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澜也终于如愿地近距离对上了铃兰的正脸:嗯,鹅蛋脸,芙蓉面,朱唇皓齿,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惊艳绝尘。
忽闪忽闪的眼睛,圆圆大大的,竟比那天穹星月还清透灵动。头上绑着的双挂垂髻也超级可爱,就是空了些,让人想亲手缀上些宝钿花钗。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瞬,司马澜虽想再这样多看一会,但还是理智地选择了推动一下进度。
他将放在铃兰肩上的手移下来,掌心侧放、拳头微握,伸到她手肘边,“起来吧,我扶你。”
十分绅士,铃兰想着不过是搭把手而已,却之不恭。便将手搭在他小臂上,由他扶着站起身。
隔着宽松的衣袖,仍能感觉他温热的体温,和硬邦邦的健壮肌肉。
她这才又看了看旁边的秦公,原来你们是一家的啊,那干嘛不坐一起?
当然,铃兰什么都没说,就只是对着他俩礼貌地笑了笑,而后老老实实答了一声“好”,她当然相信秦公更能妥善处理此事。
这时晴安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我还得打他。”说完又立马支起弹弓对准贾掌柜,吓得他嘿嘿乱叫。
“你不用对着他,我替你抽他。”碧绅边说边卷衣袖,被秦公打了一下后,委屈地瞅了瞅他。
这模样跟铃兰的师弟宋艺就更像了,她忍不住偷偷抿了抿嘴。
“去,让大老爷给你瞅瞅。”晴安爷爷给他下命令道,而后对着秦公毕恭毕敬做了个揖,“孩子就麻烦你了。”
“欸,举手之劳。”秦公也回了个礼,而后牵着晴安到旁边的柴火堆后面去了。
既然爷爷都发话了,秦公看着也是慈祥亲切得很,晴安便老老实实照做了。
很快,原本在屋里的一名少年,提了个药箱重新迈进柴房,递给了秦公,只听秦公喊他小五。
铃兰心说竟不知他是何时出去的,又是去了哪,这么快,八成是去隔壁马厩。
这时,晴安爷爷转过身,用拐杖指了指几条大黑狗,再指着马厩伙计道:“小贝啊小贝,狗都比你仗义。”
小贝立马心虚地低下头。
贾掌柜则对着几条大黑狗,碎碎念小声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每天剩饭剩菜都先挑给你们吃......”
他说的这个倒是真的,沁香园顾客吃剩下的饭菜,就算已经在顾客那里挣过钱了,也绝不能让店里的伙计打包些回去。
被晴安爷爷听见了,回头又给了他一拐杖,打得他又嗷嗷叫了几声。
铃兰忍不住好奇道:“这位爷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晴安爷爷抬头望了望沁香园,叹息道:“六年前,这沁香园,原本是我儿子晴放的,从街边小摊、小饭店、到如今的客栈。开张时间短短一年不到,就成了贾任意的。”
众人心想,难道是恶霸强抢良民钱财家产?
