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自己换上嫁衣,被人从宫里抬到了公主府,段白露仍有些不敢置信,仿佛仍在梦里一般。
她竟然真的远离了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虽然过程稍有曲折,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虽说这桩婚事是仓促间促成。
但......
看着母妃送她上轿时的婆娑泪眼,段白露疼在心里,最想说的话却是:母妃不要为我伤心啊,我终于脱离苦海,您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说说,万不可说出口的。
她流下一行清泪,握着母妃的手道:“母妃珍重,今后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自己受一丁点委屈。”
这话是实话,今她嫁人,往后必定享福。
成婚的第十日,公主府主院里。
府中一派井井有条,下人们脸上倒是不见喜悦,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的事。
按理说主子刚刚新婚,气氛应该比这热烈几分才对。
整个公主府清清静静的,只有主屋窗上的红剪纸、屋里的红纱帐、以及还未撤下的红烛还在隐隐昭示着这座府邸不久前发生的事。
主屋内。
段白露懒散散地靠在美人靠上,张张嘴含住了侍女递到嘴边的葡萄。
她散漫惯了,闲暇时候连动动手指都不是很乐意,更别说吃水果这件能让侍女略微代劳的小事。
葡萄果肉很甜,甜滋滋的味道蔓延遍口腔,甚是抚慰人心。
忽然有点困了,段白露轻轻闭上了眼睛。
侍女灵雨见状顺势停下了剥皮的动作,拿一旁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手上的红葡萄汁水染在了洁白的帕子上。
她自小和公主一同长大,最是了解公主。
段白露此时虽闭着眼,手支起来撑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但她万不会就在此处睡着。
这只是无聊之状
这个时候,旁人还是可以和她说几句话,为她解解闷。
灵雨想了想,与她闲话道:“公主,驸马爷已经五日没有回府了。”
段白露闭着眼,慢慢道:“他愿意回就回,不愿意回就不回,左右不过是回去了他的侯府,丢不了。”最后一句,是为打趣。
灵雨没忍住笑了出来,若是换作其他下人,定是不敢搭段白露这话,更别说笑出来了,会被说成大逆不道的,但灵雨无妨,她与段白露的主仆关系,常常与朋友关系相模糊。
笑归笑,笑过之后还是忍不住担忧起来,忧忡忡道:“可是驸马爷总是不会也不是好事,不如您......”去给驸马认个错?
不过就是点个头的事,不会太折损公主的尊严的。灵雨这样想着。
段白露摆摆手,因为知道灵雨接下来要说什么,及时打断了灵雨的话。
“还有比他不回来更好的事吗?”段白露挑眉看向灵雨。
因近日不外出,新婚的夫君也不回来,不需要示人,所以段白露未施粉黛。
不过她容貌本就妩媚,即使不加脂粉,依旧难掩姝丽。
挑眉的动作本没什么,但是由段白露做来就和抛媚眼没什么两样。
灵雨沉默了,呆呆地坐在原处。
即使是十二年的朝夕相处,即便日日相见,灵雨还是会被眼前人的容颜所迷惑。
偏偏与那妩媚的面容不符的是那人疏离出尘的气质,只有在面对熟悉的人时,才会收敛起周身锋芒。
灵雨自然在熟悉的人范围之内,正因为被这样一位美人不同于旁人那样对待,灵雨心中颇为自得,而正是这样的认知,让她心甘情愿地臣服于那人,越朝最尊贵的长公主。
“他回不回来,和你我的关系并不大,咱们不还是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日子过得照样滋润。”段白露自然地说。
“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很担心。”灵雨蹙着眉,想到了什么,又道:“前朝就有位公主,嫁人后和丈夫夫妻感情不睦,现在竟被编排成了故事,沦为......这是我昨日在茶楼听说书时听到的。”
“笑柄”二字,灵雨说不出口,她后怕地看着段白露,希望对方能就此被警示到,今后莫要步入前朝公主的后尘。
哪知,美人靠上之人非但没被吓到,反而“哈哈”笑了两声。
“我说你啊,近日得了闲了?竟还去茶楼消遣,改日也带上我吧,我也想听听那故事。”
灵雨红了脸:“公主,我......”
段白露坐了起来,微一敛容,宽慰道:“既然是故事,真假尚未可知,就算是真的,咱们越朝又和前朝不一样,不必担心。”
越朝较之前朝,女性地位提升了不少,盖因越朝至今已经出过了三位女皇。
想到这,段白露略微蹙眉,对于灵雨所言的故事内容很是嫌弃。
段白露:“茶楼内类似这样的故事有多少?”
