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灯瞎火,夜深人静,趁着大多数人都睡着的时候,秦不弃偷偷从军营里溜了出来,直奔落黄山而去。
周虎没必要骗她。
骗一个人的前提是在得知真相后,会对己方造成一定的威胁,这样的人才需要被刻意提防,秦不弃于他而言,造不成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
所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把秦不弃放在心上过,哪怕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她知晓也一样。
只要她敢去,她的下场只有埋骨落黄山。
当初和华应飞许下的那一句承诺,今天也该到兑现的时候了,秦不弃不害怕前路未卜,她只求能找到一个完完整整的华应飞。
好让她能履行自己说过的承诺,以此安慰烦躁的心。
周虎说,他们的军队被埋伏在落黄山的叛军偷袭,队伍被冲散了,华应飞在山上失踪,他派人搜山找了许久都没有线索。
眼看将要天黑,落黄山内又有危险,士兵们又大多对山上地势不熟,为了防止再次被叛军偷袭,他只能下令撤兵,等明天一早继续搜山。
虎将军的大名在这座銮城里无人不知,没有人会去怀疑这位战无不胜的国家战神,秦不弃也一样。
哪怕这个结果是她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得到的,她依然十分笃定的相信,周虎绝对不会骗她。
神怎么可能会欺骗他的子民。
既然他说,华应飞有可能还在山上,那她就沿着上山的路一遍遍找,但愿她能把人找到。
如今入了冬,下过大雪的落黄山里,蛇虫鼠蚁们都窝在家里没出来,只要他现在人还活着,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华应飞啊华应飞,你一定要等我找到你啊。”
秦不弃一边走,一边搓着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哈热气。
一阵冷风吹来,晃动着早已光秃秃的树枝上落满的雪,秦不弃冷的不住发抖,加快了脚上的步子。
黑暗中,有一道始终跟随着她的视线,正悄无声息的靠近着。
——
自从上次华应飞带着秦不弃夜闯商会,让身为会长的刘黄若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里子面子之后。
刘黄若对此一直都耿耿于怀,总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能报复回来。
当日秦不弃状告衙门时,他也在场,还是被当做证人带来的,苦苦等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当场翻供,颠倒黑白,这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说起来,真该要多谢他的帮助才是,要不是有他在,秦不弃今天不一定是这个结果。
本来一切都按照他预想中的顺利发展,秦不弃马上就要死了,偏偏这时候华应飞又来了,来的那么不凑巧。
可刘黄若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个让他狠的牙痒痒,甚至是动了杀心的华应飞,竟然会是大皇子,是未来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大朝储君。
得罪华应飞,借他八百个胆子他都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本想着趁人不注意偷摸跑了,息事宁人,可华应飞却不打算放过他。
哪怕仅仅是为了给秦不弃出气,他仍旧下令许知府不能再给商会任何特权,所有大朝禁止交易的东西,盐,铁,矿等,都不允许商会再继续交易。
刘黄若被革职,从人人恭维的商会会长,成了个人人喊打,人人厌恶的过街老鼠。
这口堵在心里的恶气他不可能不出,华应飞他又得罪不起,所以就只能由秦不弃来承受他的怒火了。
有钱能解决大部分的麻烦,刘黄若如今身份虽然比不上之前,但他这些年里也没闲着,手上的钱足够他挥霍到下辈子也不一定用得完。
用一点小钱,请上几个身手好的江湖人士,跟踪一个秦不弃,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秦不弃的踪迹他了如指掌,但他还不急,他必须确保这件事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一旦传到华应飞耳朵里,他必死无疑,所以他在等,等秦不弃从周虎的军营出来,等她身边谁也没有的时候。
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么多天的蹲守,终于让他给等到了这个最合适的机会。
这世上胆子最大的人,除了秦不弃,恐怕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敢以一己之力状告县太爷,敢威胁手握重兵的将军,这世上就没什么事她秦不弃不敢的事。
除了现在。
天黑的落黄山,实在太可怕了...
夜里冷风没了禁锢,刮起来像锋利的刀片,一刀刀割破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吹的秦不弃头发散乱,步步后退,落黄山正在驱赶她,这个胆敢影响它冬眠的人类。
手里提着的灯笼一次又一次被掀飞,秦不弃就一次又一次的往回捡,脚下的路看不清,一次又一次脚滑,踩空,摔倒,她就一次又一次的战起来。
总之就是,风也刮不走她,冷也撵不走她,这个让人无心睡眠的寒冷冬夜,她注定要闯了。
秦不弃也没想到,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又是大半夜,她就能一抬头看到另一个人。
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衣,冷风呼呼的吹,她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悠悠,只是一动不动盯着秦不弃看。
碰到鬼了这是?
