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奶茶店,恍惚不知去向,在距离报社两个路口转角处点燃一支烟,思绪纷乱,腿脚发软,很想蹲下身子缓缓,理智告诉我这个地方是来往报社必经之地常有熟人,我可以装逼,但不可以认怂。身上抖的厉害,一支烟压不住,哆嗦点燃第二支。天逐渐阴下来,有下雨的趋势,下意识裹紧衣服,发现身上穿的单薄,想起今天答应我姐去店里补拍照片,赶忙扫了眼手机,已经一点半了,跟我姐约的两点,深吸最后一口烟,准备招手拦车。以前抽烟为了好玩,嘴里打个转便吐出去,这一次当救命稻草,不自觉吸进肺里,呛的猛烈咳嗽蹲在地上,到底撑不住被生理不适压垮了。
“滴滴,滴滴……”仓促的喇叭声从耳畔传来,还没拦车已经有车停在不远位置。抬头看见吕珊越过副驾驶朝我招手:“赶快上来这不能停车。”这里是一条步行街,探头200米是最大限度,之后必须调头了。我挣扎起来拉开车门钻进去,像漂泊在大海上的孤勇者找到了前来解救的汪洋小舟,仰头靠在椅背上缓了许久才转头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尚总让我跟着你。去哪?”
“哦,大钰旗舰店。”吕珊的出现意料之中也预料之外。我重新靠回椅背依然虚弱,“谢谢你,珊珊,难为你了。”
“听这语气对我意见很大啊。”
“不是,姗姗,有些事对不起你。”
“没必要为别人的错误跟我道歉吧。”过了一会儿她小声嘀咕说,“又不是你对不起我。”声音很小但被我结实地捕捉到。
刚被蔡娟谴责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有些疑问在胸却不敢开口验证。吕珊似乎感觉出来了浅笑着说:“是不是以为我爱尚总?你把他抢走了我应该记恨你?”
难道没这层意思吗?我是这样想,但还希望留有余地,便将这个话题的重心转移到自己身上自嘲说:“很难有人不爱尚山吧,我最没出息还为他离了婚。”
吕珊没想到我坦诚释放不设防的中二气质,竟被小女生似的逗笑了,笑的花枝乱颤像初中时我们说起男女生之间小秘密的样子,方向盘在她手里短暂失去了掌控感,车身发飘我吓得赶紧提醒她:“小心看路。”
“不好意思……”她调整好注意力接着揶揄道,“晏小景啊,你要是一直真实可爱,我也不至于曾经那么讨厌你。”
“讨厌我?”这个说法仍然惊到了我,我只觉得她曾经不那么喜欢我,但也不至于到讨厌的程度吧?
“对,有段时间就很讨厌你。”
“哪段?”
“杨宗成喜欢你那段时间。”
“为什么?”
“没人比你更端着。”
“怎么端着了?”我有被冤枉的委屈。
“别人对你好假装看不见呗。”
“我没有……”我简直无语了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可恨她不能理解成这是出于胆怯而直接认定为虚伪。
吕珊见我被怼的哑口无言,进一步掌握主动,情绪释放如泄洪一般:“讨厌你又当又立,茶里茶气,学习好高人一等?长得好不可一世?随意践踏别人的感情活该受惩罚……所以,那封信是我故意让老师看见的。”
“……”我惊愕看向吕珊。她终于敢做敢当了,尽管我早猜到,并且事实上这件事对我的负面影响远远没有对她大。
还有两个路口就到大钰旗舰店了,话说到这个地步岂能放任不理?我故意弱弱地问她:“现在原谅我了?”
吕珊攥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说:“你大概已经知道吧?杨宗成不喜欢女人,我是后来知道的……所谓情书我也看了,确实没有过火的语言,不然班主任哪能轻易放过?可惜她的想象力有限,除了男女之情想不出别的,不好意思啊,最后害你请家长了……”
“你怎么知道的?”
足足等了一个红绿灯的功夫,吕珊才缓缓吐出真相:“他喜欢我哥。”
“我怎么不知道?”这着实不可思议。大家是同学,杨宗成离我不远,心里话也没少说,蛛丝马迹没道理忽略。
“高中没考上本校,我和杨宗成走的比以前近些,初中毕业那个暑假他经常来我家玩儿跟我哥就认识了,你以为杨宗成为什么哪怕考个护校也要学医……”
“后来呢?”
