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台预报,五号傍晚到凌晨,南城将会迎来局部降雨。
窗外黑压压的天,寒风呼啸,街道上一时只剩下四处逃窜避雨的行人。
哗啦。
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
一墙之隔的窗内,直播间的弹幕上多了许多对糟糕天气的吐槽。
吱呀吱:【暴雨天在公司加班,烦得要死,还好有时七大大陪着我。比心比心】
杏哥:【大大画画好稳,要是我早就被这破天气搞得心烦意乱了。】
我爱干饭:【哈哈哈,就是说七七大大治愈一切,画美声甜。嘶哈嘶哈】
蛋黄酥:【附议附议!!!大大别急着下播,再聊个五毛钱的嘛/眼巴巴。】
沈星杳看着画风突变的弹幕,内心失笑,收起画板,目光转向公屏上层出不穷的问题。
她的声音轻灵温婉,如涓涓细流,听着让人觉得很舒服。
时间悄然流逝,回答完公屏上的最后一条问题,沈星杳点了下播。
雨滴啪嗒啪嗒砸在窗户上,沈星杳抬眼,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快十一点了,刚想起身,脖颈处便传来一阵刺痛。
沈星杳轻嘶一声,右手熟练的放在脖颈处揉捏,缓过来后,沈星杳捞起平板窝到地板上懒人沙发上,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后便开始剪起了视频。
沈星杳是一名自由原画师,一年前,在小破站上开通了个人账号,用来记录绘画日常,打发时间。
刚开始没多少人看,粉丝也不多。真正让她出圈的是主页置顶的那个视频——长信宫灯拟人设计。
文物拟人既要考虑文物的造型特征又不能忽略其本身蕴含的历史文化。沈星杳大学专业是文物与博物馆学,跟着导师做过长信宫灯的研究,设计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视频刚开始只是小火,热度不高。直到后来被南省博物馆官方账号认领,转发,沈星杳才真正开始火起来。
那段时间,私信里除了催更,还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广告,诈骗,骚扰信息。
沈星杳烦不胜烦,索性关了私信,只在主页留了个工作邮箱,方便稿主联系她用。不工作的时候,沈星杳会在小破站上直播画画,频率不高,大概一个星期一次。
上传完视频,沈星杳起身,趿拉着拖鞋去往外走。
刚出卧室门,就闻见烤串的香气,馋虫被勾起来,许久未进食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响声。
靳希窝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边吃串边和沈星杳打招呼,“知薄完了,只不只考串?(直播完了,吃不吃烤串?)”
声音含糊不清,沈星杳大概能明白是喊她过去吃烤串。已经十一点半了,吃吧,可能会长胖;不吃,她可能今晚都不会快乐了。
在长胖和快乐面前,沈星杳没有犹豫,顺势窝到靳希旁边,给自己开了啤酒。
密密麻麻的气泡争先恐后的涌出,沈星杳凑上去吸溜了口,冰凉的口感疏解着疲惫的细胞,沈星杳舒服的靠在沙发上,侧头问道。
“西西,你什么时候搬家?”
“下周一吧,还有部分家具没买好。”靳希递了个猪肉串过去,提醒她,“你少喝点,别喝醉了。”
“知道,就喝一瓶。”
沈星杳放下啤酒,看着墙壁上叮铃作响的风铃,思绪有些发散。
房子是二人合租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三室一厅,客厅公用,剩下的房间靳希占两间,她占一间。
房东阿姨上个月和她商量问能不能提前退租,想把房子收拾出来给她海龟的儿子当婚房。
说是商量,其实更像是变相通知。
二人软硬兼施,房东阿姨也没改变主意,只看在她们将房子保管的不错的份上,多免了一个月房租,又把搬家时间往后延了几周。
时间还算宽裕,沈星杳本想慢慢找房,赶在ddl前搬走,不料房东阿姨的海龟儿子突然回来,搬家日期也跟着提到了下周二。
计划被打乱,沈星杳这几天因为找房忙的焦头烂额,食欲下降,脸上也跟着冒出好几颗痘。
靳希瞅了眼沈星杳额头上的痘痘,问道:“找到房子了吗?”
沈星杳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身子丧气地靠在沙发上。
她是个对住处颇有要求的人,住不了太差的又不喜欢和陌生人合租。中介给她筛选出来的房子她要么看不上要么就是太贵租不起。
总之没一个能行的。
内置暖灯下,少女颓散的靠在沙发上,原本精致昳丽的小脸上因为烦闷布满了愁容。
虽然一言未发,对面的靳希还是一眼看穿沈星杳的心事。
“那些房子都不行?”
