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其小元已经走出很远,方孝栋才向前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转身从旁边卖杂货的地摊上买了一个草帽戴在了头上。
从客车的下车点向前直走上大约800米就是一条下坡的岔路,路口的一边还竖着个路标,上面写着“储秀村”三个字。方孝栋远远地向前方眺望,可以看到下方山涧中座落着一个村子,猜想就是路牌上所称的“储秀村”了吧。
风陵乡储秀村……回味着这几个字,他的记忆才突地被激活。这个地方,好像在程莲莲的个人信息里看到过!原来其小元并不打算直接去找招工方,而是打算去程莲莲的老家看一下吗?
此时正值晌午,这一带的路上着实没有几个行人,方孝栋也不敢跟得太近,只能尽可能保持着不至于把人跟丢的距离,一点都不敢大意。
但刚进储秀村没多久,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方孝栋突然就失去了其小元的踪迹!待他跑到近前,才发现那里是个坡边的三岔路口,三条路分别通向前方、坡上和坡下,各个方向上都有大片民房和茂密的老树遮挡,一时辨别不清其小元到底去了哪个方向!
无奈他只能随意地先选了通往坡上的路奔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追了十多分钟,还是完全没有见到其小元的影子,猜想她是没来这个方向,于是又跑下坡,径直奔坡下的方向而去。
此时大概正是午饭时间,可能村里的人都回家吃饭了,方孝栋跑了半天也没见外面有一个人,想打听一下都做不到!又跑了一段,他正觉得有些无望,打算再次返回路口,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的院落中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阿姨,刚才不是说过了,我不是厂里的人,只是在程莲莲出事前不久见过她……”是其小元的声音!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越过院墙向院子里望了一眼,果然看到其小元站在当中,正房的门前则站了一个四十多岁、一身农妇打扮的女人,猜想应该是程莲莲的家人。
“啊,那我闺女有没有和你说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啊?”女人听了十分急切地问,原来她是程莲莲的母亲。
“她那时跟我说她太累了,又不敢辞职,怕有人要她赔钱,所以我想核实一下,当时是谁介绍她去厂里的……”其小元解释说。
“是吗?我们家莲莲这么说的?原来她真的是有冤情啊!”女人一听显得有点激动,当时就哭了起来。接着屋里就又走出一个男人,脸膛黑黑的,典型的农民模样,见女人在哭奇怪地问:“怎么回事?”又转向其小元问,“你是谁?和我媳妇说了什么?”
“她说莲莲告诉过她,有人跟她要钱,孩子是没办法才跳了楼啊!呜呜呜……”女人拉着男人的衣袖哭着。
男人听了面色铁青,想了想说:“这事厂里已经和我们说清楚了,钱也赔了,孩子妈好不容易缓过来点,不想再提了,你走吧!”
“怎么能不提呢?莲莲冤啊!”女人说着冲到其小元,拉着她胳膊哭道,“那你知不知道是谁害死了她?求求你告诉我!”说着居然双腿一弯就要跪下去!
这个举动令其小元猝不及防,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伸手就想去拉女人起来。
男人却已经冲过来一拉女人,口中骂道:“你个傻娘们儿,我们已经答应厂里不追究这事了,不然那个钱要给人家退回去的!”
“退就退,我只要我闺女,啊……”女人却崩溃地哭喊着。
“退回去?拿什么给儿子盖房子?你别哭了,想让村里人都听到吗?”男人咬着牙说着,又转头对其小元吼道,“我们不认识你,也不想听你说,快滚!快滚!”
“叔叔阿姨,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是谁介绍程莲莲去厂里的,他们可能在收一些不该收的钱,如果不把他们找出来的话,还有会有更多人……”其小元还想解释,但刚说到这里,男人已经快步走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就向门外拖去,拖得她一路踉跄!
方孝栋一见这情形,忍不住就想举步过去,但终于又忍住,将身形隐没在墙角。
其小元被男人推出院子,院门在她面前怦然关上,任她再怎么拍也没人再来应了!
她站在那里有些愣神,但也没有离开,居然就地在门边坐了下来,半天都没动。看那意思,是想等屋里的人出来。
方孝栋观察着她,心想她此时肯定十分沮丧,如果自己贸然出现,更显出是目击了她的窘态,会伤她自尊的吧?倒不如再看看,不知道这个绝顶聪明却沉默内向、对人际关系的处理还十分生疏的女孩接下来会怎么办呢?
