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踏春好时节。
天际边薄光四起,撩开层层云雾透出隐隐光晕,浓雾笼罩下的密林深处,满面污容的女郎踉跄奔走。
“快!那小娘子已中毒多日,必走不了多远!”
密林之下,数个掩面的黑衣人应声,脚下生风,不断往前搜索。
小女郎身着粉色罗裙,梳着样式复杂的螺髻,云鬓间是散乱的金钗步摇,因为慌乱逃命,一路上跌跌撞撞,身娇体贵的女郎不知跌进多少泥洼,周身染上泥渍。
“咻!”一只破云箭冲女郎而来,势如破竹。
锋利的箭矢穿透女郎的身躯,胸前瞬时溢开血红,似断肠花绽放,女郎应时无力倒地,如破败的娇花凋零。
黑衣人上前试探女郎鼻息,确定再无生还可能后,随着树叶飒飒的响声消失在林间。
……
是夜,月朗星疏,高墙耸立的朱门府邸下,庭院深深,夜中却泛着点点荧光的琉璃瓦铺满了整座府邸。
一袭黑影穿梭在迂回的廊道,避开巡逻的视线,目的明确的直抵这座府邸主人的书房。
黑影悄然推开木质鎏金窗,翻身一跃,在巡逻守卫提着紫檀四角灯透过纱帘映入查看状况时,轻声避进黑漆嵌云石笔屏,片刻后,书房内重复昏暗。
月光晃晃,洒在青石砖地上宛若凝结白霜,黑衣人巡视了一圈,却并无发现,注意到书案上有副笔墨已干的山水图,拿起细看后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正疑惑那物是否在书房内时,余光瞥见书案的正前方,有两座小石狮子布局奇怪地落在书架的上下两侧,十分的不对称。
黑衣人上前,骨节分明的手细细摩挲小石狮子,终于在其后背底下,暗藏一个可旋转的空隙,注入内力后轻轻一拧,一道细小的声音从右下方传来。
原先书橱摆放好的书籍顺时针朝后转入,随即转出一本泛着枯黄的老式账簿。
“谁?!”
门外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内功深厚,紧接着府邸里的巡逻卫听到动静,脚步匆忙地往书房方向赶。
黑衣人翻开账簿,确认是自己所找之物,将其塞进胸口处,起身看见纱帘外,星星点点的烛火光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逼近。
打开木窗从反方向的离开,在经过院落走廊时,一名衣着暗红里衣的中年男子领着一众伏兵堵在前路。
刹那间,整座庭院,灯火通明。
“你是何人?!”中年男子叱道。
身后的追兵也已赶到,“张大人,他从书房逃出来的,不知是否偷了什么贵重之物。”
张大人听闻脸色一变,“你拿了何物?是谁派你来的!”
见黑衣人不答,张大人立即下令,“给我上,拿下此人!”
话音刚落,几道黑影从四周的玻璃瓦片上落下,护在黑衣人身前身后,其中一人冷声道,“公子,你先走,我们断后。”
说完,几人与府兵展开激烈的决斗,好在他们内功深厚,并没什么的伤亡,然而,府兵后,来了一群执弓箭的人。
几人如计划退到一旁的屋檐之下,弓箭如同漫天落雨般朝他们飞来,几人挥舞着手中的刀剑抵挡。
“撤。”
黑衣人沉声下令,几人一同纵身一跃飞到屋檐瓦片之上,却未注意到,那位中年男子身旁的一位府兵,手中的弓箭与他人不同。
“咻。”
一直蓄势待发的利箭破竹而出,黑衣人及他的手下,全然来不及顾及这支悄然破势的箭矢,倏忽儿,是利箭穿透血肉的声音。
“咳。”气血翻涌,内里经脉似是忽然被什么东西阻隔,黑衣人吐出一口污血。
“公子!”
然而还没来得及上前查看公子的情况,身后飞身上来不少的武士,他们与刚刚的府兵不同,内力和武力皆在他们之上。
攻势凶猛,几人只能提剑应敌,而武士似乎目标只有那位黑衣人公子,不断地朝他进攻。
一道映着月光泛着寒光的剑刃在黑衣人格挡不及时,譬如他的肩膀之处,一直横到胸口,被破开的衣服瞬间被鲜血侵蚀,而衣服之下,隐隐悦悦藏着一物。
黑衣人勉力提起体内被莫名压制的真力,合力击杀不少武士后,终是有些抵挡不住,身形不稳地踉跄了几步,再次吐出一口污血。
只是夜色昏暗,污血洇入黑衣,无人得知。
“公子,你先走,我们断后。”
虽然他们杀了不少武士,但场上依旧有着数量客观的武士及府兵,黑衣人也知若再留下来只会束缚了他们。
“好,小心,我等你们回来。”
说完,在几人的掩护之下,黑衣人越过重重屋檐,离开此地,而留下来的几人,在确保公子彻底离开后,不再恋战,全身而退。
“禀大人,让……让那人跑了。”前来汇报的府兵跪在地上支支吾吾,不敢抬头,身因因害怕而不住颤抖。
“废物!”张大人愤怒地将眼前的府兵踢倒在地,力度极大,使其向后翻滚两圈,胸腔处的肋骨似是断裂,捂着胸不得动弹。
眼见武士也回来复命,“全是废物!”
