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的怨不着天香子动怒,眼前的哪里是一尊‘正常’的雕塑?天香子扪心自问自己前世死的时候二十八岁,这个岁数怎么说都是大姑娘了吧?可司情观里的那个雕塑与天香子本人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因为那雕塑赫然一看竟是个孩童,还是古时候造型,丱发长裙,憨态可掬。
天香子从凡间追到上仙界,又从上仙界追到魔界,麒麟子当时正在玉台上打坐,被这番火气吓到了,慢悠悠的沉进了湖里。
她最后终于在上仙界的大殿门口逮住了御梦子,御梦子被她抓住的时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赶忙举手投降,或许是耗费的时间太久,跑的路程过长,两仙都有点累,天香子修为比不上御梦子,更是铆足了劲儿在追,所以她这会儿可比御梦子累的多,双手紧紧抓着御梦子的胳膊,躺在台阶上气喘吁吁。
御梦子趁着这个机会从怀里掏出纳物袋,随手一抖,各种锅碗瓢盆蔬菜肉类层出不穷,她讨好的捡起一截莲藕,说:“小美人儿,我请你吃火锅,您大人有大量,不生气了行不行?”
天香子被她气笑了,看了看琳琅满目的火锅食材,说:“火锅是要吃的,气是不会消的。快画个生火符,吃起来!”
御梦子依旧在自己排的戏里,只见她邪魅一笑,随即洋洋洒洒画出生火符和悬空符,再轻轻摆一摆衣袖,乱七八糟的火锅食材瞬间整齐放置,鸳鸯锅悬在上空,生火符在底下源源不断的供应热量,御梦子对自己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十分满意,她侧躺下去,一只手撑着额头,说:“小美人儿,看看我多宠你。”
天香子又一次被油腻到了,她心想这家伙真的没救了,而且是个人来疯,越搭茬越得意,干脆不理她,默默下菜。
御梦子等了半天,见她好像真的没有理自己的想法,丧气的坐板正,吃起火锅来。
但她依然是个闲不住的,问:“司情,此番去魔界可有什么收获?”
除却自己前尘的因果,天香子将所见所闻从头讲了一番,御梦子听罢感叹到:“你这刚飞升就能有这番奇妙的机缘,真令我羡慕。”
“得得得,打住吧,俗话说得好,机缘越大,责任越大,还不知道以后我要去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呢。”天香子这样说着,顺手给嘴里塞了根手擀粉。
御梦子闻言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说:“不会的,若以后你真要上刀山,那我们就帮你踏平那座山,若你以后真要下火海,那我们就赶走龙王,填平那片海。”
天香子被她这番悬河注火般的言论惊到了,她看着御梦子的神色,知晓她不是在开玩笑,心中瞬时一番热流滚动,说:“放心吧,现在是和平年代,秩序井然,哪有那么多的刀山火海需要我去趟?”
“那便是最好。”御梦子眨眨眼,咬了口冬瓜,又恢复了原先吊儿郎当的模样。“如今琉璃珠在凤凰谷吸食残留魂魄的情绪,那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天香子说:“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我觉得情绪的收集固然至关重要,但是处理信息的主体更加关键,我只历一世,那一世还较为短暂,人类的情感,我属实是没有弄明白,所以安排好相关事宜之后,我准备再次转世为人,亲力亲为,直到司情法典修好的那一天。”
“啊?你这刚上来又要下去了?上仙界还有好多奇境我都没来得及带你去看看呢。”御梦子略带惋惜的说。
天香子浅笑一番,说:“来日方长嘛。”
御梦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兴奋说到:“既然你要去凡间经历世事,那我想你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给你布梦?”
“布梦可以,但不许太过分,我可是凡人,没那么皮实。” 天香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故作严肃的说,“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司梦法典是如何编撰的?”
御梦子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她口齿不清的说:“司梦法典的编撰比较简单,我只是去无止境将所有关于梦境的描述翻了个遍,最终明白凡人做梦其实是为了身体的阴阳平衡,是一种**和因果的投射,假设一个人自身能量较弱,那它的阴气就会压过阳气,这时便需要及时布梦补充阳气。”
“难道自身能量强的人就不用做梦了吗?”
