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市井生活 第39章 摆摊ing

台上放置一碗莹白鱼羹，里面间以亮黄姜丝，笋丝，火腿丝……

色彩丰富，热气腾腾，叫人看着无端熨帖，胃暖心烫。

白芷心下一动，心中古怪更甚。

便抬手略推开一些，一脸“使不得”的惊讶表情，“无功不受禄，宋娘子折煞我也。”

从日常来看，宋娘子可是锱铢必较，寻常客人要上一碗鱼羹，想要请她略添满一些，宋娘子都是老大不乐意。

眼下竟肯请她白吃？

本想软语在前，好撬开这小娘子的心肠，奈何这小娘子人却警惕。

宋娘子干笑两声，也许太紧张了，发出的声音如老鸦般粗粝。

一时间，听得两人都陷入沉默。

“咳咳……”清清嗓子，宋娘子走近几步，竟然对着白芷福了一礼。

这阵仗，看得白芷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脸上难得有了些她这个年纪的无措来，宋妈妈便笑：“小娘子勿怪，这是同你道歉呢，前些日子是我无理了……虽然时候晚了些，但还愿小娘子原谅则个呢。”

说起来当时难堪一场，最后竟然还是这小丫头主动退了一步，用鱼羹抵了东西，也算是帮她解围一场。

白芷给赶紧朝她福了一礼，表情放松许多，话里流出几分释然：“宋娘子可是礼多人不怪，当日不过是些小事，还弄得这样严肃，以后日日见面，我倒不知道如何同您相处了。”

人家主动来求和，想要个友爱和谐的样子，白芷没有不答应的，话说得漂亮极了，绝不叫人拿住一点错处。

“都是做些小买卖，这鱼羹也是您一柴一火烹调出来的，哪里好白拿你的，看你那日喜爱酱香饼，不然给您装上一张！”

“这不是又让我犯错了。”一张饼可比一碗鱼羹贵，宋娘子是来求和的，哪能在这当头占这个便宜，“您给我个饭团就成，多加些肉松就行。”

“这有什么不好的，肯定给您多加。”

宋娘子表情是诚心诚意，半点做伪勉强也没有，白芷浑身上下更是放松了。

眼看着小丫头卸下心防，宋娘子漫不经心地，好像只是随口好奇一般：“小娘子这肉松，听着是肉做的，就是不知道小娘子是如何有这一双巧手……啧啧，把肉做成这个样子呢。”

她看得清楚，这白芷摊上所售饭团，不过占了个可以多样搭配的新意，那些米饭，提供的些酸萝卜，泡笋，瓠丝，菌菇，咸鸭蛋……这些东西都不是多稀奇的东西，自家略凑一凑也能凑得出来。

要想模仿，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虽说两人摊子紧挨着，这样做说起来不好听。

可只是能好挣钱，管那些做什么？

宋娘子一个寡妇，能养得起孩子，还在这晚照桥占个好位置，摆上摊做买卖，什么风言冷语没受过。

她心里没什么受不住的。

……只是有一点，这其中肉松一味吃食，她却是没看透。

宋娘子这几日日日眼睛往隔壁扫，把这东西的欢迎程度看得清清楚楚，不少回头客点名要这东西，甚至有人问了能不能单独买了回去。

说是家中老母好喜配粥吃，老母亲没了牙齿吃什么都不香，只这肉松不用牙也能吃，叫那孝顺官人看了好不欢喜。

宋娘子想到这些，心中难以自抑火热。神色漫不经心，耳朵却是竖着绝不放过白芷透出的一点消息。

——小姑娘嘛！心性再持重，也是有数。

听得她这样软语相夸，焉知不会飘飘然，或者出于大意而说出点什么？

宋娘子想得挺美，奈何事不遂人愿。

“芷娘？！”来人神色紧张，像是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她，“你原来在这里摆摊了，我还正寻你呢……”

这人来得好是时候！

宋娘子眼看着白芷就要松口，万没想到有人很插一脚，坏了她的好事。

时机已过，宋娘子也眼睁睁看着白芷丢下同她说的话，转身两人叙了一会儿旧。

等她们说了几句话，白芷又忙着应付摊前的食客，哪里还腾得出功夫搭理旁人。

宋娘子在旁边嘴巴张张合合，那碗鱼羹都凉透了，也再没找见合适机会。

……

“宋娘子，我们便走了。”收摊临走前，白芷笑着同宋娘子打了招呼。

——她是故意的。

看着宋娘子欲言又止的样子，白芷在心里乐得呲牙。

哼，谁叫宋娘子不老实。

宋娘子看着她们两个结伴走了，下意识想跟上去，又想起不能撂下自己的摊子，站在原地恼得一拍大腿根。

罢了，改日再找机会好了！

待走出了宋娘子视线，白芷才敛了面上笑意，轻声询问与她一齐推车的柳玉。

“玉娘，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其实分别不过数日，但她明显感觉小姑娘有了什么心事。

虽然柳玉帮着她收拾东西，有客人来也笑笑帮一把手。

但白芷能觉察出整个人沉默不少，神情也是恹恹的，跟被霜打过的小白菜没什么两样。

——被霜打过的小白菜还要甜些。

“……是我这几日太忙了些，又发生了些事……一茬赶上一茬都没来得及同你见上一面。”