灵雨思索一瞬,摇了摇头,她甚少去那种地方,只不过是偶尔得闲时才踏足那里,拢共去了三次,对于公主的问话实在不好回答。
“派人去查看一番,明日我亲自过去一趟。”段白露吩咐道。
她向来厌恶这种风气,近来无事,她打算亲自去纠一纠。
灵雨应了声,随即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返回来了,脸上还多了几分喜色。
“公主,驸马爷来了。”
段白露面不改色。
一道修长的人影停在了屏风后,举止拘束克制。
段白露盯着那道人影,陷入了沉思。别说,几日未见,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她那新婚丈夫长什么样了,又略一思索,终于从脑海深处想起了这人的名字——沈奕初,对吧?
沈奕初停在屏风后面,他之行径,一点也不像是拥有对于段白露来说最亲密身份的人。
站在屏风后,只能看到榻上倚靠的一抹身影,沈奕初只轻扫过一眼,便低下了头去,神色如常,生硬疏离开口:“见过长公主,我今日归府是想取一些东西,取了就走,绝不会惊扰到长公主。”
“嗯,去吧。”段白露自然道,忽略了灵雨投来的不赞成的眼神。默了一瞬,在沈奕初还未离开前又道:“不过在那之前,等一等,你...绕过屏风来。”
段白露实在想不起这人长什么样了,越想,心里越痒痒。
一旁的灵雨意外又惊喜,反观屏风后之人,略迟疑后,听话地走了过来。
屏风上了影子随着他的动作渐渐不见了,等完全消失后,一玉白之人映入眼帘,于段白露几步之远处停了下来。
段白露眯起眼,起了逗弄的心思:“站那么远干嘛?再走近一点呢。”
这个距离,段白露只能看清楚沈奕初的五官,看不出来那人在想什么。
话落,几息之内,沈奕初又往前走了两步,而且还走得不情不愿的,始终低着头,姿态谦卑。
段白露被逗笑了,但是她开始不耐烦了,直接纡尊降贵地从榻上站了起来,拉住了沈奕初的手。
当即,沈奕初耳朵红了,神情也开始不自在。
段白露嘿嘿一笑,见对方没有抗拒之意,遂直接将人拉至榻前,沈奕初被段白露牵引着,亦步亦趋地跟着。
段白露坐在了榻上,仰头去看站着的沈奕初。
此时她终于清晰看到了这人的面容,玉白的面皮上,飘着两朵红云,甚是可爱。此人生得极好,身着玉白锦袍,更衬得他玉树临风。
难怪他会成为京城中诸多女子的春闺梦中人。这容貌,段白露也喜欢。
这是她第一次细致地观赏他,因为新婚那夜,两人只掀了盖头,走了过场,匆匆一瞥。
单就外貌来说,段白露对自己这位匆匆成婚的夫君很是满意。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对于她大胆的行为,这人竟也不抵触。想来在心里默默接受了两人的夫妻关系。
那厢,灵雨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段白露见新婚丈夫如此乖巧,也忍不住说两句好话:“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吗?”
她指的,是五日前,她们成婚后的第五日。那天她的轿撵行在街上,被户部尚书之子闻南与拦住了去路。
闻南与是段白露出嫁前最喜欢的世家公子,也是段白露曾经最中意的成婚对象,只不过,时局不允许她们两个在一起。
闻南与拦轿一事本就不妥,再加上他拦的还是当朝长公主,安定侯世子之妻,更显荒唐。
当时,坐在轿上的段白露略有迟疑,但看着面前白净清秀的郎君,想起两人昔日的情谊,终是动了恻隐。
遂下轿去,与闻南与相伴去了最近的茶楼。
尽管两人清清白白,只在茶楼里待了一刻钟,但此事发生在京城最喧哗的街道上,目击者不计其数,自然有认出她二人身份的人,不出半日,“嘉善长公主众目睽睽之下与闻少爷私会”一事便传便了整个京城。
因为这件事,次日她还被皇兄诏进了宫中......
段白露承认自己那日的行为欠妥,但她不能不管闻南与,所以始终觉得她做得没错。
但沈奕初恐怕就不这么认为了。两人才成亲没多久,她就弄出这么大的事,一度让他沦为了京城笑柄。
段白露面上流露出几分歉意,愧疚道:“那日的事是我做的不对,对不起啊,你别生我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