“马厩伙计小贝是我儿子的发小,两人从小称兄道弟。后来生活不济,我儿子便让他来店里帮忙了。这贾任意,是开赌场的,不知何时勾搭上了小贝。”
“他们两人合伙,把我原本朴实谦和、勤劳顾家的好儿子,变成了如今嗜酒嗜赌、暴躁无度的废人。”
贾任意和小贝听言,一声不吭,算是默认了。
其实贾任意的脑子转得都快烧起来了,他想表演自己最擅长的东西:给别人乱扣罪名,倒打一耙。再卖惨装可怜,煽动群众站在自己这一边。
客栈的事情,就说是晴安父亲自己赌输了,抵押契都有,赖不到自己头上,当年他就是这么说服群众的。
打晴安这事,就说他因自己父亲的事情怀恨在心,多次想在沁香园行窃、扰乱店内生意。
但现在自己把他打狠了,就算给他安个在客栈行窃的罪名,也是理亏的。
更何况群众里没有自己人,没办法当乌合之众带节奏。
他想了想,只好先作罢。
司马澜等少年心想,原来是染上酒瘾和赌瘾了。
铃兰听言心想,这难道就是师父所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想起年幼修炼的时候,有几名同门时常拉她去玩,她也确实有好几次经受不住诱惑。但落下功课被师父骂后,就再也不敢了。
师父也不许她再和他们来往,说她如果再这么只顾眼前享乐,今后必定被他们带到阴沟里去,到时可就真的后悔莫及了。
果不其然,一年后的考核中,他们因学业不佳被遣返了。
而铃兰,却取得了法力、法术双冠的成绩,凭实力被正式纳为亲传弟子,师父也是倍感欣慰。
铃兰其实有些后怕,如若当时没听师父劝导,恐怕被遣返的人还得多她一个,也没有如今飒爽如风的自己。
这时,原本围在门口的几条大黑狗突然集体跑到院子中,神色惊慌、狂躁不安地大声叫唤了起来,而后冲出了沁香园后门。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碧绅立马小跑到院子中,四处张望道。
铃兰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碧绅不止在戏弄女孩子方面很积极,做啥事都很积极,永远都是第一个冲上去,就比如他刚刚想帮晴安揍贾任意。
“你问谁呢?狗能回答你吗?”林浩从柴房取了两火把,丢了一支给他道,“走吧,跟过去看看。”
而这个林浩,虽然表面是在跟他抬杠,实则永远都是第一个响应他的。
“都小心点。”司马澜朝门外叮嘱道。
“知道了公子。”碧绅和林浩转身作揖答道。
其实铃兰从刚刚秦公喊司马澜公子,就已经看出来了,原来他们不是一家人,而是主从关系。
这司马澜什么人,随从这么多,其中还有一个秦公这样级别的,铃兰瞬间觉得自己红眼病都要犯了。
晴安爷爷继续道:“起初,他俩得知我那儿子平日里没啥喜好,就喜欢拿本诗词书法集在那依葫芦画瓢练字,便投其所好撺掇他去诗会、书画会。”
“可家里穷,晴放小时候没上过学塾。他自己一连大半个月上山,终于逮了只野兔卖了钱。跑去路边摊讲了半天价,买了本人家学塾撤下来的旧书,图文并茂的那种。靠自学懂了点最基本的字,记记账还行,哪懂这些诗词书画?”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们就连我儿子随口念的狗屁不通的打油诗,都赞不绝口。那字写得跟狗刨似的,他们也能称赞是堪比王羲之的墨宝,争相抢着要拿回家挂起来。得亏我儿子画不了画,不然这两人指不定又给吹上天。”
秦公听到这,眉头微微皱起。他心道:哎呦,这老大哥也真是......他儿子能自食其力成为沁香园老板,也是不容易。
众年轻人则心道,那这个晴放在染上赌瘾前,还挺吃苦耐劳、努力上进的,光他这份自学识字的毅力,就已经打败很多有条件上学塾的人了,也难怪能从小摊贩变成客栈老板。
“后来熟络后,他俩就经常时不时教唆我儿子去戏楼、马场、狩猎场等娱乐场所消遣放松。”
“什么工作太辛苦要劳逸结合、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钱就是要挣来花的、咱们男子汉就是要做大事的......由于我儿子非常信任这个小贝,便渐渐去了。”
“再后来,我儿子只要去客栈稍一做实事,他们就会劝阻说你一个大老板,怎么能做这些低微的事情。渐渐的,他便也不去沁香楼了,每日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只可怜我那儿媳妇,每天忙里忙外。”
