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圆,你,你先忙,你先忙,我晚点再来,晚点再来。”
华应飞刚踏进门的一只脚迅速往回撤,面上是尴尬的羞红,由于他太过慌乱,离开时脚被门槛结结实实的撞了一下,咚的一声,很响亮,就连外面的阿辅都听的清清楚楚。
看来是真慌了,撞的不轻啊。
“殿下,您走的太急...”
华应飞尴尬着一张脸从屋里退了出来,一出门看见阿辅,面上瞬间换了副神色,阿辅顿感不妙,急忙开口解释。
“阿辅,你以前不是话很多吗?我说什么都拦不住你,这次怎么这么安静。”
可惜华应飞不听解释,并且决心把锅全部推到阿辅身上去。
阿辅:你可真是我的好主子。
“殿,殿下,阿圆已经弄好了,您可以进去了。”
阿圆从屋里推门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尴尬的神色,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华应飞的脸色,生怕自己会因此被封口。
华应飞略带生硬的咳嗽两声,挥手放阿圆离开,抬脚往屋里走,之前守在华应飞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走了,阿辅也识趣的没跟上去。
阿圆手脚利索,干活麻利,房间收拾的很干净,那些太医们都是一群上了岁数的老头子,除了治伤救人,也不敢做些失礼冒犯的事。
秦不弃伤的重,又不能沾水,阿圆就用帕子细细柔柔的给她擦,擦完又换好了包扎伤口用的布料,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才出来。
昨天晚上天色太暗,就算是火把照明,视线也会受到很大程度的影响,关于秦不弃的真正伤势如何,华应飞并没有很清楚地感受到。
直到现在。
他站在床前,看熟睡中秦不弃苍白的脸色,华应邵把不敢对华应飞发的火,全都都发泄在秦不弃身上,可他还要利用秦不弃,不能让她死。
被拔掉的指甲,打碎的牙齿,还有被隐藏在衣服下的伤,这些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只剩下了一个个让人触目惊心的痕迹。
在看到这一幕之前,华应飞的心里从来没有害怕过,哪怕当初被华荣亲手从悬崖上推下去,他的心里也只有难过,没有害怕。
可现在他是真的怕了,如果秦不弃真的死了,他要怎么办?
他没办法责怪任何人,罪魁祸首已经死了,华应邵是个恶人,也得到了他该有的结局,他的死是罪有应得,可秦不弃不该死,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秦不弃是因为他才有这些无妄之灾,他为什么要因为一两句气话就真的不去管她。
华应飞,你后悔死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不该生你的气,不该不管你,不该让你受这么多罪,如果你能醒来的话,我想好好跟你道歉。”
“那些话说出口都是用来骗你的,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久到我已经没办法承受失去你了。”
“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吧。”
华应飞站在床前低着头,眼前的画面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片片的剜着他的心,他的血肉,好像那些未曾亲眼目睹的痛苦,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絮絮叨叨的诉说着心里的话语,试图以此来减轻他的痛苦,但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些话在说给谁听,也不知道痛苦有没有得到减轻。
他只是很难过,这份难过,是梅雨季节的雨,淅淅沥沥的下,连绵不绝的落,会伴随着他很久很久。
直至腐烂的那天,或者天晴。
时隔许久,再次踏上前往銮城的路,这一次的华应飞,比起之前要改变了太多。
大军浩浩荡荡的队伍跟在后面,华应飞和华誉各自骑着一匹快马在前,换下了一身宫装的华誉,似乎比印象里那副病弱的样子要健康的多。
华誉自小身子弱,加上性子又内敛,总让皇帝不喜,她很少走出自己的院子,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窝在自己房间里读读书,练练字打发时间。
比起华誉来,其实华应飞跟华荣相处的时间要更多,他们两个相处起来,不像是一同长大的姐弟,倒更像是不太熟悉的亲戚。
“这一路行军条件艰苦,本以为二皇姐可能会吃不消,没想到二皇姐竟然一路没有任何抱怨,看起来要比皇弟更适应这军中生活。”
军队半路安营扎寨,这还是华应飞第一次来主动找华誉说话。
秦不弃的事情,他如今是身不由己,就算担心,他也不能做出抛下这群将士自己逃跑的举动,做贪生怕死的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耻辱。
既然短时间内回不去,不如就既来之则安之。
他的这两位皇姐,从前把弱者的身份伪装的太好,如今一朝暴露真面目,实在是给他大开了眼界,让他不得不产生好奇。
“还以为你这一路上都要摆着副想死的臭脸,原来也会笑啊。”
华誉放下手中的书卷,行军一路条件确实艰苦,但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毕竟,她在皇宫里的时候,过的日子也不比现在好多少。
华应飞讪笑一声,顺手拿起了华誉摊开放在桌上的书卷,随意翻了两页。
“二皇姐还读《孙子兵法》,真人不露相啊。”
“你来找我,就为这事?”
