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坐。”
进了客厅后,秦宴池率先坐下,冲其他几人摆了摆手。
客厅正对着门是一张塌,中间有一张小桌子,两边有扶手。
这个位置往常都是秦老爷和秦夫人坐的,是客厅里的上座。
现在秦宴池来了,这个位置自然是他来坐。
秦老爷和秦夫人只得在左边一溜的太师椅上坐下了,姜辞和秦淮南便坐在右手边。
下人们见这阵仗,捧了盖碗茶上来之后,就赶紧静悄悄地退下了。
秦宴池掀开茶盖看了一眼,随手放到一边,冲秦淮南说道:“淮南,你来说。”
秦淮南便站起来,把自己去找秦淮安的经过都说了。
“大哥不肯帮我,我们两个正吵架呢!谁知道那个梁蔓茵撞上来,我气头上,讽刺了她几句,大哥就给了我一巴掌。”
说到这,秦淮南看了姜辞一眼,又补充道:“这事跟大嫂没关系,她都不知道我找大哥要干嘛,可她来接我的时候,大哥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说是大嫂教唆我骂梁蔓茵,可我们哪知道她会来啊?我要辩解,一抬头,叫三姑奶奶看见我脸上的巴掌印子,三姑奶奶气头上,就给了大哥一巴掌。”
秦老爷和秦夫人这会儿老脸通红,前者直接腾地一下站起来,说道:“是我教子无方,倒搅了长辈们清静!我这就把那不孝子捆回来!”
“不急于这一时。”秦宴池吹了吹茶水,喝了一口,才又说道:“先让淮南说清楚了,是让你们知道,这件事我和你七叔、三姑都看见了,错不在家里的两个女眷。论理,你们的家事我也不便置喙,但淮南一个女孩家,在车上吓得直哭,我这长辈也不能视而不见。况且她今天虽鲁莽,也是因为求知若渴。如今时代不同了,女孩子有志向,这是很好的事,我们做长辈的,即便不能助益太多,到底也不该拖后腿。”
“九叔说得是,我们明日就送她去读女校,正好和她嫂子做个伴。”
秦老爷头上浮出了一层汗,又碍于面子不好拿手帕去擦,只感觉汗水沙得眼睑处微微地疼。
原本以为登天一样难的事,几句话就办成了,秦淮南刚想露出笑脸,抬头看见秦夫人盯着她,又赶紧把头底下了。
这时秦宴池放下茶杯,说道:“我们叔侄也有阵子没叙旧了,不如去书房谈谈,她们也好自在些。”
姜辞适时站起身,说道:“那我们就不打扰爸和九叔爷说话了,正好淮南脸上也该擦点药,我们两个就先退下了。”
秦夫人张了张嘴,看见丈夫皱着眉头,到底什么都没说,只略有些不甘心地摆了摆手,让姜辞领着秦淮南走了。
姜辞领着秦淮南往自己的院子走,路上便忍不住问道:“爸妈怎么仿佛很怕九叔爷的样子?”
秦淮南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丫鬟经过,才低声说道:“我也是偶然间听爸妈提起来的,说是祖父在时,皇上就退位了,我们家不过六品官,放在前朝也算不上显赫,放在现在,那就更没人认了。因此铨叙部那边也没道理荐任我爸做司长,可我爸竟然补了这个缺,那必然就是有人看三房的面子。”
“照这么说,大房应该与三房走得近些才对,怎么反而不常走动呢?”
“还不是爸这个人好面子?说我们家也帮不上人家什么,老是上门去,人家没准还以为我们贪得无厌,还想更进一步呢!像打秋风一样,怪丢人的!”
“那二房呢?”
“二房……爸说他们匪气太重,不愿意跟他们往来。”
姜辞没再多问。
不过这几句话,也够她想明白秦家三房之间的关系了。
看起来,大房其实是受的帮助太大,没办法回报,所以干脆就回避三房这个大恩人。
可要是这么说,秦老爷怕的应该也是秦宴亭,怎么会对秦宴池这么恭敬呢?
然而姜辞没再问,秦淮南却兀自又说了起来。
“不过说起九叔爷,爸确实是最怕他,我也说不上为什么。九叔爷来我们家的次数不多,每次也都很少说话,从不让人难堪。今天来家里说的那些话,已经算是很重的话了……”
这一点秦淮南倒是没说错。
因为此时此刻,秦老爷正站在书房里听训呢!
