼。
苏牧看着尹鹤云略带敌意的眼神,无奈摇头,只觉得好笑。
在下山的半路上,碰到了正上山的乔苏等人。
乔苏见三人下山,问道:“冯正呢?”
林岁愉:“跳下山崖,尸骨无存。”
乔苏皱眉,接着问道:“那他交代了幕后之人吗?”
林岁愉摇头,“他什么都没交代,就跳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乔苏有些难以置信,狐疑地打量林岁愉,见她站得坦荡,也打消了怀疑的念头。
乔苏冲各位抱拳:“既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乔晞,走了。”
乔苏走出几步,却见乔晞没有跟上,还呆愣地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乔晞?”
乔晞低着头,站在原地,小心地打量着乔苏的神情,犹豫再三后小声开口:“姐姐,我想和他们一起。”
乔苏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疑惑道:“你说什么?”
乔晞放大声音道:“姐姐,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他们一起。”
“胡闹!”乔苏呵斥道。
乔苏站定在乔晞面前,乔晞终于抬起头看向乔苏,她的个头隐隐高过乔苏,只是眼神里全是胆怯与祈求,让人觉得乔晞矮了不少。
“乔晞,娘出门前怎么说的,让你听我的话,你这样不回去,我该怎么和娘交代?”
乔晞默不作声,缓缓低下头,手指不自觉扣着衣角。
乔苏环顾众人的神情过后,语气放缓,“好了,乔晞,和我回去,不然娘又该说你了。”
乔晞鼓足勇气,后退一步,抬起头,直视乔苏,只是语气明显底气不足,“姐,我想......”
乔苏却没有耐心听完她的话,伸手就想拽过乔晞,强行将人拉走。
林岁愉抬起握剑的手拦下乔苏的手,朝前半步挡在乔晞身前,隐隐有给乔晞撑腰的样子。
乔苏皱眉不解,看向林岁愉的眼神里带上了怒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岁愉不语,直直盯着乔苏,丝毫不惧。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尹鹤云和东方既明上前分开两人。
尹鹤云攥住林岁愉的手腕,拦着乔晞往一旁走,“美人别着急,有话好好讲。”
林岁愉皱眉不悦,手腕一转便从尹鹤云手中逃脱。
尹鹤云的手还僵在半空,滑嫩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不肯散去,手指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摩挲着。
怎么就抓不住呢?
东方既明挡在乔苏面前,求情道:“乔苏姐,别激动,就让乔晞和我们一起吧,我保证,乔晞跟着我们不会有危险的。”
乔苏一边点头,一边审视挡在自己身前的几人,气急败坏道:“好啊,乔晞,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行,那你就和他们一起吧。”
说完气冲冲转身,就要离开,乔晞却在这时住了人,“姐。”
乔苏原以为乔晞妥协了,心情瞬间明朗,面上却是不显,回身心想:“就算她乖乖跟自己回去,我也不会原谅她的。”
谁成想乔晞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郑重交到乔苏手里。
乔苏的表情僵在脸上,不明所以地看着手里的纸。
“这是爹的信,你带回去交给娘。”
乔苏一脸不可置信,翻开一页纸,苏在珅的署名赫然出现在纸上。
乔晞言语哀伤:“这是爹留在怨坑里的信,当年爹没能回去是因为被他们抓来实验秽气,并非怨修所杀,回去后还要娘亲多多关注当年之事。”
乔苏捧着那薄薄几页纸,却似千斤重,顶着通红的眼深深看了眼乔晞,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刘冠清见几人还在原地便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东方既明回神:“山下有我们的马车,可以先去那里稍事休息,在商量商量。”
刘冠清点头:“也好。”
晚霞虽美,却也短暂,不多时,天色渐渐转暗,只留一轮洁白弯月高悬天空之中。
蒿里山下空旷之处,几人围坐篝火取暖,烤着从山上抓来的野味,炽热的火焰跳动着,驱散夜晚的严寒,火光在几人面上摇曳,将影子拉得修长,表面看起来和和气气,却是各怀心事。
尹鹤云坐在林岁愉对面,看着她环抱自己,小小一只,迎上她逐渐放空的眼神,嘴角不自觉扬起。
“好乖。”尹鹤云心里想道。
东方既明盘腿坐在尹鹤云旁边,将烤好的野味递给旁边的乔晞,乔晞笑吟吟道谢。
刘冠清坐在尹鹤云另一边闭目养神,调息自己的内力气息。
尹鹤云一晚的好心情终于在林岁愉接了苏牧递来的野味时荡然无存。
“不知苏...牧大哥来这里是因为什么?”尹鹤云问道。
“我闲来无事,他们邀请我,我就来了呗。”
东方既明:“那不知苏牧大哥之前在哪里,都在做什么。”
苏牧眼神扫过二人,轻笑一声,他们试探的意味太过明显,就连乔晞都听出来了。
“我什么都做。”
东方既明不解道:“什么都做?”