“慢慢的,他们才露出真实目的。开始以谈生意、多个朋友多条路等理由,带他参加各式各样的酒局,再趁着他喝得醉醺醺的,把他带到赌场去。”
“拖人下水,好狠毒的招式......”秦公道。
原来,他一边给晴安上药,一边还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铃兰立马竖起耳朵听,由于她自出生那一天起,就是个深宅里的大小姐,不识人心。后来跟着师父学道,更是远离世俗。
导致她每次出门云游,都会吃很多亏。现在每次除了假装凶巴巴的,她也无计可施。所以,她就缺个像秦公这样的德高望重者,教她世俗人心。
“秦公,什么是拖人下水?”小五问道。
“就是拉拢引诱别人一起干坏事。”秦公道。
“哦。”小五和铃兰齐齐点头道。
“由于这两人一直假意和我儿子称兄道弟,他做任何事他们都捧着吹着。渐渐的,我儿子变得狂妄自大,连客栈都不管了,终日不见踪影、回来定是喝得醉醺醺的。我和儿媳只要稍一规劝,必定是以大吵大闹为终。”
“每当这种时候,他俩也必定会再次借机挑拨晴放和家人的关系。大力鼓吹我儿子什么有男子气概、有远见,颠倒黑白把所有的错误和责任都推到我和儿媳身上,致使晴放和我们渐行渐远,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捧杀术。”司马澜道。
“这个又是什么意思?”铃兰听言回头问道。
“据《风俗通义》记载,捧杀术,就是通过过分地夸奖和吹捧,让对方骄傲、自负,进而影响其判断,最终导致对方做出错误的决定,从而停滞退步、甚至走向失败或堕落。”司马澜稍稍俯下身,在铃兰耳边耐心解释道。
其实他从刚刚秦公把晴安牵走后,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和铃兰搭话,却又不知该找个什么话题,因为他还没有过此类经验。
所以打算先暗中观察一会,最好能先了解仙子喜好再说,免得一开口就惹人讨厌。
司马澜一开始还给自己找了个正直无比的理由,假设仙子是位品貌俱佳、才艺双全的男子,自己也会去攀交的。
但在仙子身后站了这么久,就算耳朵里听着时事,心里分析着事理,眼睛看着她的背影。
脑子里还是会时不时浮现出她像只蝴蝶落在垂柳窗前的惊艳画面、以及刚刚近距离下她那张绝美的面容。
甚至连在马厩第二次相遇的一点一滴,都在自动回放。
这不是他以往广交益友时,会出现的状况。
他也坦然了,这就是民间话本里所说的“一见钟情”,这么神奇的事情居然让他遇见了。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就是心里暖洋洋、毛绒绒的,想要靠近她。
“哦。”铃兰和小五又齐齐点头道。
“终于有一天,贾任意领着一大帮他赌场的伙计,拿着沁香园的抵押契,把我儿媳从客栈赶回了家。而晴放这不争气的,还烂泥一样赖在他赌场......”晴安爷爷红着眼眶说道。
所以,晴放到底是真的把沁香园赌输了,还是醉了稀里糊涂签了抵押契约,连他自己本人都说不清。
晴安看到爷爷难过,远远地举起弹弓,对着贾任意又是一击,他右手那似白萝卜的中指和食指即刻红肿,变得像胡萝卜了。
贾任意痛得咬紧牙关,眼眶飙泪,就是不敢叫出声,生怕再挨几拐杖、几弹弓。
他现在严重怀疑,一年前独自走夜路被蒙上麻袋暴打,就是晴安这个臭小子所为,他在替他母亲报仇。
当年他趁着夜深,领着一大批手下来抢夺沁香园时,6岁的晴安正在陪着他母亲一起擦桌子。
随后,他瘦弱的母亲被几个身强体壮的手下推倒在地、踩踢了几脚的时候,他还冲上来咬人了。
原以为他当年年纪小不记事,看来这臭小子怕是记狠了。
贾任意心里愤恨至极,区区一家子贱民,竟敢踩在他头上。他盘算着待会去赌场摇人,定要他们一家子吃不了兜着走,十倍百倍奉还。
不,不止他们一家子。在场所有人,一个也别想逃。管你权贵不权贵的,不就几个外地佬,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尸骨无存的我看谁能查到我身上。
还有那几条养不熟的疯狗,胆敢反咬主人,晚点直接炖了给兄弟们当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