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忠心头猛的一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老者,生怕老郎中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这已经是他能请到的最后一个大夫了,这位的医术在整个銮城里都是出了名的妙手回春,如果他都说不行,那...
老郎中没让许忠失望,那张仅剩了几颗牙的嘴里,说起话来颤颤巍巍,可他说出来的话没一个是好的。
“那公子恐怕要不行了,全身的骨头断了大半,本来早就该摔死了,就算没摔死也是活活疼死的下场。”
“他之前应该是吃过什么药方的,这位姑娘一路上背着这位公子走,路途颠簸,现在体内不仅经脉出了问题,就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位,他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吊着一口气,才能撑到现在。”
“想救活他,实在是难如登天啊。”
老郎中一边说一边摇着头,语气叹惋,医者父母心,眼看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就这样死了,他却无力回天,他自己都不免觉得可惜。
“你的意思是说,他,活不成了?”
许忠有些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老郎中重重点头,枯瘦的双手抬起,冲着许忠拱了拱手,而后背着他带了大半辈子的药箱离去。
只留二人在院外凌乱。
“怎么办?怎么办?完了,看来我这条小命是不保了。”
许忠这下是彻底慌了,该用的能用的各种办法他都用了,如果华应飞救不回来,他也没有办法了。
秦不弃脚有些发软,走起路来有些踉跄,只能勉强扶着台阶坐下,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现在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以前不认识华应飞的时候,她总想着为秦百宝平反,觉得自己这辈子能做完这件事也值得了。
反正平反之后她也要去死,要去下面和秦百宝继续做姐妹。
后来她的确成功替秦百宝平了反。一切顺利的甚至超出了她的预想,可在尘埃落定后,她忽然就不想死了。
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大概就是那天夜里,华应飞送来的一碗热粥,又或者是因为,华应飞举起替她挡雪的伞。
或许从那时候,她就开始舍不得死了。
她自以为下定了决心,能够毫不犹豫,从这段开始既错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感情里抽身,她无比自信,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现在一切倒转了过来,她成了那个无法从中抽身的人,看着华应飞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哪怕是因为失去意识而昏迷,他的眉头依然紧皱着。
仍旧在无声的诉说着自己的痛苦。
秦不弃就站在床边看着他,恍惚间,似乎能看到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他,看到他潇洒的样子,看到他吃瘪的样子,每一种都很好看,都比现在好看。
“华应飞,你能不能别死啊,我已经没办法再接受重要的人死去了。”
秦不弃抬手想去摸他的脸,可她手上全是血渍和灰尘,她舍不得让这些脏污落在华应飞的脸上。
几滴晶莹的泪顺着她脸颊滑落,秦不弃慌乱别过头,抬手去擦。
“哭哭哭,哭什么哭,到底有什么可哭的,那人不是还没死吗?这么早就开始哭丧了?”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秦不弃猛然抬起头,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直直看向站在门口的曲在野。
曲在野咧起一个笑容,她步伐从容淡定,不急不缓,没有身外外来者的丝毫局促,朝着秦不弃而来。
“你也太能跑了,我不就是耽误了一会,你就跑到这儿来了,害我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你。”
曲在野随手从怀里掏了个干净帕子扔给秦不弃,自己则无比熟稔的往屋里走,现场的没一个人敢拦他,就连许忠都有些没搞明白状况。
“这不是还没死。”
她进屋后在华应飞床前坐下,先是观察了一番他的面色,然后又掏出他的手开始把脉。
脉搏跳动微弱,但聊胜于无,那几个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的老郎中,连活人死人都摸不出来,还敢给人家瞧病。
别把人家没病的再给治出病来。
“这位姑娘,你又是何人,无故擅闯知府后院,若是不说清楚,本官可要叫人来拿你了!”
许忠有时候也觉得挺奇怪,如今的人们都个个胆大包天,闯他知府衙门就跟走自家后花园一样随意轻松,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进来,是真不把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了。
曲在野头都懒得抬,根本就不想搭理许忠,他还真是没猜错,曲在野不是针对他,她只是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人而已。
“许知府,她能救华应飞,她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华应飞现在情况危急,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她。”
这人始终不曾开口,许忠还想再说些什么,秦不弃抬手拦住了他,说完这些后没再继续待在这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忠心里好奇的很,先前他怎么劝都不肯听,现在却自己主动走了。
女人啊,真是这世上最难理解的。
“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叫人准备东西!”