张大人盯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目中的寒意透出狠辣,“给我追,封锁全城,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抓回来。”
“是。”武士闻言,隐入黑夜。
吩咐完事情后,张大人回到书房,拧转小石狮子,书柜翻转,空空如也。
“啐。”张大人打骂一声,此人来势绝不简单,否则不可能目的明确的只偷这本账簿。
那人究竟是谁?
细细琢磨下,本是暖春却未撤地暖的房内,后背竟猛地惊出一身细密的冷汗——
那人被武士破开胸口的衣服后,漏出一块白玉霞佩,样式十分眼熟却不知是何物,在烛火的照耀下,被鲜血染红的玉佩中,似是刻着什么字……
卿字吗?
不可能,他已经死了十六年,怎么可能是他……
……
乌云遮日,本已透过天际的天光此时尽被遮住,淅淅沥沥的雨水洒落人间,倏尔雨势渐大。
本已了无生息的女郎似乎被豆大寒凉的雨水砸醒,眉梢微动,挣扎醒来。
虽已如春,但仍寒凉入骨。
入目是漫天的雨滴砸入林中,倒在低洼处的江知婳此时感觉遍体生寒,雨水砸得她有些撑不开眼睛,抬手挡在脸前。
“这是哪?”
江知婳本想起身,胸中的疼痛让她只能勉力坐在泥地上,低头一看,一只墨色箭矢正直插入肩,血色洇开在粉色襦裙,轻轻一碰便疼得她脸色发白。
可雨势愈大,并无停下的意思,江知婳只好忍住因牵扯而引发的剧烈疼痛,踉跄起身,寻一避雨之处。
所幸,不远处便有一间破败的茅草屋,江知婳提了一口气,强忍着撞开已腐朽破败的木门,顺势倒在一堆草垛之上,再次昏晕过去。
因箭伤和淋雨引发的高热让江知婳昏昏沉沉,梦中的景象光怪陆离,清丽的眉目紧蹙,神色痛苦。
……
大学校园内,埋头在实验室做生物研究的江知婳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结束了忙碌的一天,头脑昏沉的前往学校食堂,本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江知婳却感觉走了半个多小时,且周身突然感觉到有些阴寒入体,瞬间清醒。
四周一片死寂,空旷昏黑的道路上只有皎洁的月光微微的照射下来,江知婳发觉她似乎被一团浓雾包裹,指尖有着流沙般的白雾在游走。
又是这个景象。
几个月前,她也经历过这团白雾,此时倒也不算慌张,只是清丽的眼眸警惕的看着四周。
她记得,上次她被雷劈了——
是的,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被雷劈了。
然而四周空旷无物,一声闷雷瞬时响彻天际,蓝紫色闪电将四周照亮,直直朝着江知婳劈来……
……
一夜落雨,初春长出的嫩芽被打落在地,一地荒唐,天边云雾渐渐散去,透出一抹天光。
破败的茅草屋中,江知婳眉眼微动挣扎醒来,愣怔着看着四周遍布的蜘蛛网以及破朽的环境,好一时才喃喃自语道:“又穿越了。”
只是一夜过去,胸口的箭矢依旧刺激着她的疼痛,血液依旧凝结在胸,即便高热之下,江知婳依旧觉得浑身冰冷。
江知婳清丽的眸光望着鎏木窗外的被雨水打湿的木槿花,鸟儿低鸣着掠过天际,平静道,“可惜,还未来得及感受这个世界。”
感受到体内温度的迅速流失,沉默良久的江知婳眸中一动,支起身来,紧抿双唇,强行忍着颤抖的双手紧握箭矢,眉眼见染上坚定之色。
将沾满鲜血的箭矢拔出后随意一掷,伤口处竟未如江知婳所料想般,血液喷涌而出,最后失血身亡。
此时伤口处隐隐闪烁着淡绿色的光芒,江知婳感受到贯穿左肩的伤口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快速愈合,很快,她的体温迅速回升,犹如浴火重生般,重返人间。
“这是怎么回事?”
江知婳愣怔的触摸着已经痊愈的伤口,那抹治愈的绿光也随着伤口的愈合而消失,江知婳思索良久,堪堪得出一个结论。
或许是穿越者的福音?拥有不死之身?
体温回升后,也渐渐恢复了体力,身体素质壮如牛的江知婳打算出门看看这个世界,初来乍到,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若是修仙界,江知婳打算找个隐蔽小宗门苟活到天道将她返送回原世界。若是穿到古代,便随意找个山间野林做个闲散游人,逍遥快活。
也不知此次会待到何时。
江知婳随意一瞥看到丟掷在旁沾染着血迹和泥土的箭矢,猜想原主怕是被追杀而一路逃亡最终惨死于箭下,此时她周身泥泞,散乱的发髻上歪歪扭扭的插着金钗玉摇,江知婳将其取下放至手中,步摇首饰鎏金打造,工艺复杂,想是富贵之家。
那么追杀原主的人,并非为了劫财,而是——
仇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