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天 第3章 第 3 章

溪谷山本来是座人迹罕至的山头，数百年前却因一位采药行家偶然发现了诸多名贵药材而声名大噪。后因山势险峻，攀登不易，这位行家索性在山上定居，渐渐引来更多药商往来，山脚遂建起一座小镇，名为溪谷镇。

青溪便诞生在这山中的采药世家，自幼耳濡目染，精通药理，性情温柔平和。十八岁时，她嫁给了镇上一名郎中，婚后生活虽不富足，却也安宁。未料三年后郎中意外离世，夫家更趁机夺走了医馆。无依无靠的青溪只得重返山中，与父亲相依为命，靠采药为生。

日子清苦，父女二人倒也自得其乐。怎奈天有不测风云，两年后，父亲撒手人寰，留下青溪独自一人，愈发显得形单影只。而恰在父亲离世后的那一夜，狂风怒号，惊雷炸裂，忽有一团金光从天而降，没入溪谷山间。翌日山中人潮涌动，皆是为异象所吸引而来探奇。青溪亦随人群前去探寻，只见整座溪谷皆被染成玄黄色，溪水涓涓不息，却洗不尽那奇异之色，除此以外并无异样。待众人散去，青溪独自折返，竟发现一名小童藏身于山洞之中，怯生生地偷看着她。

“怕不是哪家顽童被奇景迷了心，误了归途。”她心中想道，顺手留下些干粮在溪边，随后默然离去。

葬礼后，青溪独守空山，日子孤寂寡淡，惆怅苦楚无处可诉。某日漫步至溪边，忽听不远处山洞中传来一声稚嫩却清晰的呼唤：“青溪……”

她循声而去，只见山洞里卧着一名奄奄一息的男童，脸色苍白，浑身染满玄黄。

青溪一惊，俯身问他：“你怎的不回家？”

那孩童仿佛没听到，缓缓睁开眼，气若游丝地反问：“你怎的才来？”

青溪闻言怔住，只觉这小人虽年不过十，言行间却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她顾不得细想，将瘦骨嶙峋的小童背回家中。为他擦拭身子时才发现，他明明遍体鳞伤，可从伤口流出的竟不是血，而是玄黄色的东西。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的内伤比外伤更为严重。

“你独自流落在外，想必也是失了亲人，无处安身。既然上天将你引至我屋前，便是缘分使然。不过，我如今并无十分把握能将你救治如初，但你若愿信我一分，不妨就在此暂居，稍作调养，待身子复原再做打算。”

小童紧闭双目，沉默不语，似全然未闻。青溪淡淡一笑，神色和善温柔，不再言语，唯恐扰了他的宁静。

几天后，待他清醒，青溪也终于忍不住将疑惑都问了出来：“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又为何受此重伤？你如何知晓我的名字？”

然而，男童却缄默不语，神情孤傲冷酷，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实际上，他确实记不起这些事。德渊自从被天雷所化的利刃刺中后，失了大半记忆，坠入凡间又不知为何化作孩童模样。他只依稀记得溪谷山上有人提及“青溪”之名，便默默记住了。

虽然对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心存警惕，可德渊也不得不承认她寻来的草药对外伤颇有奇效。然而，他的内伤却并未好转，反倒愈发严重，这不禁让他暗暗怀疑起这凡间女子的真实身份。每次看她专注熬药，又或低眉为他换药时，他总觉得那双清澈的眼眸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莫不是魔界派来的刺客？假意向我施救，实则想要废掉自己的修为……不对，此人看着面相柔和，乐善好施，也无半点拳脚功夫，不像是有弑神的本领。”

半信半疑之下，德渊便一直不愿开口说话。青溪看着沉默不语的小哑巴，只当他是受惊太深，便更加悉心照顾。一天，她端着药盏来到他面前，半开玩笑道：“你这小哑巴，既无人寻你，那便留下来陪我吧。”