沈星杳头如捣蒜,递给她个还是你懂我的眼神。
说来好笑,二人当初成为闺蜜也是因为沈星杳的娇气挑剔。高中时,因为吃不惯餐厅的饭,靳希每天中午都偷偷溜出去开小灶,后来一次拼桌碰上同样偷溜出来的沈星杳。几番交谈下,二人一见如故,拉拉小手做起了闺蜜。
或许是先入为主,靳希以为沈星杳只是在吃这方面比较挑。相处一段时间后,她才发现沈星杳这人相当公平,能做到不偏不倚平等的挑剔所有事物。
更让她觉得神奇的是,她对每一项都还有一套固定的评判标准。
就拿住来说,沈星杳有洁癖住不惯酒店。租房更是,环境差的不行,没有安保的不行,地段不好也不行。这么一条条筛选下来和她心意的估计五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默了两秒,靳希总结道:“沈娇娇,你就是太挑。”
这话她从高中听到现在,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沈星杳没有理会而是担心起了下周二的收房。
行李早就收拾的差不多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住哪的问题。两天的时间想找到合她心意的房子基本没可能,可她又不想将就。
沈星杳越想越郁闷,趁着靳希在看手机,悄悄把喝空的啤酒罐塞到桌子下面,又给自己开了罐新的。
两罐下去,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
沈星杳被酒精刺激的有些上头,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一藏一开,喝的不亦乐乎,不一会儿,腿腕处已经横七竖八的多了一小排空啤酒罐。
喝完最后一口,沈星杳打了个小小的酒嗝,接着扭头,亮闪闪的眼睛显得无比真诚,“西西,我想回家住。”
听到这话,靳希一口啤酒差点呛在喉咙里,忙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角,又盯着沈星杳看了半天,才说:“沈娇娇,你认真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沈星杳去年因为工作问题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后来虽如愿转行成原画师,却再也没回过家。
靳希看不下去,多次劝和,但沈星杳每次都是表面答应,过节的时候照样雷打不动的窝在家里吃外卖,脾气倔到简直令人发指。
所以在听到沈星杳说要回家住段时间时,靳希第一反应不是高兴,也不是欣慰,而是怀疑,怀疑自家闺蜜被人魂穿了。
要不是沈星杳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靳希都想拉着她去医院检查检查脑子。
靳希清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看着满脸坚毅的沈星杳,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想了想,靳希点开手机录音,再次问道,“沈娇娇,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沈星杳眨眨眼,略带不满的起身,红润的樱桃唇贴着靳希耳郭,“我说,我想回家住。”说完,还不忘小声吐槽,“怎么年纪不大,耳朵先不好使了呢。”
靳希:“……”
———
与此同时,南城,云景天阙。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划破夜色,驶过云景天阙小区大门,停在中心的一座独栋别墅前。
窗外电闪雷鸣,细雨交织,车内的气氛却始终静谧压抑。
李林停好车,小心翼翼的看向后视镜。
后座的男人白衣黑裤,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臂腕。面容冷俊,眉骨立体深邃,随意扯开的衬衫纽扣下锁骨线条凌厉迷人。
此刻,男人阖着眼靠在椅背上,眉心向内折起,整个人阴冷沉寂,气压极低。
车窗外,高大华丽的别墅门宛如蛰伏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
夜色四合,雨下的愈发大了,豆大的雨点宛如凌迟的钟声,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紧绷的神经。
李林面露难色,正愁怎么叫醒自家总裁时,男人适时睁眼。
细密的鸦羽下,内眼角尖而深邃,眼尾略弯。明明是风流迷人的桃花眼,出现在时砚脸上,却给人一种矜贵淡漠的疏离感。
李林适时收眼,提醒,“时总,老宅到了。”
时砚:“嗯。”
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低沉慵懒。