说是听训,秦宴池的表情倒并不可怕,反而像平时一样平静。
“你年纪不小了,有些话,我当着你晚辈的面说,你面子上难免过不去,不如在这书房说了,也给你留些面子。
其实今天的事不过都是些小事,但我看淮安那副样子,委实不成体统。他反抗包办婚姻,不和你们夫妻做抗争,倒处处为难媳妇,这是什么道理?再则姜家夫妇都不在了,你们把人迎进门,更不该欺负人家无父无母。否则说出去,我们秦家成什么人了?
他这些作为,一没有男子汉气概,二没有君子气度,别说宴阁看着生气,我看着也觉得丢人。
但他是你儿子,还是要你自己管教。”
秦老爷活了半辈子,到头来因为儿子不成器,被秦宴池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当面教训,有多难堪可想而知。
而且他这位九叔,年纪轻轻,手腕却比许多四五十岁的人还要硬得多。
平时和风细雨的人,要动真格的时候也从不大吼大叫,却反而让面对他的人战战兢兢,切身体会到什么叫不怒自威。
秦老爷倒是很想不怕这么个人,但真碰上的时候又做不到,因此每每面对秦宴池的时候,总有种无法言喻的羞耻感。
秦老爷缓了一会儿,才稳住声音应道:“让九叔亲自过来管教,实在是惭愧。我必定管好淮安,不让他去外头丢人现眼。”
这时秦宴池仿佛才察觉似的看了一眼左手边的椅子,说道:“你们父子两个的礼数真该均匀一下,依我看,你也太拘礼了,虽是叔侄,到底年纪在那里,怎么我不叫你坐你就站着?”
之后就手掌平指向那把椅子说道:“快坐吧!”
秦老爷一张脸涨红了,更觉得难堪,坐下之后,反倒不如刚才站着的时候自在。
秦宴池没在大房多留,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连晚饭也没留在府里吃,就离开了。
他走之后,秦老爷便在书房里大发雷霆。
因为这事,姜辞晚饭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吃的。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折桂从外头兴冲冲跑回来,一边关门一边说道:“好大的阵仗!老爷在书房砸了好多东西,府里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夫人张罗着人去收拾,抬出来的碎瓷片有好几筐呢!有这么一回,那个姓梁的女人可别想进这个门了!连姨太太都做不成!”
姜辞只含着笑不说话。
秦淮安娶不娶姨太太与她什么相干?
就是娶八十个姨太也不关她的事。
要不是这时候结婚制度太乱了,她也不至于还留着这秦家大少奶奶的名头。
说来也是挺无语的,这时候的年轻人结婚,新旧都有,旧派的媒妁之言是正式的婚姻,新派的领证结婚也受到承认。
所以有不少留过洋的男人,往往有两个正式的妻子。
一个是父母安排的旧式婚姻,一个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新派婚姻。
而且法律上,这两种婚姻都是成立的。
姜辞和秦淮安是旧派婚姻,要想离婚,扯的就不是离婚证,而是和离书。
这种古老的离婚方法限制很多,不仅需要夫妻双方同意,还需要双方族老组织谈判、父母签字画押,然后才能送去相关部门盖章。
所以和离根本不是两个人的事。
即便姜辞不在乎什么面子,想要休书,那么也是办不到的。
因为姜辞父母去世,属于“三不去”里的无所归,也就是没娘家可回。
按照旧例,这样的女人就是犯了七出之条也不能休弃。
而姜辞之所以非要拿到这一纸文书,是因为这时候没有什么夫妻共同财产的说法,一旦和离,她的嫁妆是可以全部带走的。
但如果没离干净……
那这嫁妆就还是夫家的财产。
试问哪个现代女性,能忍受自己的财产归属不明?
所以这和离书,姜辞必须得拿到,否则连挣钱都像是给别人打工。
而且随着异能升级,小块的翡翠已经不能满足姜辞的需求了。
她要赌大翡翠,玉器行就要做大买卖。
总不可能一直在秦家耗着,压着手里的货,迟迟不让资金回笼。
姜辞想到这,眯了眯眼睛,冲折桂招了招手,问道:“老爷有没有提起大少爷?”
“怎么没提起?我听主院的一个丫头说,老爷还冲夫人发火来着,说是不许她再偷偷给大少爷一分生活费,还说明天一早就派人把大少爷绑回来,还要跟全城的饭店、旅馆打招呼,不许他们给大少爷开房间呢!”
折桂说到这,脸上透出喜色,“小姐,只要姑爷天天回家,肯定会慢慢收心的!”
姜辞笑得有一丝古怪,说道:“是吗?”
让他收心办不到,你家小姐倒是很愿意让他铁了心闹得两家不得不和离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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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