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蝶端着月色直领锦衣出现在屏风外,里面走出一个丫鬟把锦衣接过去,捧着衣裳进了水榭阁。
几个丫鬟配合将衣裳抻开,举给里边的人看。
这件锦衣是封云初绣了几天几夜完成的,上面是用乱针绣一针一针绣成。
乱针绣绣法独特,是古代没有的。
看到这件衣裳,婉绣娘都惊呆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用这么奇怪的绣法绣出来的衣裳。
真是漂亮。
宁王妃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绣法,从座椅上走下来,走到衣裳旁边,抚着衣裳摸了摸,惊喜道:“这是很平常的料子吧,怎么绣出来的东西像画上去的一样,也太好看了。”
看到王妃这么喜欢这件衣裳,沈兰薰旁边笑道,“姑母你瞧,这针线,这入针处,细致入微,我还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刺绣,太新奇了。”
她本对刺绣不是很了解,但这位封家绣娘拿出来的刺绣,显然与别家不同,更让人赏心悦目。
说话间,沈兰薰给婉绣娘递了个眼神。
婉绣娘知道,这位封家绣娘就是刚才她忽视的小院里的人,没想到里面是一位刺绣手艺如此高超之人。
这种她都没见过的绣技,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可闲暇之余,婉绣娘却是十分担心,方才她因为院子太小,看不上这户绣坊,如今却让人踩着机会攀上来,入了王妃的眼。
她恐怕会被问责。
眼下她只能先行请罪。
婉绣娘跪下来,“王妃恕罪,方才这位封绣娘的位置被安排在廊院最里边,奴婢没有看到,错过这家绣坊,请王妃责罚。”
宁王妃看到这么漂亮的衣裳,一时被迷了眼,但让她差点错过这么好的绣品,实在该罚。
故抬眼瞧着婉绣娘,怒声道:“差点就让本王妃错失这些绣品,你却是该罚,以后我的绣品不需要你来,自行回宫去吧。”
“是,奴婢遵命。”婉绣娘领命,忙退出去走了。
婉绣娘是皇宫里的绣娘,专门为宫里人刺绣,她的绣品当然是好的,在宫里颇受娘娘们的喜爱,宁王妃看她手艺不错,今日便请她一并出来看看,帮忙选些好绣品。
哪知会出现这种事。
宁王妃喜欢新鲜的,宫里的绣娘她看不上,如今婉绣娘在宁王妃这里失了宠,回到宫里也会被人指摘。
想到这里,跟在一旁的沈兰薰便宽慰宁妃,“姑母,刚才走在那边的时候,我们确实没有看到后面的小院,姑母就不要怪婉绣娘了。”
宁王妃不是个心狠的人,知道沈兰薰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就听兰儿的。”
说着,她转头让手下人送婉绣娘进宫,又送了些东西裳给婉绣娘。
算是帮她保住在宫里的名声。
这边心烦的事处理完,宁王妃才和站在屏风外的封云初说起刺绣一事。
问起刺绣的手艺,封云初答得很认真坦诚,又将这件衣裳刺绣的想法说出来。
宁王妃很是喜欢,问道:“这是个什么绣法啊?这么新鲜。”
封云初垂眸应道:“回王妃,这是乱针绣,与苏绣有些相似之处。”
宁王妃闻声去看衣裳,却有与苏绣相似的,但苏绣以针点线,再点面,与宫里那些手艺好的绣娘绣出来的一样。
而这件衣裳,分明是不一样的。
莫非就是她口中说的乱针绣。
“乱针绣,这是个什么名字?好奇怪。”宁王妃觉得新奇。
“回王妃,乱针绣以针线作丹青,绘制在布匹上,就像作画一般。”
宁王妃点点头,“确入作画一般,栩栩如生的。”
坐在旁边阁子的赵大娘子一听,之前和钱妈妈说的为难封家绣坊的想法也荡然无存。
如今封家绣坊在宁王妃面前得了脸,刺绣又这么好,她恐连成衣铺都拿不回来了,还去想什么为难别人。
果然如赵大娘子所想,宁王妃很是喜欢封云初的刺绣,品鉴会上,赏了封家许多物事,又道:“过几日你来一趟,我于你有事。”
上头座椅上的人伸手指了指屏风外的封云初。
封云初抬眸,笑脸答道:“民女遵命。”
就此,绣春楼的品鉴会落了幕。
待宁王妃和沈兰薰的车马一走,底下院子里的绣坊绣娘和老板才收拾好出来。
其他官娘子还坐在水榭阁旁边没走,封云初瞧见在里面的钱妈妈,提着裙摆走过去。
“想必您就是赵大娘子了。”封云初给里面的官娘子行了礼,走到钱妈妈旁边。
“娘子,这是我们绣坊为您绣补的衣裳。”
宁王妃明白这是封云初为其他绣制的衣裳,没有要,只拿走了些其他绣品。
赵大娘子看了看封云初,知晓封云初在宁王妃面前得了脸,她不敢纠缠,忙让身边钱妈妈收起衣裳。
“姑娘果然说到做到,说十日就十日。”赵大娘子。
其他看到这件衣裳是赵大娘子的,都过来一探究竟,围着观赏赵大娘子的衣裳,称赞这件衣裳绣得极好。
“姑娘,你这手艺可了不得,绣得也太好了吧。”
“帮我也绣绣吧姑娘。”
“姑娘帮我绣制一些物什可好?”
