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山……”清脆的女声伴随略显笨重的身形,看见小鹿姐姐我愣住了。她穿淡粉色连衣裙尤其显怀。晚间温度稍低披了同色系开衫,整个人粉嫩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年轻。没记错的话也有39岁了,高龄产妇的骄傲和小心全在她搭在肚子上的右手。小鹿一般的眼睛清澈但不热情,没有名人通常对陌生人的警惕。她以为自己藏在声音的后面,没想到我见过声音的主人。
早在学生时期小鹿姐姐就是我们新闻专业众多学子的优质偶像,早间财经频道的“金嗓子”,她的演播间往来无白丁,想必尚山是曾经的嘉宾。尚山素来低调,不喜抛头露面,广播或许是能够接受的方式。眼前的小鹿姐姐和当年被学校邀请公开课的形象仅差一个肚子依旧高挑漂亮。靠声音吃饭却拥有靓丽外形,想必也是以此拿下尚山的吧。
我沉浸在忽远忽近的记忆里觉得他们比肩而立的画面有些美,以致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他们之间寒暄形成模糊的背景音,只一段细节不受控地钻入耳膜。“隔离那天真的感谢也非常抱歉……”小鹿姐姐声线甜润。我反应过来他们属于离婚没撕破脸的关系,而尚山那日意外出现在梅林小区我家门口只是一个偶然。
偶遇小鹿姐姐时我正与尚山牵手,不宜以崇拜者的姿势相认,我冲小鹿姐姐礼貌地点头微笑,松开拉着尚山的手说了句“再联系”,准备独自上楼。尚山攥我的手紧握一下,见我撤退意志坚决才缓缓松开。
十分钟后,我泡在浴缸里,收到尚山的一条微信:“到家了吗?”
“到了。”
“今晚好好休息。”
没有暧昧,没有邀约。互动回到了小鹿姐姐出现之前的状态。隔着一个肚子,我不担心今晚他们在一起。不舒服的是,遇到小鹿姐姐之后他不似刚才那般渴望与我一起。
不失望不可能。预想湿身与尚山合体滚进浴室的**画面戛然而止,潮湿的心情跌入寂寞的谷底。离婚后我是不是太疯狂了?烫了风情万种的大波浪,买了曲线毕露的小性感衣服,当了有钱男人的不固定床伴。除了家人没人知道我离婚了,所有变化被归结于最后一点。而尚山作为止疼药总归会度过半衰期。
梦幻不切实际。我赶紧将颓废的自己从热水里捞出来,吹干头发关闭手机钻进被窝,回归现实竟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打开手机弹出我姐焦急的语音:“小景,小景,今天有没有时间,帮姐拍几张照片。”
还有一条信息杨宗成更早发来的。他问我最近能不能来趟宝龙医院?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先管急茬的。
“什么照片?”迷迷糊糊问我姐。
那边继续甩语音,手里舍不得放不下活计。“意大利成衣展个人奖参选作品需要提交素人效果照。”过会儿又补发一条,“机会难得不是谁都能走到这一步。”
我很清楚这个机会意味着什么,除了设计师本人的专业素养,当然要看其背靠的企业实力和影响力。尚利集团几十年如一日在丝绸服饰领域的坚守享有极高的国际声誉,如今搭上新锐设计师创意,务实又讨巧。可以说无论哪位设计师摊上这个机会都是从尚利的碗里挑走一大块肥肉。尽管我早有预料,但是从我姐嘴里听到这些仍觉心虚。我知道尚山为大钰走向国际化可谓鼎力相助。
“素人满街都是啊……”本意我想拒绝的今天急需拉采访提纲发给尚国贤准备。
“化过裸妆没有,那是真的裸吗?素人也不是真的素,只是看上去素。懂不懂?”我姐没打算轻易放弃。
“懂了,不违规的前提下作弊。”
“我说小景,别怪我说你不识好歹,遇到尚山这种级别愿意帮忙以你目前的处境就是掉进烂泥地喝口白兰地,不仔细品品滋味还净说些风凉话。”我姐很气愤,语气透着对我烂泥扶不上墙的嗔怪。
这个话题我们谈不拢。
