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把安迪欧阳和亚西尔拉了出来,又跑回车里拿了水给他们。安迪欧阳也知此地不可久留,只是向女孩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也不知道她看不看得出来,就拉着亚西尔匆匆离开了。
快离开广场区域的时候,安迪欧阳还回头望过去,发现那女孩仍然站在那里向他们这边张望着,瘦削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逃亡的两人又在街道中奔跑了一阵,眼看周围已经清静无人,这才停下来拿出水瓶开始清洗眼耳口鼻,费了半天工夫才终于感觉不再像刚才那么痛苦了。安迪欧阳直起腰,刚哑声叹了一句:“好险!”就听到枪拴声连响,有人在他们背后喊道:“举起手来!”
后来的一整天,他们是在警察局的拘留室里度过的。亚西尔的家人先来把他保释走了,欧阳美琴却不知道为什么联系不上,安迪欧阳也只好继续滞留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直到眼看着外面已经暗了下来。
夜深之时,他还是有些难以入睡。他所处的这间牢房虽然是个单间,和隔壁那间却不隔音,听到隔壁因为带毒被抓进来的大汉鼾声大作,更觉心烦意乱。为了忽略这噪音,他开始努力让意识自由流动,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白天救他们脱困的那个餐车女孩,看年纪好像不大,说英文还略带口音,八成是来美国不久的留学生吧,等自己出去一定要去向她道谢才好。
结果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欧阳美琴才匆匆赶来,帮他办完保释手续,上来第一句话竟然是:“小子,你怎么又开始重操旧业了?害你老妈连夜从新泽西飞过来救你哎!”
“哎呀少啰嗦了,快送我去麦克阿瑟公园那边,我还有事呢!”安迪欧阳不耐烦地叫道。
“有事?你不会还要继续去游行吧?”欧阳美琴惊讶地问。
“不是,我要去找个人……”
“找谁?”
“你问这么多干嘛?”
“你就现在这个样子去找人?”欧阳美琴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的脸说。
正好旁边墙上有面镜子,安迪欧阳就顺势一歪头向镜中望去,结果差点儿被吓死!只见镜子里面这个男人,衣冠不整,头发蓬乱,脸上花花绿绿地混合成各种颜色,目下青黑,嘴唇干裂,简直难看得跟鬼一样!
无奈他只好叹了口气说:“先送我回学校吧。”
待收拾停当赶到那片广场的餐车处,却见里面分明已经换成了一个东南亚长相的年轻男生。安迪欧阳于是急切地问:“请问昨天在这里的那个女孩子呢?”
“昨天?”男生想了半天才说,“昨天我请假了,应该是老板临时请的人吧,我也没见到。”
“能帮我问问你老板她的联系方式吗?”安迪欧阳问。
男生一听,脸上立刻挂上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笑,说:“老兄,你这方式太老套了吧!”
安迪欧阳立刻明白这人是在暗示他对那女孩有所图谋,连忙解释道:“不是,昨天她帮了我的忙,我只是想谢谢她!”
“那这样吧!”男生站直了身体说,“你买点东西,我就告诉你她是谁。”
“你不是不知道她是谁吗?”安迪欧阳疑惑道。
“那随便你了,反正老板的电话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的。”男生却一梗脖子耍起赖来。
“好吧好吧……”安迪欧阳无奈,只好买了个汉堡,之后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听老板说,她是附近学校的留学生,名字好像叫Faye。其余的他也不知道了,只是临时帮一天忙而已……”男生这才坦白说。
附近的学校?这附近最近的学校就是自己的学校了,难道她和自己是校友吗?安迪欧阳沉吟着,但学校里留学生太多了,也不知道她在哪个学院,只知道名字的话,可是不太好找了。
他叹了一口气,望向汉堡车后面的垃圾筒,眼前又像是浮现出那女孩子的笑容,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印象却无比深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安迪欧阳一有时间就穿梭于各个学院之间,到处打听这个叫Faye的女孩。从直觉上他觉得她身上有十分机智理性的气氛,说不定是南校区的几个理科学院的,但一通排查下来并没有发现,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断有误,说不定她是学建筑之类的,也勉强对得上,于是又开始往北校区跑,可惜范围实在是太大,她的个人信息又不足,一转眼月余过去,还是没有找到!
看来自己这点小小心愿是很难实现了,这令安迪欧阳叹息不已。
结果有一天,他刚从图书馆借书出来,走下台阶的一瞬,就见一个女孩从自己的眼前走了过去,身材高挑,长长的黑发披散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正和身边的一个人谈论着什么!
是她!安迪欧阳心头大喜,又怕自己看错,奔到廊下远远地与她并行了一阵,这才确认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但此时冲上去提起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未免有些唐突了,万一人家都不记得了该有多尴尬?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搞清楚她在哪个学院再说,于是不动声色地悄悄尾随,直到她走进了一处宏伟的意式建筑,安迪欧阳才原地凌乱!这不正是他们工程学院所在的大楼吗?难道这女孩正巧和自己是一个学院的?
