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一个打扮神秘的黑衣人,精准解开大门密码,熟练避开屋子里每一处阻挡。两层大别墅,设置了超过二十个机关,全部都轻松通过。
“你回来了!”从解开门锁开始,谢雪就知道,是李雪进来了。
她披上深紫色丝质睡袍,坐在房间的深棕色牛皮单人沙发上等着。没有关掉任何机关,她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些机关本来就是她和李雪一起布置的。
李雪单手扯下卫衣帽子,每一步都掷地有声。
房间在楼梯上去左手边,穿过一排原木陈列柜,就是谢雪的双电脑办公桌和一米八单人床。当年设计房子的时候,谢雪坚持要把书桌和床并排放一起。她说自己经常会半夜醒来,不想睡觉,就能随手忙点什么。
谢雪坐着的单人沙发放在床尾,房间最角落的地方,旁边就是一体式大落地窗。她总喜欢坐在沙发上,借着月光沉思。
“桐,你的伤怎么样?伤口都痊愈了吗?”林一虎在谢雪中枪入院之后,第一时间通知谢雪。
她给李雪安排了探国最优秀的医疗团队,经过连日多次抢救,才成功把李雪拉出鬼门关,“阿虎说你是自己偷偷离开医院的,没关系吗?”谢雪并不打算追究李雪擅自回国的原因,她更在乎李雪的身体情况。
“你头发……都白了。”李雪倒吸一口凉气,血脉像冲破冰封后的颤动。
谢雪倚靠沙发一边,抬起头,“你头发,也短了。”
李雪短发精干的模样,让她想起初见的情景。
“魏医生怎么说?”李雪一口打断她的思绪。
明明是自己先开的口,反而被问倒,“知道你身受重伤,担心得我一夜白头。”
李雪一声不吭,抓住衣服边沿,双脚像被钉在地上。
“跟你开玩笑的。”谢雪看向窗外,躲避李雪眼神追击,眼尾多了几层细纹。
李雪强忍心痛,怒斥道:“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吗?”
谢雪垂下眼眸,双眉平展,说出实情,“黑色素所剩无几了,不只头发,眉毛、眼睫毛,身体上所有毛发都是。”
李雪下巴微颤,想开口,却不知道该安慰还是鼓励。
在探国逗留期间,李雪发现有一个违法研制药物的组织叫“风雨盟”。
根据林一虎的指引,她顺藤摸瓜找到风雨盟的研药工厂,还看见他们利用未成年人作为实验对象。她趁其不备,偷偷救走所有被禁锢的孩童。这一举动很快就被风雨盟发现,直接冲去荣曜集团在探国的实验基地进行恶性报复。
“怎么不说话?”谢雪不想自己被过度关注,但她又何尝不是对李雪关爱有加,“是不是伤口还疼?”
“我已经好很多了,”李雪终于开口,她的声音略显沙哑。关于谢雪,她心里充满问号,但没想好该从何问起,“是我冲动行事,才让探国的实验基地损失惨重……”
“人没事就好,钱财都是身外物。”没等李雪说完,谢雪就干脆地打断了她的自责。
“但这次基地的研发人员也有伤亡,对荣曜的生意影响很大。”李雪目视前方,跟风雨盟的恶战历历在目,“我发现来捣乱的人,手上拿着的重型武器都是来自铓锦国的军火,火力极其凶猛,是我大意了。”
“你烧毁他们工厂,他们来拆我们基地,也算是扯平了。”谢雪的口吻异常平静,完全没有要责怪李雪的意思。
李雪走到谢雪面前,一只手撑在沙发背上,贴近她的脸,“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李雪瞪大眼睛怒视一双蓝瞳,黑夜之中,犹如一只迎面扑来的黑豹。
“你是为了救那些被当做实验品的小孩,又没有错。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万事有我给你兜底。”谢雪右手大拇指使劲地搓着中指上的戒指,努力把自己的情绪压下来。
面对凶猛的黑豹,谢雪选择温柔以待,因为这是李雪。
李雪原本是想让谢雪明白,不应该把自己留在探国这么久,她会点火**。不过,谢雪的态度,让李雪像是扑打一汪水潭,有力无法使。
谢雪凝视着李雪,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件事我有在跟进,你先回去休息,薇薇已经担心你很久了。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去找她报平安,然后好好待在她身边。”
“我不会去见田薇薇的。”李雪松开手,退后一步,撑住身体的手正在暗处微颤,“医生跟我说,还有一块子弹碎片在我心脏右侧附近,非常接近右心房。他们不敢拿出来,怕我会大出血而死。”
谢雪听到这里都震惊了,双手支撑沙发两边的把手,身体前倾看向李雪,“你说什么?那群废物,还跟我说手术很成功……咳咳……”
她不顾自己咳嗽难耐,嘶哑的声音更显坚决,“我立刻带你去铓锦国,那边的医生世界顶尖,一定可以帮你把全部碎片都安全取出来。”
“不用了,”李雪颤抖的手握紧拳头,瞳孔如野兽般收缩成针,“他们能把我的命救回来,就已经很厉害,我也希望你不要对他们下狠手。”以她对谢雪的了解,已经看出谢雪眼里的杀意。
“你知道这碎片不拿出来,意味着什么吗?”谢雪的心在滴血,病痛如雪崩一般寒气逼人,她嘶声裂肺地喊道,“你随时都会死的!”房间回荡着她咬碎后槽牙的声音。