过了足足有四十多分钟,程莲莲家一直也没有人出来。其小元显然也觉得这样等下去也是徒劳,于是从包里掏出了个小本子看了看,又拿出一支笔在上面写着什么,一边写还一边涂改的样子,过了好半天她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向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见她走出了一大段,方孝栋才从暗处闪出,继续跟了上去。
这次其小元走得很慢,好像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说着什么。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栋两层小楼,建筑风格和旁边的民居差别挺大,其小元抬头看了看,便迈步走了进去。
方孝栋跟过去一看,建筑门前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风陵乡储秀村村委会”。怎么她是想从村干部这里打听程莲莲的事吗?这里面地方也不大,如果这样跟进去太容易撞上了,方孝栋想了想,便贴着墙根绕到了屋后,沿着一排开着的窗子慢慢走过去,一边走一边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果然被他听到有一间屋里传来了其小元和一个男人的对话。
先是其小元在说:“……我们厂想招聘一些工人,不知道您这里能不能推荐一些合适的人选呢?学历不限,男女不限,因为需要值夜班,最好年轻一些。”
哦?这次居然没有直来直去,看来是从刚才的失败沟通中吸取教训了。方孝栋心想。
男人听了说:“哦,这样啊!不过我们村里能出去打工的人都走差不多了,剩下的要么就特别小,可能20岁不到,要么就是40岁以上的了,可能不太适合吧。”
“20岁不到也没关系,满18岁就可以。这附近除了你们村,应该还有几个村子吧?不知道能不能帮忙凑一凑呢?或者有没有什么人脉比较广的人,能帮我们办这件事更好,我们可以付介绍费的。”其小元说。
“这样啊……你们厂在哪里呢?”男人的口气有所松动。
“我们在冀州市西边大概20公里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所以才想着就近招工。”其小元说。
“待遇呢?”男人问。
“三班倒,包吃住一个月可以给三千多吧,如果有什么技术特长还可以加。”其小元说得像模像样。
“那这样吧,我帮你问问。你先留个联系方式,有消息我给你打电话。”男人说。
“好。”其小元一见有突破心中自然欢喜,走上前去在桌子上拿了纸笔,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后说,“那我先走了,这事还挺急的,您早点联系我,谢谢哦!”看意思是就打算离开了。
结果正在此时,外面突然匆匆走进来一个人,与其小元走了个对脸,随即“咦”了一声。
其小元抬头一看,发现面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刚见过面、还把她赶出门外的程莲莲的父亲!
她心叫不好,正想低头走过去,程父却已经一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口中叫着:“你来这儿干嘛?”接着又转向村干部说,“这个人是来捣乱的!”
屋里的村干部一听顿时有点发愣,不知道这么个娇小的年轻女孩能怎么个捣乱法,但相比于陌生人,他显然对程父更加信任,顿时脸一沉,厉声质问道:“你不是说你是招工的吗?是骗我的吗?”
“什么招工?她刚去我家跟孩她妈乱说,被我撵出来,我过来就是想提醒一下村里的人注意她,没想到当场就让我抓到了!”程父高声嚷着。
“看你这小姑娘斯斯文文的,怎么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呢?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村干部也斥责道。
他们这样一喊,其他屋的人也被惊动,纷纷涌到门口来看热闹。一时间其小元陷入了四面楚歌之地,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完全失去了作用,脑中瞬间变作一片乱麻,木头人一样愣在了当地!
方孝栋一看,心知自己不出现是不行了,于是转身便向前院跑去,刚跑了几步,就听到哗啦一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有人喊了一句什么,进而是一片惊呼声。他心里大叫不好,刚刚狂奔进村委会大门,正和里面冲出来的其小元撞了个满怀,只见她一脸慌乱,手中握着个玻璃杯的碎片,上面还带着一些血迹,不禁大吃一惊!
但未及搭话,已经听到屋里传来喊声:“快报警!”“抓住她!”“往那边跑了”的叫声。来不及想太多,他已经一拉其小元的手,拉着她飞快地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