“好过一段,后来我哥拒绝了他,我们俩也渐渐走远了。这些年,我哥感情不顺很痛苦,所以我又把杨宗成找回来……对了,您是天之骄子,当然不知道。”
“这样啊……”想起师兄的真爱是尚山,每个人都有爱而不得的烦恼,又想起把蔡娟介绍给杨宗成的乌龙,我为自己的迟钝懊恼,“不早点告诉我……”
“呵呵,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吕珊的语气忽然有种超脱感,“学习好的人都是自作聪明,不能把自己送给别人,就不要给别人送东西,我哥也一样,不能接受我就算了,还把尚山介绍给我。”
短短半小时,我被排山倒海的信息量砸晕了,重新变回漂浮在大海上失去方向感的人,以为她同样是牺牲精神作祟,想要成全我和尚山急于将自己撇清,于是将信将疑地问:“珊珊,你说真的?”
“我有那么伟大吗?我们两家还有恩怨呐好不好?”说话间车子停在大钰旗舰店门口,吕珊熄了火转过身郑重看着我,“你这么喜欢端着的人,坦率承认喜欢谁也是不容易,我不想你再有顾虑。尚总是非常非常好的人,你看他对同父异母的妹妹……”
“可是,没觉得你希望我和尚山在一起啊……”终于有机会说出郁滞已久的心结。
“对,起初你已婚你不配,后来你离婚又怕你吊人胃口。尚总五年没谈恋爱自有苦衷,选择你必然是慎重思考的结果。可是你了解他吗?没人真正走进他的内心,或许你有能力不过占了一个便宜。”
“占便宜?”我懵了。
“是,以前他见过你。”
“见过我?”我完全没印象。
“你刚进报社那年参加一个养老公益活动,当时尚总正考察类似项目也在现场,那时我就认出你,抱歉还在他面前说了些不好听的往事,后来公司30周年推广招标他竟然力排众议想到你们报社,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你印象那样深可是老板的决定能说什么呢?你们走得越近越阻止不了可能是缘分也可能是孽债。后来就想把你拽入他不为人知的家庭,那样结果就变得不可控了,你也许赢得他也许失去他,因此败下阵来的女人不少不缺你一个。如果你不是合格的人选以你的自尊心没脸忝居其位。恭喜你,你赢了,知道赢在哪吗?”
“……”我沉默地摇摇头。
“蹦极塔!”
“珊珊……”话到嘴边,忍住了。我没法自认是胜利者,反而觉得惭愧。赢在一句信口胡说的瞎话,至少目前不确定是不是真话,凭什么骄傲?
吕珊单手扶着方向盘,目光盈盈送我下车,思忖半刻我改口说:“晚上没事吧,留下来我请你喝酒。”想必接到尚山指令是全程陪伴,她对我的提议几乎没有反抗:“好吧。”说着跟我一起下车进了大钰旗舰店。
我姐见状略显惊讶随即收敛。不巧这个瞬间的变脸被我看到。记得上次在公司开会时她对吕珊的态度就有点奇怪,不是不热情,而是热情中透着生分虚假。初中我和吕珊要好的时候她来我家玩,我姐每次见她也是莫名其妙不咸不淡。有一次我问我姐是不是不喜欢珊珊,她的回答比较符合她的人设。她用嘲讽的语气说:“这女孩子不是一般的虚荣,接近你无非就是让人家觉得交到漂亮朋友是她的本事。”谁让我姐是颜控,她说这种话不奇怪。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姐姐的店。”吕珊落落大方地与我姐寒暄,顺便到处走走看看,有几件衣服貌似还爱不释手,我姐将巴黎水递她手里,“怠慢了,店里不提供咖啡,怕客人不小心弄脏衣服。”
“没事,这个挺好。”吕珊喝了口水继续看她心仪的款式。
我姐在旁边观察一会儿客气说:“穿上试试吧喜欢送你几件。”
“不行。”吕珊立刻否决,“谁不知道大钰姐的衣服七成手工,匠心独运价值不菲,大饱眼福已是福利,哪能夺人所爱?”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对话把吕珊架在不买不行的位置,一口气挑了两套职业装一套户外休闲结账将近5万。拍完照片从店里出来,我微信转她2万:“户外休闲送你了。”她直接拒收却明码开出交换条件:“请我去你家喝酒,而且,必须最高规格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