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尚书令 > 第15章 故袍染血(八)

尚书令 第15章 故袍染血(八)

作者:文檀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5-26 10:01:32 来源:文学城

长乐宫前殿虚掩着正门,四下弥漫呛人的檀香。宵飞练从暗处竖起瞳孔,慵懒地抻了个懒腰,旋即冲得珠帘哗哗作响。

执礼宦官站在门外惊呼数声,神情不快地指挥奴仆们,“赶紧抓住这畜生关一关,到哪儿都这副德行,仗着自个是御猫,愈发目中无人。”

殿旁候着的奴仆们眼神交接,几道视线虚落至温棠身上,却不敢多看,忙低头捕捉。

温棠停步在殿外,没理会执礼宦官言语中的挑衅,透过门扉缝隙,疑惑地望着香火缭绕的白玉观音像。

前朝时期尚清谈,倒有一部分宫人喜佛教。毕竟乱世动荡,每有君主上位,都要屠杀前朝子孙,心底生惧,总怕自身得因果报应,想求得神佛垂怜。

但天下平定后,宫中鲜少有人这样做了。

先帝乃是仁君,从未屠杀过他国王室子孙,何后身为发妻,许些年来也不曾残害王嗣,天子年仅四旬,虽何后执意垂帘听政,倒也不曾真正夺取帝权。

温棠私以为,何后与前朝擅专的太后并不相同。南都百姓贫苦,与**二党之争脱不开干系,近些年胡人也不安分。朝中上下何后若能主张,便不会推举女官制,在朝堂上刻意招揽她,若因百姓心中生愧,轮不到深宫中的何后。何至于恳求神佛谅解?

若何后推举女官制有意夺权,最不该招揽的人便是她。

执礼宦官咂摸着嘴,不满地道:“温女官,还请跪地等候吧,殿下恐是累了,需歇息片刻。”

温棠眉头轻皱,刚欲跪地,殿中便走出一人阻止了她。

卫桓把玩着虎符,指道:“你刚在看何处?进来说话。”

执礼宦官见到他,连忙躬身低头,忍着心中怨念指挥奴仆们。

“真是没用,都下去吧,连个畜生都捉不住。”

说完,他避开卫桓的视线,走到温棠身侧,低头道:“温女官,日子还长着呢,得罪了宫中的人,没那么容易独善其身。”

温棠偏低着头,没否认这句话。

她心思敏锐,已能察觉执礼宦官那日回宫,难免在何后面前谗言挑拨。何后既在前殿供奉观音,必不会歇息在此处,卫桓唤她进去,想来何后心有不满,不欲现在见她。

温棠迈步而入,才发觉前殿除却这尊白玉观音,竟真设有床榻案几,其余饰物皆潦草朴素。她心思一转,猛地将目光投向卫桓。

“此处乃直指寝殿?”

供奉观音的人是卫桓,那一切就说得通了。绣衣使者刀下冤魂,怕是已不计其数,她所知者譬如中书舍人……

不过卫桓宦官出身,爬到这样的位置早已富贵滔天,为何会起居朴素?

卫桓面色阴冷,没给她细思的机会,站在昏暗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觉着我供奉观音,是为了赎罪?”

“下官不敢。”

温棠心中一颤,有些惊讶他的敏锐,不卑不亢地道:“只是略有感慨,原来宫中也有人信佛。想来经直指查办的案子,无论是否有冤情,那些人都能早入轮回,不至于在阴曹地府受苦。”

卫桓神情一凛,闻她言语暗中所指,嘲道:“经我手的案子尚能入轮回,可惜朝中案子尚书省揽去的不少,经由牧尚书手的人,怕是被摧残折磨,身子都难以入土。”

“你说呢,温女官?宅邸中有多少尸身,是被你埋进积雪里的?自古以来名臣都能流芳千古,可惜只有忠臣含冤而死。”

温棠知晓他的意思,道:“是下官僭越了。牧尚书所作所为,的确与我心意相驳,我坐在席位上,便愿为太后分忧,不欲中书舍人之事重演。”

卫桓见她态度转变,倒也不恼刚才话语里的交锋,只走向前直勾勾地看她。

“温棠,你忠的人,并非太后,更非天子。而是和你阿父一样,忠的是先帝。”

他说到此处,视线划过她难掩惊愕的脸庞,定在那尊白玉观音上。

“天子太后将你推到我门下,并非刘谨权等人,你明白为何吗?”

