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听见声音回头的时候,身后那匹马的前蹄都快飞到眼前了。
折桂吓得猛地闭上眼睛,往姜辞的方向扑了过去。
下一秒,黄包车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得向路边平移了一大段距离。
接着就是轰隆一声巨响。
折桂哆嗦了一下,半晌,没察觉到身上疼,才壮着胆子睁开了眼睛。
姜辞把手从黄包车的靠背上收回来,面无表情地站在车边,看向对面侧翻的马车。
这辆马车应该是送货用的,木板拼成的车斗撞碎了好几块,咕噜噜滚下来几个麻布袋。
一个四五十岁,浑身脏兮兮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看了姜辞一眼,拔腿就跑。
姜辞两根手指从包里夹出一个银元,不等出手,就有两个高个子青年从人群里窜了出来,扑上去把车把式给按住了。
“还想跑!”
与此同时,一阵忙乱的脚步声迅速靠近。
“巡捕房的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路上的人立刻都躲到了路两边。
几个穿制服的人跑到那两个青年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表情和动作看起来似乎很客气。
“带走!”
车把式被这几个巡捕押走,两个青年就跑到姜辞面前,不大放心地问道:“太太,您没事吧?”
“阿金!你的腿!”
姜辞闻声转过头,就发现阿金的裤子都破了,腿上蹭破了一大块皮,血直往外冒。
“这些车把式!赶车也不看路!太太,要不我先送您回去,让他送这位兄弟去医馆看看?”
阿金连忙摆手,说道:“不用去医馆,我回去上点药就行了。”
“你是?”姜辞有点怀疑地打量了说话的青年一眼。
青年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太太叫我小曹就行,我是二少的人,您放心,不是坏人。”
“那就有劳你们把阿金和折桂送到隆昌玉器行,我要去巡捕房看看。”
“您要去巡捕房?这……那地方乌烟瘴气的,您去不合适……”
“我的人被撞了,总得讨个说法吧?”
曹梦轩对上姜辞的眼神,阻止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只能冲同伴偷偷打了个手势,自己跟上了姜辞的脚步。
又有两个人从暗处走出来,把姜辞留在原地的人,连带着黄包车、翡翠板料什么的都送去了隆昌玉器行。
姜辞到了巡捕房的时候,车把式正在受审。
刚一进去,姜辞就忍不住皱起眉头,伸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曹梦轩一副“我早说了”的表情看向姜辞,说道:“这地方每天抓的都是些流氓混混,没几个爱干净的。”
“哎呦!轩哥,您怎么来了?这么点小事,哪值得您亲自劳动啊!”
“少油嘴滑舌的,问出什么没有?”
“嗨!是个烟鬼,刚在馆子里抽完,话都说不明白!这肯定是抽大了,稀里糊涂就赶车上路了!”
像是印证巡捕的话似的,车把式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看了姜辞一眼,咧开嘴傻笑了一声,露出一口残缺的黑黄色牙齿。
姜辞扫视着车把式打着补丁的衣服,问道:“一个车把式,怎么会抽得起这东西?”
“这东西有贵的就有便宜的,您刚才进来闻着味儿了吧?便宜的就一股尿骚味!”
几人正说着,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
巡捕抬起头刚要骂人,看见人的时候连忙又把嘴给闭上了。
曾觉弥走进来,看了姜辞一眼,问曹梦轩,“怎么回事?”
曹梦轩便低声把路上的事都告诉了曾觉弥。
姜辞没管两人,转而问巡捕,说道:“我能看看他随身的东西吗?”
“能。”巡捕领着姜辞到一张桌子前,说道:“在这呢!”
桌子上一张钞票也没有,都是一些零散的铜元,除此之外,还有一盒火柴,以及一个马蹄形状的东西。
姜辞指着这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是马蹄土,光这么点就得五块大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老小子偷的,我们刚刚正审问这事呢!结果这小子装傻充愣,什么也不说!”
曾觉弥听手下汇报完走过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冷笑着说道:“他怎么那么会偷?有这东西的地方谁会放他进去?”
姜辞意识到这应该是一种比较贵的大烟,于是拿着那盒马蹄土走到车把式面前,问道:“这东西,是别人给你的吧?”
车把式抬起头冲姜辞嘿嘿笑了两声,“我捡的,你管得着吗?”
“嘿!怎么说话的?欠揍是吧!”
姜辞抬手制止住巡捕,又说道:“让我猜猜,这个,是那个人给你的定金,对吧?”
