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华灿世 第40章 40

小宁日志：

家家户户烟火缭绕，香烛纸钱，将氛围装点的十足。

不到傍晚，已见远处山中升起的点点星火。

小宁很高兴，沈先生给了我很多银两，要我去桃李春风点了一大桌菜，每个人都开心。

除了黑脸的灼先生，灼先生不高兴沈先生吃外面的食物。

不过幸亏我机灵，银子到手，不等先生吩咐拽上隐月就一溜烟跑出来了。

一会多余的钱，给翠枝姐买个新簪子，再给自己和隐月每人买个彩灯笼，最好是提在手里五颜六色的那种。

省的叫隔壁的花花笑话我，过十五没有新灯笼提。

先生那边，灼先生肯定会送礼物。

嘻嘻，他们都觉得我是小孩子，我才不小呢，我知道的可多了，别看这么多人在场，可灼先生谁都不在乎，只在乎沈先生。

灼先生看沈先生时，那眼神，像狼看到兔子，恨不得将沈先生当成眼珠子，塞进眼眶。

他只对沈先生这样，不像看到秦小爷。

灼先生与秦小爷，用隐月的话来说，那叫两两相厌。

额，秦小爷。

数数银票，苦恼。

怎么办呢？好像没有多余的钱给秦小爷买礼物了。

算了，一会多给他点个烧□□。

夜晚，一张圆桌围了六个人，烛火闪动，翠枝姐多喝了几杯冬酿，脸上就晕满红云，晕的连灯会也不能去看了。

秦小爷唉声叹气的洗碗去了，一扭头发现家里一个人影都没了。

先生当然是被灼先生拉出去看灯会了。

我也想去，可是我找不到隐月，抬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屋顶，还抱了一坛酒。

正月十五。

小宁爬上屋顶，此时的隐月，背影有些孤独，小宁纠结半天，觉得还是留下来陪他。

毕竟隐月只对他一个人说过，他是赫国人。

小宁觉得，异国他乡，隐月这是想家了。

挨着隐月坐下，对着一城的灯火，小宁竟也难得静下心来。

满街亮光，张灯结彩，平时不起眼的街道，竟被灯火照的繁华如许。

小宁喝了一口隐月的酒后，辣哭了。

他是个男子汉，不能娇气的，可是看到这明亮的光，就想起了他娘，然后就哭的更厉害了，隐月不停给他擦眼泪。

不是先生对他不好，可他不知为何，只有在隐月面前，他才哭的毫无顾忌。

大概是因为隐月平时谁都不理，只跟自己玩，所以自己对他也很信任吧。

“小宁，别哭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赫国的皇帝生了许多个儿子，皇子越多，纷争就越多，其中第二个皇子最为优秀，钟灵毓秀，周围一众追随者。

二皇子为人忠厚，对他的皇家兄弟也处处维护。

隐月就是这样被他从小照拂到大，躲掉其他皇子的暗害。

只是后来，隐月发现这位二哥并不像表面那样与世无争，甚至皇宫里的大多数纷争，都是他背后挑起的。

隐月想离开漩涡时已办不到，甚至为了完成任务，害死了一向待他亲厚的老师。

他厌恶这种生活，成日在权力中翻腾，不择手段伤害无辜之人。

连曾无比珍惜的那一丝亲情，也是利用。

二皇子答应他，完成最后一向任务后就放他自由。

完成刺杀后，他走出屋子，发现自己被禁军团团围住，原来二皇子说的自由是死亡。

他太失望，拼死突围，因失血过多倒在路边。

濒死之际是小宁发现了他，一路将他背回药铺，迷糊中看到的宽厚的脊背，居然是个比自己还小四岁的孩子。

这孩子人小但心善，只有他真心关心自己。

隐月没想到，忙碌半生才尝到的温暖，居然是个陌生人给他的。

他决定脱离过去，好好生活。

小宁推了推隐月，喝过酒的脸红扑扑：

“我知道自己很好，可你说的这么直白，会让我不好意思啦！隐月能这样想，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善良的人，不是因为我才变得善良。”

“可不是！，金子跟屎都是黄色，可只有金子才会发光，屎只会发烂发臭。”

小宁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的结巴，指着突然出来的秦风峦哆嗦：

“你，你，你不害臊，居然偷听别人讲话！”

隐月却是闻言轻笑一声：

“话糙理不糙。”

将酒坛朝秦风峦飞抛出去，秦风峦稳稳接住，蜻蜓点水般飞到屋檐，挨着他们坐下。

三人排排坐，对着长街的灯火，各有所思。

街上人头攒动，商户门口挂满长串的灯笼，映照着来往过客的脸。

谢昳在前面走，韶灼跟在他身后，被人群推着走。

手被握住，谢昳下意识挣开，但韶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轻柔的笑着，眸色被灯光烘托的无比深邃，谢昳被蛊惑，沉溺其中。

刹那功夫，十指相扣，继而交缠。

谢昳无法亦不想放下，掌心相抵，静静感受皮肤传来的温暖。

空洞的心内终于传出一丝庆幸。

幸好，那时捡回韶灼，幸好，韶灼不曾放弃。

耳边微热，发丝被拂到而后，听见他说：

“悯之，上苍赐你生命，是为了告诉你，世事虽险，却也有人如我这般爱着你，人来人往不为其他，只为让你体会此间六欲七情，种种不同。

无关离合、聚散，只为自己，好好活下去。”

头顶是无数盏走马灯，夜空绽放出朵朵深蓝的烟花，灿如星海，昙华一瞬。

韶灼背对着光，眼中的深情，浓稠寂静，如同隐在寺庙山檀的烟气里，难以辨别。

谢昳想看清，但韶灼俯下身时，他还是闭了眼睛，唇上微凉，轻盈似雪拂过的一个吻。

每每回想此夜，谢昳就心痛不已。

韶灼究竟是带着何种心情，如此平静的同自己告别。

韶华将离，灼灼灿世。

数十年前，他种下浸满恶意的种子，竟开出世间最绚烂的花，此刻变成尖刀，扎向自己。

眼睑处是微凉的唇，他说：

“悯之，莫哭。”

谢昳不会哭，谢昳只是会，面无表情的落泪。

怀抱温暖的让人溺毙，将周围熙攘的人群，隔成两个世界，谢昳伸手，回扣住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