温棠听他笃定的语气,竟有了一分迟疑,“下官当要为天子、太后做事,自是归到直指门下合适。御史台本为清流,不好参与尚书、中书两省的事。”

“是吗?”卫桓暼了她一眼,“你在中书舍人宅邸里所做之事,处处透着慈悲怜悯,你和北都那些旧臣一样,把这世上每个人都放在心上,如同先帝一般仁爱。可这里是南都,你这样就错了。今日你能坐在席位上,不过是有人推了你一把。”

“错了?”

温棠听到此处,没由来地感到一阵不忿,可她并非愚钝之人,连日来所经历的一切,处处提醒着她,想在南都朝堂立足,为天子达心中所愿,必会深陷其中。

就像中书舍人之祸,虽是朝堂局势所趋,也与女官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再没有比这样的下马威更有威慑了。

温棠生咽了口气,轻道:“忠君爱民怎会有错?至少下官不欲成为那样的人。”

她没去指明话中之人是谁,卫桓也猜得到。

他慢条斯理地望了她一眼,拿起供台上的净瓶,猛地将无垠之水泼在她的官袍上。

温棠闪躲不急,殿中并无炭火,那处不明显的暗污被洇湿后,不消片刻便结成冰霜。

“直指何意?”

卫桓的眼神冰冷,顿了顿道:“女官里定然有人将官袍的事告知你了。倒也好,其实朝中上下倍感好奇,温丞相之女能有几分骨气,碰到昔日牧尚书遭遇,是否也会大改性情,步步为营,心狠手辣,只为筹权谋变?”

他讲这话时,紧盯那双明眸,有意要看她接下来的反应。

温棠眼眸一凝,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才明了他此举的意思,脑海耳边回荡着的,皆为来到宫中前,车辇里听到的那句话。

“牧尚书的官袍能落到你手上,知道授谁之意吗?”

那时她并未深想,只以为是张党计谋。毕竟她的阿兄牧闻,早已变了模样,张启此人见她来到南都,必要再三试探兄妹情意。

可她从未想过……竟是这般缘由。

连王贤的话也有人授意。

“所以三年前,他是被迫拜到张启门下的?”

温棠身形恍惚,紧攥那块润湿冰冷的暗污,视线从卫桓脸庞逐渐落至白玉观音像上。

一字一句地再问:“他是被迫的吗?”

卫桓料到她反应激烈,继续问道:“朝中上下两次试探你们兄妹不过是小事,牧闻亲手将你置于自顾不暇的境地,难道你不怨恨他吗?”

“小事?”

温棠难以置信地摇头,第一次生出了对南都朝堂的厌恶,这份厌恶灼烧着她的四肢百骸,偏偏又不能表露,教她苦不堪言。

南都朝堂两次在新官入仕前当殿杀害忠良,那不仅是朝中局势所趋,也不仅是下马威,更是对北都来的人,谋策良久后的立场试探。

背弃人性,残忍至极。

甚至他们都在等着她的反应,像是在看囚笼里的困兽。

她忽地有些不太明白,难道这些事情,曾外祖与柳白等人,甚至沈宴,都看不透吗?曾与她谈论百姓所愿的天子,也视而不见吗?不……倘若天子无愧,不至于推举女官制。

为何三年来,北都从未接到过书信,难道是阿父故意隐瞒了她?

南都朝堂的荒诞残暴,毫不遮掩地展露在她面前。甚至再三提醒她,她也难以独善其身。

卫桓打量她良久,言语中透露几分应有的不快。

“我原以为温丞相之女定然聪慧至极,可惜,倒生了与御史台那帮老顽固一样的脑袋。你想拜在我的门下,还不明白自身立场吗?”