柳玉不说话，白芷就主动说了下自己的近况。

白芷隐约猜到了什么，可有些事相比别人问还是自己说出来要好一些。

柳玉心里的愧疚越发深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儿”里头有一桩，还是她间接造成的呢。

依旧灯火通明的街上，白芷偏首就看见小姑娘咬了咬唇，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芷娘，你可要小心那宋娘子，她想要偷你的肉松的方子呢。”

怕白芷不相信，柳玉还强调一句：“我亲耳听到她同张大郎说的。”

看白芷四平八稳，不当回事的样子，柳玉也是急了。直接停在原地，两手并用，连比带画带说的，把自己听到的东西同白芷说了。

太紧张了，说完整个人都有些大喘气。白芷没说信还是没信，先从小车底下摸出一壶竹叶茶，倒上一盏给柳玉喝。

“你有没有再听啊！”柳玉端着冷透的茶水一口饮尽，这微苦涩的竹叶茶却没能去了柳玉的火，她气恼地瞅着白芷。

……这才有些白芷印象里柳玉的样子了。

柳玉不像周午那样一点就炸，表面上她是个比较安静的小娘子，只有同人亲近了，才会有些娇嗔活泼。

“我知道的，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看她那操心样，白芷揽着她的肩膀，笑着给她吃了个定心丸。

皇帝不急太监急！

柳玉心里冒出这么句话，但对于白芷的话确是没有迟疑的，想来芷娘向来有成算，说是有数那心中就是有数了。

“那我就放心了。”柳玉如释重负地松出一口气，“我还怕你着了她的道。”

这些成了家的嫂子，婶子……这些，仗着年纪大些，经验丰富些对付起小娘子来可有些不好说的招数。

想了想她听说的一些“手段”，柳玉又觉得自己放心太早了，又拧着眉拉着白芷说个没完。

一个说，一个听。结伴回家也算是热闹几分。

快倒了甜水巷了，柳玉安静下来，没再说话。

白芷看了柳玉一眼，倒没有主动搭话。

一时间只有脚步和轮子滚动声。

良久，柳玉愧疚地声音响起：

“……芷娘，我……对不起，我不知道哪个游妈妈会去你家闹事……我听她说，是要请你去李府当差……我以为这是好事……”

这才把你的地址给了她。

要同曾经被自己无意伤害过的朋友承认错误，总是让人心绪难安的。

但难说的话鼓起勇气开了头，后面也就话顺理成章了。

被夜里槐树阴影所掩盖的柳玉低着头，藏在阴影下的面上也涨起一片桃红。

柳玉说得很不好意思，但白芷却有些恍然大悟。

她还当李府消息灵通，把自己摸得门清呢。

现在想来，游妈妈明显是自己偷偷出来想抢先把自己给弄进府里，好给自己邀功……她看起来也不是个得脸的，这不就只有自己打听嘛！

“……这算哪门子错。”白芷撇撇嘴，很不以为意，“我住的地方也不只你知道……有心人随便打听一下也没什么难处，早晚的事儿。”

白芷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但看柳玉那不相信的愧疚小表情，她便挑眉露出一份昂然来：“说来是那婆子不讲理，但她也没讨着好，我们把她给打了出去……”

说起来，白芷还要感谢游妈妈一场。

一来因祸得福，得了笔钱财。

二来，与她动手一回，松散了下筋骨，倒把这几月压抑的郁气也一同散了散，累不觉得多累，畅快倒有几分。

白芷说得兴起，柳玉看她真心，七上八下的心也放下大半，瘪着嘴释然说：“那就好。”

话说开了，柳玉也没那样愁眉苦脸，像以前一样挽着白芷臂弯，同她说话。

至于她嫂子叫她来劝劝白芷？

那还是算了。

她倒没怀疑过这件事不是好事，看她姐姐就知道了，穿戴比以往好了太多，次次回家对于李家都是只有夸耀的，说那里人好，景好，食也好……

但白芷拒绝得干脆，那就没什么再说的必要了。

柳玉知道自己人不算多聪明，但她知道一点。

强扭的瓜不甜，也从不觉得自己有那能力扭那瓜。

所以，她嫂子何氏叫她说的话，那是一句没提。

若要何氏知晓，定少不了一场闹腾。

好些日子没见，出于某些原因，柳玉现在贴着白芷聊一箩筐的天。

好叫人知晓，她们的关系还与从前一样亲近。

聊起以前，就少不了提起方娘子。

“方娘子已经被赶走了？”

白芷话里惊诧，但表情也不是那样惊讶。

老徐掌柜与方娘子颇有情义，但小徐掌柜未必能与她再续这份厚情。

兼之又有小徐掌柜夫家来掺和，徐幽娘夫家与方娘子更是连面子情都未必有，怎能容忍她在自家店里作威作福？

……而且话也说回来，方娘子做事手脚也忒不干净，简直全身都是把柄。

被赶出去也是迟早的事。

柳玉以前她总盼着作威作福的方娘子被赶出去，再也别欺负她们，可真到了这步，又好像没有那样高兴。

柳玉深深叹了一口气，白芷看得清楚，这可不是什么得偿所愿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