“自然不是,我是想来问问二皇姐,既然明知道大皇姐已经叛变,当了叛军,为什么还执意要去銮城找她。”
老皇帝和华应飞对此都很不能理解,事出反常,但却苦于没有头绪,疑惑也只能是疑惑。
华誉终于抬眼去看华应飞,她和华应飞对老皇帝的态度不同,想法也不同,两人本该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他们曾一同待在母亲的肚子里,没有距离,亲密的陪伴着彼此,熬过漫长的十个月。
可现在呢,她们空顶着血亲的名头,却有着称得上陌生的关系。
“我与你不熟悉,与大皇姐却是一起长大,从前在宫中我因不受父皇喜爱,常常被下人刁难,就连每日必喝的药都被人掺了假,险些没能活下来。”
“若不是大皇姐关照,恐怕今日你便见不到我,大皇姐如今虽然是敌对身份,但她仍旧是长姐,我这个做妹妹的想她了,自然要去看看她。”
提起华荣,华誉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才会漾出几分笑意,人人都道,她身为公主,享尽荣华富贵,生来就是别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的终点。
只有她自己清楚,这虚假的公主壳子下,藏着怎样的肮脏与恶臭。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下辈子只做普通的平凡人家,这一世没得到的荣华加身,下辈子,她也不想要。
华荣照顾她,在意她,关心她,是整个皇宫里唯一会爱她的人,所以,无论华荣抱着什么目的,什么打算,是要她去死,还是要她活。
她对此,甘之如饴。
华应飞永远也不会理解她的想法,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了不同立场,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华誉也不在意华应飞,只要她不影响到华荣的计划,就可以让他活着。
如果影响到了,那就送他去死,她们之间只是陌生人的关系,她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母后走的早,从小都是大皇姐照顾我,最开始我和二皇姐的想法是一样的,想劝大皇姐回头,可结果...算了,不说也罢,但愿大皇姐能听二皇姐一言。”
“一旦双方开战,关系就再也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了。”
华应飞叹息一声,手上的书卷被他潦草的翻了一页又一页,最后只能发泄般的往桌上随意一摔。
“不会的。”
华誉语气笃定,像是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不会的,她们从最开始就站在相同的立场,永远都不会敌对,唯一参与到其中敌对的人,只有华应飞自己。
“天色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先走吧。”
不想和华应飞多说话的华誉直接下了逐客令,华应飞也不好继续赖在别人的帐篷里,只好起身离开。
阿辅仍旧站在营帐外等着,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随时随地跟在华应飞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和他们最初来到銮城,来到清河镇的时候一样,阿辅从来没变过。
——
从銮城回来到现在,李悠然每天都在等消息,等秦不弃平安归来的消息。
从年末等到开春,又从开春等到三月,没等到秦不弃回来的消息,反而是等来了大军压境銮城,京城派兵镇压的消息。
战乱四起,銮城内也跟着起了动乱,紧挨着銮城的清河县,邬县和其他几个县,自然也受到了极大程度的影响。
自从消息传到邬县后,李县主就开始了自己连轴转的日子,再也没时间逼着李悠然跟人成亲,李悠然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没有了李县主的控制,李悠然第一时间就跑来了清河县,来找秦母。
“干娘,您就跟我回去吧,如今战乱四起,銮城里面早就乱了,您现在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不管说什么,您今天必须跟我走才行。”
几个月不见,秦千裹比从前更苍老了,她明明如今也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已经年过花甲,如果单单从外貌上看,她甚至比秦万程还要老的多。
“不去,我要等阿典回来...”
秦千裹挣开李悠然的手,不顾她的劝阻往屋里走。
李悠然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
“我当谁呢一大早这么吵,原来是李小姐,怎么,自己家里的事还管不过来,就先管到别人家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