正想如何推脱,我收到尚山的信息:“内容全部过审下周可以制版。”意思就是说我彻底不用采访尚国贤了。有心问问他此刻在哪儿到底还是忍住了。心有不甘也如释重负,他注定只对我敞开半扇心扉。
“好的,知道了。”不带任何情绪色彩回复了尚山,消化片刻转头答应我姐马上过去。
“太好了小景,姐不会亏待你的,每张一千元当场结算。”为了效果,我姐不停地隔空指导:“洗完脸不要化妆,店里新置了一套彩妆,裸妆绝对以假乱真。”生怕我配不上素人的称号。”心情不好正懒得化呢,随便套上T恤和牛仔裤,顶着素脸出门了。
鬼使神差我跑去地库看昨晚尚山有没有把车子留下谁知他是不是住在隔壁?结果真的看到尚山的库里南诶,翻了翻包所幸备用钥匙还没来得及掏出去,心想拍照时间不会太长估计他没用车我就送回来了。
库里南车体大开起来却省力,发动引擎顿时进入无脑界面。我姐的语音提示还在继续,图省事留在对话框按免提接听:“先别吃饭哈到店里空腹黑咖啡消肿。”这是亲姐吗?拿了钱果然得按资本家的思路来。
用不着提醒我也忘了吃饭,被她提醒反而头晕脑胀。经过昨晚偶遇小鹿姐姐的地方,手上脚上不费劲心思又飘了,肚子里的孩子难不成是尚山的?有孩子不该离婚啊不过也不好说……信息提示音在手机里噼里啪啦炸响,收进发空发胀的脑核犹如绽开烟花。
周末早上地库里来往车辆不多,踩油门的脚不自觉重下力气,渴望速度带来警觉的清醒,然而最终带给我清醒的警觉,砰的一声我与垂直方向开来的车撞个正着。
彻底清醒了。
坐在车内对声音的感知无限放大,以相撞当时巨响判断,车身左前方必然炸开了花。活动一下四肢没觉出异样,可这是库里南啊,不知被撞车子是否惨烈?双手抖得厉害半天才拉开车门,跳下车的一瞬竟然被脚上的高跟鞋崴到了。该死,我穿了高跟鞋!神经错位的抽痛直钻心尖,好在没让我立刻瘸掉,歪歪斜斜艰难走到车子前面,被撞车主刚好也绕过来。吓死了!怎么又是小鹿姐姐?
事实是,我撞了一位孕妇的车。而且,孕妇是我睡过的男人的前妻。动机没法解释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极少不镇定的我,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小鹿姐姐,你没事吧?”
她倒冷静:“认识我?”
“……”我急促点头顾不上追溯往事,始终观察着她的身体反应,如果有什么事我就死定了。
她往我身后瞧了一眼说:“尚山的车?”
对此我更是英雄气短,好死不死开他的车做什么?“要不要送你上医院?”我盯着她的肚子不敢直视她的脸。
“这么恨我?”
闻言,我终于抬起头来。主要是觉得这个声线太不熟悉。小鹿姐姐的甜润声线我太熟悉了,包括昨晚都是一如既往,现在却是陌生的冰冷和刁钻。
“想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面对咄咄逼人的提问我不知如何回答,而她拿捏我的心态字字戳心:“昨晚尚山没和你在一起吧?”
我断定她没事,说了句“抱歉”想离开,她不依不饶补了最后一刀:“他和我在一起!”
步步逼近的疼痛,从脚踝处肆意蔓延上来,牵动面部五官,落在她的眼里想必是痛苦不堪的表情,她这才有几分胜利者的释然:“听说过汤玉香这个名字吗?了解一下,尚山不可能跟媒体人搞在一起……”说完又看一眼库里南,“他的车没问题,还没我的损失大,这次事故我可以说出去,也可以不说出去,关键在你了。自己找理由解释吧……”
发现有人比我对尚山的执念更深,反而让我冷静下来,坐回车里思忖半晌,确认剧痛的脚踝还能开车之后,我将车子驶向宝龙山高速。途中跟我姐说了伤势改了日期。
最后我给尚山发了一条语音,貌似破釜沉舟:“不好意思,我和你前妻撞车了,她没事没我伤的重,我的脚崴了,住在宝龙医院,要你的车来这里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