老话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能醒过来都算是老天开眼,秦不弃也不敢奢求他早点好。
华应飞这一遭受了大罪,没个百八十天的根本就好不了。
曲在野不眠不休治了三天,各种秦不弃见都没见过的手段她全都用上了,这期间华应飞几次明明都已经死了,最后又被曲在野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给抢了回来。
目睹全过程的秦不弃,心里已经对曲在野有了改观,不管她刻意接近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她确实救了华应飞的一条命。
最开始的时候,她对曲在野只有怀疑和猜忌,怎么就会有人和她一样去那又偏又荒凉的地方,怎么她就能这么巧刚好出现,及时救下了华应飞。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过巧合,就像是有人在刻意为之。
“人现在是死不了了,至于能不能活就全看他的造化吧。”
曲在野语气颇为轻松,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好似她做的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而是随便来个人都能解决。
整整三天的不眠不休,曲在野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坐着一动不动的时候还好,刚才站起身,她就感觉浑身血液直冲脑门,眼前一黑又一黑,险些要站不稳。
“小心点。”
秦不弃伸手想去扶她,却被她不留情面的直接拒绝。
“姑奶奶还不至于弱到连路都走不动,你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瞎操心。”
曲在野的做事准则就是如此,不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半分自己的软弱。
她脚步匆匆走的干脆,只是那逐渐远去的背影,落在秦不弃眼里却显得有几分落寞萧瑟。
曲在野迫切的想要去一个地方。
她心里有种莫名的忐忑,似乎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如果她没办法尽快去到这个地方的话,根本安不下心来再去做其他的事。
预想中最坏的结果,终究还是在她的眼前应验,曲在野一路马不停蹄,往原本军队驻扎的营地赶,她心里暗自担忧,整整三天,为了救华应飞的小命,她和华荣断联了整整三天。
如果在这期间华荣她们离开了,她要怎么办,天大地大,她要去哪里找她们,难道还要让她自己一个人继续活下去吗?
自从三年前认识了华荣后,曲在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让人发自内心恐惧的感觉了,明明当初华荣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过,会永远都不抛下她。
那种被人抛弃,孑然一身被丢在原地,所到之处只有孤寂与荒凉的感觉。
是曲在野最不愿去回想起来的噩梦,她本以为自己已经醒了,直到眼前的一切重新上演,她才后知后觉。
不可以,不可以接受…
“喂!曲在野,你一个人搁这杵着干什么呢,天都快黑了,还不打算走吗?”
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曲在野吓了一跳,慌忙抬起袖子擦了擦脸,而后才回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张知尽,你怎么会在这?你也被大部队丢下了?”
能在这里见到熟悉的人,曲在野心里稍稍算是得到了几分安慰,幸好她不用再自己一个人面对了。
幸好,她没被抛下。
“你想什么呢,我在这儿就是为了等你回来,你也太慢了,三天前华荣下令急行军,现在她们都快走到蛮族了,我还得在这一天天的等着你。”
“我说了给你沿路留下记号,你自己也能跟上大部队,结果华荣说你一个人会害怕,非要让我在这儿等着你。”
“也不知道你这么大一个人,有什么可害怕的。”
张知尽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她,语气有些不爽,她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排在最前面的,什么时候掉过队伍,眼睁睁看着大部队急行军全走了,就留她一个人在这儿等,她都快急死了。
曲在野继续死鸭子嘴硬。
“谁哭啊,看不起谁呢,我怎么可能会跟不上你们,赶紧走吧走吧,我这几天快累死了,赶紧让我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嘴硬归嘴硬,她面上还是忍不住挂起一抹笑容。
笑归笑,曲在野的脾气,仍然是不会有丝毫收敛,依然敢直接跟华荣拍桌。
曲在野和张知尽快马加鞭花了两天时间才跟上大部队,与其说是两人跟上了,倒不如说是到目的地了。
她们两个到的时候,军队的营帐已经搭好,华荣和一个长相颇为正气的女子面对面而坐,二人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正在眼前的棋盘对弈。
曲在野气势汹汹闯进营帐,二话不说直接掀翻了眼前的棋盘,华荣和那长相正气的女子皆是一愣,手中棋子还没来得及放下,她们完全没料到曲在野到底是唱的哪出戏。
“华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让我去做卧底奸细?我当初跟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现在又是怎么做的?我告诉你这事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张知尽的嘴没个把门,路上把华荣跟她说的事,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抖落给曲在野了,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她们刚刚拟定但还没来的实施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