时砚寡言,李林也无法从一个单音节字中判断出自家总裁心情的好坏,只能依着本能行事。
连成线般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在缎面伞上,像是钢琴的低音键。李林一手领着礼品,一手小心翼翼的撑着伞。
男人背影挺拔,身姿硕长。李林胳膊都举酸了,索性路途不长,李林将礼品递给门口的管家,转身时耳边突然传来时砚的声音。
“我一会出来。”
李林微怔,随即点头,“好的,我在车上等您。”
漆黑的天空倏地划过几条闪电,紧跟着耳边响起声声闷雷。小区中央花园的绿植被吹折了腰,李林摁亮手机,借着光重新窝回驾驶座。
根据以往的经历,李林给自己定了个十五分钟的闹钟,而后才掏出平板看起了直播。
另一边,时砚左手持伞,落后半米随着陈响往里走。
下过雨的石板黏腻湿滑,陈响垂了垂伞,余光小心克制的向后撇。
男人个子很高,一身手工西装,妥帖规整。许是嫌闷,衬衫并没有系到顶,随意扯开的领口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闪。
那是条项链,银色的。
陈响前不久才从B市财经日报的专访中看到过。
或许是时砚给人的感觉太过矜贵清冷,再次看到这条项链,陈响内心仍无端生出一股矛盾别扭的感觉。
这就感觉就像是精心修剪设计的花突然生出别枝,常年霸榜学生的一次失利,让人无所适从的同时又忍不住责怪。
想完,陈响眉头皱的越发深,缓了好久,才克制的将目光从时砚锁骨处的项链上移开。
别墅屋内
林晚正陪着时老爷子下棋。
棋牌上,白子被黑子包围吃掉了大半,林晚手执白子,却迟迟不落,明显有些不在状态。
欧式风格的别墅门和三分钟前一样,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响动。林晚眸色暗下去,左手发泄似的捏了捏裙摆。
“嘶。”
突如其来的刺痛扰乱了林晚的思绪,林晚低头,看着身上精致华丽的礼裙和被裙摆上装饰扎破的手指,内心酸涩交织。
身上的礼裙是J家本季的新品,全球限量十条,她跟她哥磨了好久才到手,为的就是今天的寿宴,可是时砚压根没来。
一番准备打了水漂,林晚本以为没有希望,却在寿宴结束后被时老爷子,也就是时弘毅,邀请到了老宅下棋。
林晚看出时弘毅有意撮合,顺水推舟的跟着来了时家老宅。
只可惜别墅的大门始终沉寂,三个小时了,也没有人来。
林晚忍住心口的涩意,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未完成的棋局上。
刚下完一子,门口便传来一声响,看清人后,时弘毅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脱口而出便是几句责备的话。话了,时弘毅站起身,将位置让出来,吩咐时砚,“过来,陪你林晚妹妹下几盘棋。”
林晚还没从刚刚的激动震惊中抽离出来,眼睛就这样一直盯着来人。
男人一头微分碎盖,眉骨深邃,五官比记忆里更加成熟立体。
推开门的那一刻,仿佛韩剧里的清冷男主走进了现实。
林晚感受着胸腔的振动,尽可能平静自然的跟时砚打了声招呼。
“时砚哥哥,好久不见。”
“林小姐”
耳边的声音清冷低醇,如柔软的羽毛拂过耳尖,带起一阵心悸。
林晚克制着揉耳朵的动作,吩咐陈响将未下完的棋盘收拾好。
棋盘上的战绩太过惨烈,她可不想让时砚看到。
“不用麻烦了。”
“时砚哥哥,你什么意思?刚…刚刚时爷爷说……让你陪我下棋的。”
时砚没有回答,起身捞起搁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见人要走,林晚下意识抓住时砚衣角。
手臂上传来轻柔的拉扯,时砚忍着不耐回头,平日温润勾人的桃花眼此刻却像淬了冰,冷的吓人。
林晚被这样的眼神吓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一旁的陈响见时老爷子计划泡汤,无奈摇头,赶紧让保姆王妈将人领去了提前准备好的客房。
时砚上车的时候李林定的闹钟还没响,看着自家老板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李林手忙脚乱的摁掉平板。
“平时不画画的时候喜欢干什么?高三党有没有推荐的提神醒脑的神器?”
“这两个问题我就放一起回答了。平时不画画的时候会去逛博物馆,找找灵感。提神醒脑的小零食的话我比较推荐南华高中旁边商店里的薄荷糖,糖的薄荷味比较重,不喜欢薄荷的不推荐哦。”
尴尬
他居然将关机键按成了音量键!
李林慌忙退出直播,逮着减音量键狂按了好几下。
“调回来。”
“…啊?”
时砚冷着脸,重复:“把你刚刚看的视频调回来。”
李林满脸狐疑的将平板递过去,心里止不住纳闷。
自家老板什么时候和他一样喜欢上了看画画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