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月二十天,池平安的石膏板终于撤掉,腿脚虽还不利索,起码也能跛着走路。主治考试也迫在眉睫,就回了科室上班。
依照之前说的,回的是脊柱外。
赵祈一反常态,莫名其妙地阴阳怪气,什么风把你给吹回脊柱外了?我之前好说歹说,也没见你听劝要回来呐。
柳敏听不懂他在阴阳什么,把赵祈挤一边儿:“这下总算人到齐了,科里不缺人,老严心中一块大石头才能落地。”主要是缺了哪个都没法跟齐院长交代。
只不过回来是回来,站台还是站不了,就先管些病情不重的病人,齐昱挑挑拣拣,把几个稍微难治的病人又放回自己那儿,赵祈又阴阳怪气:“你不如干脆替他把新病人全收了。”
新一月份要排班,齐昱把池平安的夜班都换成自己名字,赵祈凉凉道:“你不如干脆替他把班上了。”
柳敏忍不住了:“你是咋了,小齐那是关心同事。”
赵祈:“我没见他关心过我。”
查完房在换药室里找到赵祈,池平安主动叫住对方:“……师兄。”
“你还知道喊我。”赵祈收拾操作台,头也不抬,“这半个月在家里住得舒服是吧,连个音信儿也没。想找你还怕‘打扰’你们,还真挺让人为难。”
池平安不想和他聊这事,知道聊来聊去也没结果,索性转移话题:“你和珍珍姐打算下个月办婚礼,我听说了。”
两人去年底就已求过婚见过家长,这回趁着天气渐暖结婚,算是近期的大事一桩。科里最近热闹,除了赵祈还有万研要办喜事,两个年轻人前后脚,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赵祈也听出他不愿再谈前事,最后也不再说什么,看他自己都一瘸一拐的,还要给一瘸一拐的病人换药,叹了口气,过来帮他把车推到要去的病房:“你最好别叫有些事情扰乱脚步,这回职称考试老板很看重,搞砸了他定要追究原因,你俩一个都别想跑。”
池平安默默点头,算是答应。
那厢齐昱拿着几份资料去找齐言平签字,齐言平顺便和他说起齐筱珍的婚事,齐昱说早知道了,语气竟然还算和善,这么久了头一回亲儿子心平气和应了他一句话,齐言平立刻打量他一眼,又问:“多久没回家了,你最近在忙什么?”
看他签完,齐昱收回那几份文件,说:“谈恋爱。”
原本没想过能得到答案,等齐言平反应过来,人已经关门走了,这才回想起方才齐昱说那句话时,眼角眉梢居然带着点笑意。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随后齐院长又一个电话打给俩亲学生,把人喊过来谈之前的合作项目,顺便盘问职称考试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去办公室,当先走着的赵祈正好和齐昱擦肩而过,赵祈立刻知道不妙,折身往回走,在半道截下池平安,搭肩膀和他一起朝办公室走,防止两人在路上单独碰上。
实际多掩耳盗铃啊,就算你上班能拦住,下班能拦得住?一天二十四小时能拦住?
齐昱看他一顿操作,明白是什么意思,路过两人便也没打招呼,径直走了。
池平安扭头看过去,想和对方打招呼,被赵祈箍着加快脚步带进了办公室。
因为今天齐昱的态度,齐言平这会儿心情不错。见到赵祈,亲学生变成自家人,心情更上一层楼。最后看到跟在赵祈身后进门的池平安,最近在叛逆的也终于回归正路了,心情好到了极点。
他喊两个坐下,要喝茶自己泡上,听赵祈汇报项目进度。池平安自觉地去泡茶,泡完后坐下听,轮到盘问自己的时候答两句,不过齐言平对他们都还是放心,三言两语地叮嘱了下,倒和赵祈说起准备婚礼的事。
医院里面该请谁不太好请谁,席面该办多大要注意点什么,末了想起什么,突然问:“齐昱最近在医院里谈对象了吗?”