车把式歪着脑袋不说话。
“可是你事情没办成,后续的报酬肯定是拿不到了。你不说,一来是得罪不起人家,二来是想出去以后,要一笔封口费。”
车把式被说中了心思,不自在地转了转脖子,把头低下了。
这时姜辞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当着车把式的面抬起脚把东西碾了个粉碎,看着车把式那副恨不得趴在地上把东西捞起来的样子,寒声说道:“你以为你得罪不起他,就得罪得起我?看见我身后的人了吗?他姓曾。”
车把式猛然回想起曾觉弥进来的时候,似乎有人叫他“二少”,一下子傻了眼。
“他他他……”
“对,就是你想到的那个曾二少。”姜辞盯着车把式的头顶,居高临下地问道:“说吧,是谁指使你撞我?”
车把式缩了缩脖子,抱着胳膊说道:“是、是聚宝斋的余掌柜!他给了我一盒马蹄土,让我赶车去撞你的黄包车,务必把你车上那块翡翠板料给毁了。他答应事成之后,还会再给我十盒。我没忍住,就、就答应了。”
“这个姓余的!我这就带人收拾他去!”
曾觉弥直接就要带着人往外冲。
“等等!”姜辞叫住曾觉弥,说道:“这件事是聚宝斋针对我,二少替我出头,总归不合适。而且瘾君子的话不可信,就算把他抓过来,也关不了几天。”
“有什么不合适的?大不了让七哥派人收拾他!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都听小曹说了,今天要不是你命大,这会儿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一块翡翠他就敢这么恶毒,反了天了!”
姜辞摇了摇头,说道:“聚宝斋是做生意的,一个掌柜挨揍,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为了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结果大费周章,实在是得不偿失。依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吧!”
“我还是回去问问七哥——”
曾觉弥话说到一半,姜辞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二少如果想帮我,不如给我几个人。”
曾觉弥一下子顿住了,狐疑地打量了姜辞一眼,说道:“你要人干嘛?该不是要自己找姓余的算账吧?”
“二少说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带人去打架?”姜辞笑眯眯地说道:“我是怕玉器行被人盯上,我那店里的几个伙计又不会打架,所以想雇几个人帮我看着店,以免有人过去捣乱。要不然我那里都是翡翠,万一被人砸了,损失可就大了。”
其实刚才曹梦轩和另一个青年出手的时候,姜辞就注意到,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和那些野路子的帮会打手不一样。
这样的人遇事沉着冷静,不是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正适合在玉器行当保安。
除了曾觉弥,姜辞想不到还能问谁要到这样的人。
曾觉弥听了姜辞的话,放下心来,不太在意地说道:“这容易,我明天就挑几个人给你送过去。”
“我现在就有时间,二少可以带我去挑吗?”
在姜辞的坚持之下,曾觉弥一时顾不上去教训姓余的,就带着姜辞挑人去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曾觉弥心里却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儿。
等姜辞挑完人带着去了隆昌玉器行,曾觉弥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里琢磨了好半天,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在沙发扶手上拍了一下。
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姜辞既不害怕也不生气,笑起来的时候,简直……简直活像他九哥!
恰巧这时候曹梦轩送完人回来,走到曾觉弥身后,有些犹豫地说道:“二少,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
……
第二天。
姜辞像平时一样来到了学校。
几个女同学一看见她,就冲她招手。
“密斯姜,你看了今天的报纸没有?”
“没有。”姜辞摇了摇头,走过去问道:“有什么大新闻吗?”
“可不是大新闻嘛!说是出了个江洋大盗!”
一个烫着爱司头的时髦女同学把报纸往姜辞面前一摊,说道:“你看!聚宝斋出事了,一夜之间,丢了六七十万的翡翠原石!结果巡捕房过去一看,翡翠原石根本没丢。但是聚宝斋的人说,他们的翡翠都是好翡翠,是有人半夜潜进去,把好翡翠换成了豆种翡翠!这份报纸还是刚印出来的,墨迹都没干呢!蹭了我一手!”
女同学把手伸开给姜辞看了一眼,接着说道:“现在聚宝斋吵着要巡捕房找到偷走翡翠的江洋大盗,但巡捕房那边却说这些翡翠原石的形状和赌石场卖出去的都能对得上,立不了案。”
姜辞听到这,笑着说道:“六七十万的翡翠原石可不轻,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呢?”
“是啊!而且形状都对得上,各赌石场的掌柜和伙计都去指认了,说是余掌柜亲手从他们那买走的,这要真是被人换掉了,那个人也太神了!到哪里找那么多形状一样的石头去?”
“话虽如此,可余掌柜也没必要骗巡捕房的人吧!”
一群女同学正讨论着,收发室的人走了进来,说道:“密斯姜,有您的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