秦不弃心里疑惑,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两步。
“看什么看,本姑娘长得那么好看吗?”
曲在野没好气的说着话,连头都懒得抬,没眼力见的家伙,大半夜跑出来就算了,还敢踩她辛辛苦苦找了半天才找到的草。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草可是她找了两个晚上才找到的这么一点,去城里买可是要花不少银子的,而且还不一定有她找到的新鲜,结果呢,还来不及高兴,就这么被秦不弃给踩了。
“不好看,很吓人。”
不就是鬼,有什么可怕的,秦不弃直接举起灯笼往曲在野脸上凑,这才终于算是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原来是个人,真是可惜,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呢。
可惜了,要真的是鬼就好了,还想着托她帮忙带句话给百宝呢。
白开心一场。
“起开起开,真是不会说话。”
曲在野抬手扒拉开秦不弃凑过来的灯笼,蹲下身去继续挖她的草,虽然被人踩了几脚,品相看上去稍微有点烂。
但是吧...这东西不是给她自己吃的,所以无所谓了,能活着不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秦不弃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不是很能理解曲在野行为。
“你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拔草?还穿的这么薄,是真的不冷还是…”
有病?
虽然秦不弃嘴上很嫌弃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家伙,但还是把手里的灯笼往前伸了伸帮她照着亮。
鉴于她这个举动,曲在野决定给她点好脸色看看。
“你懂什么,这个东西叫夜鸣草,白天太阳一出来立刻就枯死了,只能半夜起来摸黑慢慢找,我这找了大半夜就这么一点,有个家伙还等着我去救命呢,结果被你给踩烂了。”
曲在野这人向来都是顺杆爬的,给半分颜料就敢开染坊,一直都是个无法无天的主,现在秦不弃主动跟她示弱了。
正常的解决方式应该是:表示理解并原谅,或是埋怨几句,并原谅。
但曲在野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也不是个好打发的。
“你把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踩坏了,总得弥补点什么吧,正好现在天还没亮,你跟我一起再多找点。”
免费的劳动力在这干嘛不用,反正华应飞那家伙伤的够重,需要用来止痛的夜鸣草数量自然是越多越好。
“不行,我还有急事,现在不能帮你,你自己慢慢挖吧。”
蹬鼻子上脸?那就不给脸了,谁也不能现在耽搁她找华应飞的下落,那家伙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这要是万一去晚了,本来能救活的变成真死了怎么办。
在执拗这方面,二人绝对是不分伯仲,势均力敌的。
要不是秦不弃急着去找人,不想继续耽误时间,她绝对不会率先认输的。
如果她不着急去找人的话,其实留在这里帮帮忙什么的也是可以的,但现在不行。
“你能有什么急事?”
曲在野上下打量着秦不弃,从打扮上看像是仓促赶来的,应该是临时得到了什么要紧的消息,顾不上等到天亮直接就赶过来了。
这样的话,说不定是和华应飞的事情有关…
“…找人,对,我来找人。”
秦不弃差点就要忘了,她...衣品不怎么好来着,被曲在野这么直勾勾盯着看,久违的尴尬情绪终于又攀上心头,只能胡乱从脑子里抓几个重要的字抖落出来。
别看了,求你把眼睛闭上吧。
“谁?”
这荒山野岭的,她要不是受了安排来这儿,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想主动来。
来了到现在,一整天了,她就只见过华应飞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现在勉强也能再加上一个秦不弃。
“一个很重要的人。”
秦不弃含糊其辞,闭口不提华应飞的身份。
不想说便罢了,曲在野不是很关心,而且秦不弃的样子看起来...
说句不好听的,反正当事人也听不见,确实是没什么杀伤力,估计武功就连华荣都比不上。
那她还有什么可怕的,派这么个弱鸡来,要是真来找事的,那她得笑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接动手,打了再说。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有没有见过一个人,一个很年轻,差不多有十七八岁左右的男人,穿的衣服看起来很贵,很精致,长得也很好看。”
“不过现在应该不太好看了,有点狼狈,而且应该还受伤了,我在这附近找了许久没见到人,你有没有见过?”
找一个人最快的方式是什么,其实秦不弃也回答不上来,但既然有人在这里,问问总比她自己埋头乱找一通的强,甚至她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这意有所指的描述...曲在野汗颜,其实也用不上这么清楚,秦不弃就差敞开了问她有没有见过华应飞了。
这小子,魅力挺大,居然能骗个小姑娘大半夜偷偷摸摸来找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也是,华荣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一手带大的小孩,估计也是个出淤泥而全染的。
“不认识,没见过,你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