“……”
“……”
走上来一些人,把封云初团团围住。
封云初被挤得头大,忙叫以蝶把香囊拿过来,一一分给官娘子们。
“这是民女闲暇时所制,一点小心意,请各位娘子笑纳。”封云初说。
娘子们拿到香囊,嗅了嗅,扑鼻香味袅袅,很是舒服的香气。
“民女的绣坊就在青龙大街,如果各位娘子有想绣制的衣裳料子,就赏脸请拿来一瞧,民女定当竭力效劳。”
官娘子们高兴应好。
封云初欣喜。
第一步推销,成功。
捧着宁王妃赏赐的东西从楼里出来,外面下着细细的小雨。
以蝶帮封云初戴上斗笠,搀扶着上了马车。
“走了。”晏捺坐在外面,喊了一句。
晏捺猛力一抽辔绳,衔镳一动,马儿便慢慢往青龙大街驶去。
封家绣坊在绣春楼出了尽头,在第二日这个消息便传遍了青龙大街。
第三日早晨,封云初和以蝶来店里的时候,就看见围在封家绣坊门前的一些人,都是在这条街上做生意讨生活的老板。
封云初走过去,看到的人给她让了路。
看到是封云初回来,钱妈妈和赵大娘子走过来,“封姑娘,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收下。”
以蝶过来帮封云初揭下斗笠,封云初便看到赵大娘子身后的小厮架着一块牌匾。
牌匾上写着“封家绣坊”。
匾额上的字是草书,龙飞凤舞,凌乱而不失生气。
“这是……”封云初不明。
赵大娘子走出来,指了指匾额,“姑娘,我看你家牌匾松松垮垮快掉下来了,为了表达你帮我绣补衣裳的美意,我为你选了一块牌匾。”
就和二十一世纪的锦旗一样。
封云初知道。
但她不好收下这么重的礼,便推脱:“这么重的礼,我一介女流,怎么受得住,还请娘子拿回去。”
赵大娘子说什么也不肯。
前几日她在家还想着,封家搅了她儿收铺子的好事,等到拿衣裳的时候给她好看。
没想才过两日,她这口气便生生顺了下去。
封云初她是惹不起了。
送一块牌匾,了却当时收铺子和封家闹出的矛盾。
赵大娘子侧目瞧了眼隔壁的成衣铺,一看铺面还关着,便说:“不妨事不妨事,到时候姑娘隔壁铺子开张了,我再送来一副更好的牌匾。”
封云初赶忙制止:“娘子不用客气,我家牌匾还立得住。”
说话间,只听“咔嚓”一声。
他们头顶上的牌匾很适时就掉落下来。
“啊——”
站在外面有人惊叫出声。
见此,人群马上散开,生怕被伤及到。
赵大娘子被钱妈妈拉开,直接跌在地上。
以蝶来不及,赶紧喊封云初快走开。
封云初还没来得及躲,心底悚然,吓得不知道怎么反应。
幸好此时外头一众行队经过,带头的人一下冲进来接住了牌匾。
“啊——”又有人被吓地尖叫。
忽地看到有人接住,才安心下来。
封云初感觉后背一暖,有人扶着她的背。
一抬眸,是几日不见的晏时牧。
他穿着墨黑色的衣裳,应该是官衣,有些地方整洁,有些地方皱褶,脚下踏着黑色官靴,有些磨损。
晏时牧身材高大,直接将封云初护在身前,右手搭在她的肩上,左手慢慢将牌匾稳住。
晏横晏竖看到了,忙赶过来接着牌匾,慢慢放下来。
牌匾上灰尘不少,“咚”地一下砸在地上,灰尘满天。
“咳咳咳咳……”
人群中有人被灰尘呛到咳起来,打破安静,刚才被吓到散开的人群又聚拢过来。
“都回去开门做生意去,有什么好看的。”晏时牧吼了一句。
“快走快走,都各自回去。”晏横也站出来赶人。
百姓们一看,旁边站着许多穿官服的人,知道是巡抚司的官爷早晨例行巡街,都慌地似的往自己铺子奔去。
“鸟兽”散完,这里就只余下几人。
打开封家绣坊铺子,封云初赶紧走进去,脚踏实地才觉得舒心。
站在门口,晏时牧招了招手,让巡抚司的人过来帮忙挂牌匾,又自行走走进铺子。
赵大娘子看牌匾已经挂了上去,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挂了牌匾,外面的人问这个旧的怎么处理。
晏时牧摆摆手,让人把旧的给丢了。
见赵大娘子没走,封云初问道:“赵大娘子还有什么事吗?”
赵大娘子干笑:“姑娘,我还有一件衣裳的绣线有点滑脱,可否帮忙绣补绣补。”
封云初:“好啊。”
她低眸看看钱妈妈手里什么也没有,便命以蝶过来,“以蝶,你随赵大娘子去一趟,拿一下要绣补的衣裳。”
“好。”以蝶应声跟着赵大娘子走了。
转身,封云初走进柜台,拨弄了几下算盘,抬头看看铺子外面,巡抚司的人还站在门口。
“晏世子,您的人还在这里。”她提醒道。
晏时牧笑笑,喝了一口刚才以蝶上上来的茶,然后站起来:“我先去巡街,巡完街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合伙这件事。”
封云初还没作声,晏时牧提腿便往外面走了。
她心有余悸,舒了口气,拍拍胸脯,刚才被那落下来的牌匾吓得半条魂都没有了。
真是惊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