“我知道,但如果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死只是个结果而已。”李雪在探国住院的时候就想通了,现在她只想在死之前,可以消除谢雪对复仇的执念,“我不想让田薇薇知道,这次回来,我打算在暗地里活动。”
谢雪平复了好久,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她一口气吸干,“好,我答应你。你走吧。”一颗泪珠在右脸划出一道长痕。
* * * *
田薇薇和李雪已经失联超过半年,她也逐渐习惯一个人生活。每天都是七点半起床,8点出门,晚上不到12点都不会回家。尽可能把待在家里的时间缩短再缩短,有时候甚至会找各种借口留在警局过夜。
这天,一如既往,田薇薇过了12点才离开警局。警局距离田薇薇的公寓大概只有一个地铁站,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不愿回家的她,常常会选择走路回去,让自己足够的累,才能倒头就睡。
回家途中,会经过一片旧工业区,都是些荒废的工业大楼。每间隔几栋大楼之间会空出一条小巷子,小巷子在工业区里纵横交错,形成一个错综复杂的编织网。不熟悉的人走在里面,很容易会迷路,有的几个小时都出不来。
旧工业区之所以废弃,是因为政府本来计划推进本地文化产业链,打算重建,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放弃计划,只能先闲置在这里。平时除了有巡警会偶尔来走走,就没有其他实质性的管理,这也导致这片区域成为不少流浪汉和罪犯的藏身之所。
田薇薇每次走过这片区域都会格外留神,她曾经在这边抓过不下四个犯人,各式各样,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穿过一条条小巷,偶尔能碰上一盏昏暗的路灯。虽然已到深秋,但尚励国还是炎炎高温,田薇薇穿着一件单薄的蓝色短袖衬衣和黑色工装裤,裤兜里习惯性装着一个火机。
她今天特意绕了一条远路,因为从走进旧工业区开始,总觉得身后有人在吊尾,回头又是空空如也。
旧工业区的一窗一门对田薇薇而言都了熟于心,一个红色铁锈的虚掩大门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今天运动量还没到位,不差再来一轮。
走到大门前面,田薇薇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左手打燃火机放在正前方,右手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
门后面是一个小型仓库,靠墙摆放着一个多排货架,地上有很多杂乱的生活垃圾,像是有人在这里待过。仓库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房门半开,能听到一阵阵吸吸嗦嗦的声音。田薇薇压低身体,打火机举在与视线相对的正前方,脚上的靴子缓慢移动,避开地上的杂物,尽量不发出声音。
顺着房间内的吸嗦声,田薇薇逐步靠近,放慢呼吸。走到房间门口,她靠墙站着,右手从腰间慢慢掏出随身手枪。心里默数了三下之后,麻利地撞开房门,枪口直对房间。左手依然打着火,弯着手臂,右手持枪伸直手臂抵在左手前臂上,“不要动!”
在房间角落里,是一个刚打完毒针的吸毒犯。他头发过耳,凌乱不堪,脸上长满胡须,身形饥瘦。田薇薇迅速判断出这是个常年吸毒的男人,但房间太暗了,看不清具体模样。
男人刚满血复活,看到田薇薇举着枪,惊慌地从地上爬起来,迅雷及掩耳之势冲到她面前,猛地一下把她推开。
男人的力气超出田薇薇预期,她没有站稳,撞到墙上,打火机也掉在地上熄灭了,男人伺机逃跑。
意识不算清醒,慌乱之中,男人跑出红色大门,一个劲地往前跑。田薇薇很快反应过来,她追了出去,离远看到男人正往旧工业区南门跑去。她必须在他逃出南门之前抓住他,不然离开这片区域就很难找回来了。
田薇薇一直盯着男人,拼命往他的方向赶。忽然间,她看到男人好像被一股力量吸了过去,消失在眼前。
田薇薇恍惚了一下,追赶速度也变慢了。她回想刚才那一幕,男人不像是主动拐进小巷子的。她提高警觉,重新戒备,逐步接近男人消失的巷口。
双手持枪,在月光的帮衬下,她歪着头转向男人被“吸”进去的小巷子。让她惊讶的是,男人已经被束手就擒,右手被白色塑料绷带紧紧绑在一跟水管上。她走近发现,男人被重重地打了一顿,脸上有好几处淤青,嘴巴和眼睛都有明显血迹。
田薇薇还在保持高度警惕,枪口对外环扫小巷子一圈,没有发现可疑行迹,两旁工业楼也都是窗户紧闭。这时,她才意识到,这条小巷子有一盏很明亮的路灯,足以让她能安心地在这等待巡警的到来。然而在这之前,她从没在旧工业区遇到过这么光亮的小巷子。
把吸毒犯交接给巡警,已经是凌晨三点的事了。
田薇薇走出旧工业区之后,才真的放松下来。从南门出来,转头回看,那条小巷子在灯光的映衬下尤为突出。她在原地看了很久,也许是感觉,也许是直觉,她总觉得身边多了些什么,但又找不到。
为了印证自己的判断,田薇薇后面只要有机会,都会选择走回家,都会在旧工业区绕上好几圈,但都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