温棠低颌,浑身震颤,教人难以看出她情绪,未等眼前人再言,她已伏跪在地。

“学生愿拜在直指门下,请直指教我。”

卫桓看着那身官袍,忽地笑了出声,只感一阵讽刺。

竹林四友其中三位子嗣,两人同穿一袍,都摒弃了曾经那身傲骨,就连沈宴拜在林涛门下,也不过是为了对付牧闻,昔日亲长教导,心中所向忘得一干二净。

她选择了和兄长们同样的道路,对于何后而言再好不过。

“罢了,起身吧……”

卫桓话未等说完,她已亢自起身,给出了让他意外的答复。

“我拜直指为师,并非为求权势地位。是因为直指和朝中上下的人不同。”

卫桓动作一顿,殿外雷声催震,顷刻间熄灭了烛光,大雪纷纷袭入,吹拂着两人衣袍。

“这几日来,我也曾听闻过直指的事。有人说直指耳目遍野,手眼通天,对外打压朝臣,对内排除异己,谄媚惑主,才有这样的地位。”

温棠话音稍顿,接着道:“时至今日,我才方觉,那并非为真。直指乃河南人士,入宫前遭受战乱饥荒,而今河南郡旱灾频频,民不聊生。赈灾钱款出了差池,宫中内外却仍旧奢靡,丝毫不受影响。只有直指身居高位,却起居俭朴,供奉观音……”

“直指分明是在自苦。”

“这世上权势滔天,甘愿为百姓自苦的人,除却先帝,仅有山亭侯牧衡。怕是世人从未想过,直指也是其中之一,毕竟直指是宦官出身。”

温棠的坦然令人感到刺耳,殿中帷幕后头一阵窸窣响动。

卫桓下意识紧握她手臂,另一只手止住了暗中藏匿的绣衣使者。

“你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吗?南都朝堂容不下你这样的人,我也不需要这样的门生。”

温棠轻道:“有人曾告诉我,直指和这红墙深宫格格不入,倒与我有几分共通之处。那时我尚不解其意,时至今日窥得冰山一角,才敢有所猜测。”

剩下的话语,两人没再说下去。

卫桓先前的试探挑拨,不过是受何后之命,告知她牧闻昔日遭遇,要的是她明白——

她想依附何后势力在朝中立足,必须像当年的牧闻一样,摒弃北都学到的一切,当个听话的棋子。

温棠却执拗地打破了。

世人对卫桓此人的评判,堪比前朝霍乱朝纲的十常侍,绣衣使者所作所为,她也亲眼所见,的确残忍至极。她却窥得卫桓尚未堙灭的人性,不过就是想表明一件事。

她仍然坚持心中所愿,来到南都入仕,只为忠君爱民。

依附何后不过是权宜之计。

殿外传来阵阵惊呼,天雷作而大雪应,自古以来都被史官记载为不祥之兆。

执礼宦官一路小跑,在外喊道:“直指,后殿那头惊慌不已,急寻你去……”

卫桓松手,阴冷如鬼魅的脸上神情莫测。

再张口时,好似有了些许动容。

“你有点意思。但要记着,日后你受千夫所指背后无人时,不要觉得我会为你做些什么,哪怕你是我的门生。”

温棠闻言便笑,俯身对他一拜,“学生多谢直指。”

他肯收她,这就足够了。

前路漫漫,来日方长。

执礼宦官在外频频观望,听不清两人之言,急雪冬雷使得何后惊慌,再见不着卫桓,怕是连他都得受罚,此时恨不能进去寻人,偏又惧怕绣衣权势。

殿外人犹豫之时,温棠已转身欲离,刚迈步的霎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句话。

“牧尚书是否被迫,无人能知,绣衣使者日夜监视,也不得他半分情绪。许些年来,我只在太极殿中窥见他桎梏你手腕时,依稀得见几分情绪。”

“你想在南都朝堂有所作为,绕不开他。”

温棠身子一僵,承着雪落走出前殿。

是啊,她绕不开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故袍染血(八)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