直到眼看着她走进了一间教室,又看了一眼看板,发现这教室的下一节课是材料学,安迪欧阳才站在原地哭笑不得!众里寻她千百度,原来她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舍近救远,是老天在故意捉弄他吗?
他走到门旁透过窗沿向内望去,看得到Faye正坐在那里拿出书来翻看着,突然就很想现在就走进去,还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心心念念的愿!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令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推开了面前那扇门……
眼下安迪欧阳想起那个时刻依然嘴角带笑。虽然那时自己只是一心想道谢,虽然后来他和禹菲之间也经历了许多风波,但后来回忆起来,却似乎再也没有一个人让他有冲动做出那么出格的事了。
其实认识禹菲之后他并没有再次提起在广场上的那一幕,不知道是不是不愿意在禹菲心里留下自己蹲在垃圾筒里迎风流泪那么狼狈的时刻呢?禹菲一直说对他是一见钟情,所以他情愿他走进教室那个瞬间才是他们的初见!
安迪欧阳正想着,突然走廊里传来了一些声响,他知道是换班的时间到了。看守所里的犯人通常要轮流值班的任务,就是在众人睡去的时候清醒值守。本来应该是两人一组,和安迪欧阳一组的是一个打群架失手伤人的年轻人,欧阳见他人很老实内向,所以通常会自作主张,让他提前去睡。
第二天集中学习的时间,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接着把他带到了医务室。一进门,就见一个穿着一身白衣、妆容十分精致的年轻女孩坐在里面,一见他进来,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姓岳,现在是负责这间看守所的心理医生。”声音婉转悦耳。
“哦,你好。”安迪欧阳简单应道。心理医生这种配置现在也是比较普遍了,毕竟作奸犯科的人多多少少心理都有点问题,从内部攻破肯定是更好的策略。
“请坐。”年轻的岳医生见安迪欧阳一直站着,指着自己面前的椅子说,“你不要紧张,放松一点。”
“我不紧张。”安迪欧阳一边坐下一边说。
“呵呵,”岳医生笑道,“我听说了,你是个成功的企业家。”
“过奖。”安迪欧阳已经猜到此人叫他来的用意。在口供久攻不下的时候,所谓的心理医生通常是来套词劝降的。
“休息得不好吗?”岳医生看到了安迪欧阳脸上的疲惫之色。
“还好。”
“是记挂家人么?”
欧阳没有回应。
“我看过网上的报道,”岳医生又说,“你的女朋友,叫禹菲是吧?在网上骂她的人挺多的。”
安迪欧阳闻言眼光一动。他在这里是没有什么机会上网的,所以对于网络铺天盖地对禹菲的攻击自然不知情,只是他被抓的那天禹菲就在他身边,之后媒体又快速介入,他也猜想他们的关系会因此公诸于众,只是这“骂”又是从何说起呢?要骂,也应该是骂自己这个一直将爱人雪藏的男人才对吧?
岳医生看他面露困惑,也猜想他并不知情,就很自然地掏出手机,翻出了一篇贴子拿给安迪欧阳看。
这贴子算得上关于这件事恶意最大、影响力也最大的一篇了。博主用一种仿佛洞悉一切的口吻,将禹菲描写成了勾引自己的老板以图上位的典型绿茶婊,用语极尽恶毒之能事,看得安迪欧阳心头火起,手上下意识地握紧,像是下一秒就要将手机怒摔到地上去!
岳医生一看,连忙把手机夺了回来,像是不经意似地顺口说道:“看来事情并不像网上说的这样,可惜禹小姐好像也没有进行任何辩驳,所以大家都还蒙在鼓里。”
安迪欧阳沉默不语,只是牙关紧咬,看得出在努力抑制着这件事对自己内心的冲击!
“安总,相信你也明白,他们之所以这样嚣张地胡说八道,就是因为你的案子悬而未决,有些事没办法出面澄清!其实你的事情不大,只要能认罪认罚,积极配合退赃,判个缓刑是问题不大的,事情一结你就能出去了,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东山再起,也可以让家人少受折磨,是不是?”岳医生见缝插针地说。
安迪欧阳闻言一抬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岳医生说道:“我没犯罪,认什么罪?”
岳医生一听,脸色顿时一沉,正色道:“你要是这个态度,那谁也帮不了你,更帮不了禹小姐!我刚刚给你看的只是一部分,比这难听的还有得是,你就这么忍心看着她社死吗?在自己的女人有难的时候,你身为男人窝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
这话令安迪欧阳脸色一变。他双手成拳支在膝上,静静地坐了半晌后开口道:“岳医生,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