“有人和我说,想做什么便要一门心思走到底。”说这句话时,苏牧一直看着林岁愉,林岁愉便明白,这话八成是爹告诉他的。
“可我说,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一天也多不过十二时辰,只走一条路未免太无趣,人生多样,我偏要都试试。”
乔晞闻言神色动容,心跳不由加快,眼里流露出满满的向往之情。
苏牧接着道:“我收过别人的买命钱;也同情心泛滥救过可怜人;我曾高坐人前;也曾街边乞讨,码头搬扛;我做过店小二,做过赶车夫,做过走镖人。”
“好厉害啊,什么都做过。”乔晞倾佩道。
听了苏牧的经历后乔晞内心激动万分,她也想和苏牧一样肆意潇洒,世间种种新鲜事,她也想件件试个遍。
乔晞想起林岁愉的话,一股脑问道:“那江湖传言你天生哑巴是怎么回事?被扒了舌头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这么厉害,又怎么会受尽欺负呢?”
苏牧见乔晞望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宛如天上星,温柔笑道:“传言无稽,可信,但不可全信。”
苏牧边回忆边道:“天生哑巴应该是我收人买命钱时传出来的吧,毕竟那时我没说一句话,取了那人的命便离开了。”
“这拔了舌头,受尽欺负......应当是有一群不知那里来的小喽啰挡在我面前叫嚣,我懒得搭理他们便离开了,想来是那时传出来的吧。”
乔晞由衷感叹道:“你好厉害啊。”
尹鹤云这时冷不丁道:“库房门前的杀手是你杀的吗?”
苏牧:“是我。”
乔晞心中暗道糟了,来不及阻止,苏牧便已经回答了他,乔晞捏了把汗,心虚地打量尹鹤云三人的表情。
尹鹤云闻言眯了眯眼,手朝着剑缓缓挪去,道:“所以你是个怨修。”
苏牧挑眉,嘴角扬起一抹邪笑,大方承认道:“是我。”
不过一瞬间,尹鹤云拔出剑,剑尖直指苏牧;东方既明掏出连弩,瞄准苏牧胸口;刘冠清内力虽还没恢复,却也起身拿枪对着苏牧,气愤顿时剑拔弩张,仿佛苏牧一旦反抗,下一刻,他们就会联手铲除这个怨修。
苏牧的刀放在不远处,可他丝毫不着急,双手往后一撑,将胸膛毫无遮掩地露出来。
东方既明还不忘提醒道:“乔晞,林岁愉,快过来。”
乔晞没有动。
林岁愉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剑上,端坐在苏牧身边,昭示着她的立场。
虽然她觉得这几个人不会对苏牧怎么样,但也不愿见他们刀剑相向。若是形势不对,她也能瞬间出手,拦下这几人。
尹鹤云自然没有错过林岁愉的小动作,不免痛心,不禁握紧了剑柄,剑尖朝苏牧又近了几分。
东方既明见林岁愉和乔晞没有丝毫诧异,平静坐在那里,不解道:“你们早知道他是怨修?”
乔晞不可置否地点头。
东方既明有些着急,“你们知道他是怨修,还和他走这么近?”
林岁愉垂下头,掩下眼底的受伤,自嘲一笑。
乔晞解释道:“那时我刚下怨坑,就碰上秽气暴走,是苏大哥救了我,还为我拓宽经脉,让我内力运行更加流畅,难道要我恩将仇报吗?”
东方既明一时语塞。
刘冠清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他救了你,也改变不了他是怨修的事实,怨修都是奸邪之辈,指不定他救你别有所图呢。”
“奸邪之辈。”苏牧嗤笑出声,“你又见过多少怨修,不过都是道听途说。”苏牧眼珠一转,不屑道:“我是怨修又如何,你那师傅伤好不去战场杀敌,躲在一个小村落里教你,要我说他怂蛋一个。”
“你!”刘冠清气急,想要冲上去给苏牧好看,尹鹤云却怕他没有内力吃亏,连忙上前拦下他,“我师傅那是被小人暗害,腿疾难愈,何时轮到你个怨修在这里指手画脚。”
尹鹤云好不容易拦下刘冠清,道:“那你混入伐山大会有何目的?”
苏牧语气无辜道:“洪泽的拜帖都送到我的手上了,我总不能丢了吧。”苏牧装作不在意的晃了晃腿,瘪嘴道:“我要是不来,下一个谣言可就是我仗着武艺高强,不把洪泽放在眼里,到时候伐山还是伐我,谁知道呢。”
“你......”尹鹤云指着苏牧,想要再开口反驳些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到用什么理由,无奈将手放下,“行。”
林岁愉可算看明白了,他们也不是真的想伤害苏牧,只不过是他们生为名门正派的自尊心作祟罢了,倒是还挺可爱的,语气柔和道:“行了,都把兵器收起来吧。”
东方既明明白苏牧不是什么坏人,也接受了苏牧是怨修的事实,收起连弩便重新坐在篝火前。
尹鹤云不情愿的收手,将剑归入剑鞘,却见刘冠清还紧握住他的银枪,尹鹤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拿枪,刘冠清渐渐冷静下来,松开手中的枪,交给尹鹤云,愤愤坐下。
苏牧扔给刘冠清一个黑色药丸,道:“吃了吧,恢复你内力的。”
刘冠清接下药丸,眼睛紧盯着苏牧,手里的药丸送入口中,狠狠咀嚼咽下。
苏牧看着这行为,心里不由发笑,“一群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