德渊一听，顿觉此女果然别有用心，竟想用温柔乡来控制堂堂天界战神。若不是他如今身负重伤，岂会被此等贼人所困。

只见他神色肃穆，两眼紧紧盯着青溪，如临大敌。可青溪见他这副神情，却觉得甚是可爱，杏眼弯成月牙，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稚嫩的脸颊，轻声道：“小哑巴你可真逗，总一副防贼模样。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留在我身边，难道就这么为难吗？”

德渊冷哼一声，心中盘算：“既然你这凡人要演戏，那本座便陪你演到底，倒要看看你究竟还有什么手段。”

就这么过了三个月，眼前的孩童生长神速，转眼便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青溪感叹不已，世上竟还有人能长得如此之快，难道是她抓的药方还有催人早熟的奇效？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少年依旧瘦弱不堪，青溪便暗下决心，翻遍医书为他配药，誓要将他养得壮实些，不然将来怎么让他攀爬峭壁采药呢？

又过了三月，青溪见那少年的血依旧呈玄黄色，心中不免生出许多怜悯与忧虑。她暗想，这孩子定是历经非人的折磨，身中奇毒，连血液都被染成这般模样，却还能顽强存活，实属奇迹。既如此，她便愈发觉得肩头的责任沉重，心中燃起一股激昂的斗志。

她翻遍医书，冥思苦想，最终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用猛药逼出毒性，以毒攻毒。青溪一向自信自己的医术，加上这孩子来历蹊跷，她更是全心全意投入其中。数月下来，她尝试了上百种药方，自觉若是转行开医馆，镇上那些郎中定要被她比得再无立足之地。

然而，直到一日，德渊服下她精心熬制的药汤后，突然面色苍白，口中喷出鲜血。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推开药盏，怒目而视：“你到底给我喝的是什么？！”

青溪见状，也顾不得他突然开口说了话，急忙上前查看，满脸关切地安抚道：“你莫急，我只是见你流着玄黄之血，简直闻所未闻，怕你身上毒性深重，便试了些解毒的方子。虽然……可能有些重了点。”

德渊闻言，气得浑身发抖。他猜测自己内伤恶化的根源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草药，原来自己这几个月受的苦，全是眼前这个凡人女子所赐！她表面一片善意，实则心怀歹毒，竟用这些个毒草一点点削弱自己的修为。

“好一个魔界走狗！”德渊拍案而起，眼中怒火如炬，“你可知刺杀上神是何等重罪？本座今日便将你打入大叫唤地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青溪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震得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柔声说道：“小哑巴，你在说些什么啊？”她伸手想要摸摸他的额头查看，想看看他是不是被毒发迷了神智。

德渊冷冷地推开她，目光凌厉，语气更显愤怒：“还想狡辩？证据俱在，本座岂会饶你？！”

青溪被他一推，跌坐在地，脸上闪过一抹惊愕之色。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后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是上神，更不懂魔界的事。你大概忘了，是我把你捡回来，日日为你熬药，盼着你能好起来。若是有错，那便是我医术不精，可这些草药哪里是什么伤人的毒药？”她语气哀切，眼中满是委屈，“你说我想杀你，可我为什么要杀你呢？你还小，若是能长得壮实些，将来还能帮我上山采药，下山送货……我费尽心力把你拉扯到现在，难道是为了害你？”

德渊眉头紧锁，看着眼前一脸真诚的女子，内心却满是疑惑。他不愿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她明明知道他的身体异于常人，还用尽方法“救治”，若这不是圈套，又能是什么？

想到此处，他冷冷说道：“看在你曾为本座医治外伤的份上，且饶你一命。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莫再相见！”说罢，他转身离去，消失在青溪呆滞的目光中。

青溪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一阵苦涩。

德渊回到山洞，设下结界运功调息。历经一昼夜，他总算感觉身心舒畅了些，可就在这时，一缕淡淡的饭菜香飘入洞中。他循香望去，洞口放着一个食盒，里头盛着温热的饭菜。他微微一愣，心绪复杂，眼前似又浮现出青溪忙碌为他煎药煮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