“非也,这样的人也需要,这类人虽阳气旺盛,阴阳平衡,但他们仍有**,布梦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缓解他们的**之火。总之布梦的法则还有很多,这只是其中最根本的两条罢了。”
“原来如此,我现在明白了,看小说除了是你的爱好之外,还是你了解世人**的一种方式,毕竟文学作品中传达着人类最本质的渴望。”
“Bingo!猜对了,还是你懂我,哪像地水仙他们,老说我不务正业。”
说起地水仙,天香子急忙放下碗筷,从袖中取出个手掌心一般大的炉子,递给御梦子,御梦子拿在手里把玩了一小会儿,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天香子说:“神晷与我结契后,我曾向他说明了地水仙的情况,他告诉我仙力消散其实是因为仙体的阴阳失衡,这个炉子可以探查出仙力消散的方向,你让地水仙进到炉子里,沿着它的指示方向一路搜寻便可找到补救的法子。”
御梦子闻言双眼发光,欣喜万分,“当真?!还得是神器见多识广!多谢你,司情!”
天香子看着无比鲜活的御梦子自嘲的笑了笑,站起身摆摆手,说:“时辰到了,我该准备准备去下界了。”
她回到自己的司情阁,这是在闭关时朽木仙专程为她打造的府邸,司情阁就坐落在无止境向东十里处,自成一景。朽木仙似是能够洞察喜好,故而这司情阁建造的极合天香子心意。
与无止境的金碧辉煌不同,这是一座竹楼,掩映在翠竹之间。竹楼不大,却处处透着雅致。檐角挂着青铜风铃,微风拂过,发出清脆的声响。楼前种着一株古老的梅树,枝干虬曲,花开如雪。树下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未完的棋局,黑白子交错,仿佛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或许是在天香子游历之时,有上仙来这里寻她未果,坐下来下了盘棋。
竹楼一层内陈设简单,却处处可见朽木仙的用心。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画中的山水与窗外的景致相映成趣。案几上摆着一架古琴,琴身泛着温润的光泽。窗边放着一个青瓷花瓶,瓶中插着几枝新折的梅花,淡淡的香气在室内萦绕。
竹楼二层是一间雅致的书房。四面墙壁皆是书架,上面摆满了古籍典册,有些书页已经泛黄,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墨香。窗前设有一张紫檀木书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书案旁放着一个青铜香炉,炉中燃着沉香,袅袅青烟在空中盘旋,化作各种奇异的形状。有时像游龙,有时似飞凤,最后消散在空气中,留下一室清香。
楼后是一片药圃,种着各种珍稀的草药。有的开着紫色的小花,有的结着红色的果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药圃旁有一眼清泉,泉水甘甜清冽,常年不涸。泉边生着一丛丛兰草,叶片修长,随风摇曳。
药圃中常有灵兽出没。一只白狐时常在竹楼附近徘徊,皮毛如雪,眼神灵动。偶尔还有青鸾飞过,羽翼流光溢彩,在空中留下一道绚丽的痕迹。这些灵兽似乎都通人性,从不惊扰仙人的清净。
天香子将朏朏放入药圃,让它与白狐嬉耍,自己走进司情阁,打开纳物袋取出茶具和茶叶,慢悠悠的沏了壶茶,她让神晷本体从琉璃珠中出来,喝着茶闲聊着。
“这里景色幽美,搞得我只想长长久久的住下去,不再过问世事了。”天香子靠在三足凭几上,懒洋洋的说。
神晷闻言倒是没说什么。但天香子见它没反应反倒坐不住了,她一股脑爬起来,说:“前辈,您这会儿不应该义正言辞的批评我吗?”
神晷笑声洪亮爽朗,它说:“偷得浮生半日闲,有何不可?”
天香子心想也是,复又躺下来,“前辈,此番下届,您与朏朏便呆在这里等我吧!”
“可。”
或许是太过舒服,天香子竟发出一声喟叹,“其实我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凡间游历,我很好奇,正常完整的灵魂在人间生活是什么感觉,那是发生在四十年前的事情,前辈您可以操控时间,还要麻烦您将时间转移到四十年前,让我在那个时空下界。”
“可。”
天香子嫌神晷的话太过简短,不死心的问:“前辈,您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你心里面都想的清清楚楚了,还用得着我说什么?”
天香子笑了笑,大剌剌的躺在榻上,不动了。再睁开眼时,已是月满竹楼。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中头,前辈,朏朏,我该走了。”
朏朏发出一声清灵悠远的长鸣,为她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