虽是亲儿子但常年在外读书,齐昱的私生活他这个亲爹算是一无所知,齐昱也很少提起,一心扑在事业上,这点他还是放心的。
这回也不过纯粹好奇,他之前是谈过呢还是没谈过呢,谈个恋爱居然能让人改观如此大?
池平安闻言差点喷了,赵祈则是心惊肉跳,抢先矢口否认:“他的私事谁知道?我们可没听说……”心里暗骂这人简直嚣张,不知对亲爹说了什么,不过好歹没有供出池平安。
最后含糊其辞蒙混过关,齐言平对这事的好奇心有限,对众人的事业看重程度也远大于感情生活。
从齐言平办公室出来,赵祈松一口气,转头说:“你们迟早有天瞒不住。”
池平安知道,也没想过能一直瞒下去。况且,现在并不是瞒,如果齐言平真的找他们对质,他会坦然承认。只不过不是合适的时机,也还没有说出来的契机罢了。
思及此,脑海中却闪过进办公室前和齐昱擦肩而过的画面。
赵祈要去找其他领导签字,两人分道扬镳,池平安拎了两篮水果去传染科,答谢之前各位同事的照顾。传染科众人听说池平安不准备留,都惋惜了一阵。
周姐八卦道:“上次遇上赵祈我问了一嘴,他说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就算留下人也留不住心,几句话语焉不详的,什么意思?”
“哈哈……姐你不用听他的。”池平安说,心不在焉的,心里还在想着方才,此刻他想明白了,方才是在齐言平办公室外,齐昱不与他打招呼大概是避嫌。
他有来自家里的顾忌,对方自然也有。他可以做好坦白的准备,但齐昱未必愿意。
他很能谅解,想着之后在医院里还是不要显得太亲近为好。
一路分心往回走,忘了自己还是个瘸的,进科室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跤,被正要出门的齐昱当着办公室众人的面接住。
池平安像惊弓之鸟,身体相碰的一瞬就立马弹开,对上齐昱疑惑的目光。
但很快明白了什么,齐昱也放开手拉开两人之间距离:“以后走路小心一点,你总是摔跤。”
“谁总是摔跤?”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杨函被堵在门口的两人影挡住路,本来就是个爱凑热闹的,这时候凑上来左右看,头在齐昱和池平安之间摇摆不停。
池平安道:“说我,我老是平地摔。”
“不平地也摔。”齐昱不留情地揭穿,“处处摔。”
池平安:“……”
杨函哈哈哈地笑,随同他们走进办公室:“我有个病人想请你们看一下,上午发送了会诊没有人过来,你们会诊医生是哪位呢?”
会诊医生是齐昱,不过这会儿齐昱正要去手术,杨函说没关系,我看小池很闲,我拉他去一趟也是一样的。
自上次HIV事件后,齐昱对要池平安代劳这种词比较敏感,想都没想拒绝:“我下台就过去,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忙。”
杨函说:“齐师哥,没想到你人还怪好的。”是指对自己的师弟。
但他还是坚决要拉走池平安:“大不了我下班请小池吃一顿。”说起来他还是上次那件事的亲历者之一,这下也明白了齐昱的顾虑,“我那病人真没什么,就帮忙看看再开两盒外用药,你们科实习生都会做。你不会连这都不放心下级去做吧?”
“我现在不是他的上级。”齐昱说。
“哦哦,现在不是了?”杨函没觉得有什么差别。
说起这话题,齐昱说:“柳师姐这次升了正高,以后大概就不在病房带组了。”
“怎么?”又不是说给他的,杨函瞎应。
齐昱忽然笑笑,朝着池平安看去:“以后你又归我带。”
池平安说:“那我要提前谢谢师兄照顾,拜托师兄提点了。”
齐昱点一点头,挑动眉梢:“怎么拜托?”
杨函听不出别人在**,大煞风景:“齐师哥,你口袋里电话已经响两回了,手术室的人在催你。”
说完拉走了池平安,半路上问:“齐昱师哥平时都这么话多?”和他印象中的人设不相符合。
“……没有很多吧?”齐昱是全科室话最少的。
“他和之前救灾那时候比变化很大诶。”杨函最后评价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池平安缄默并不发言,心里却难免疑问,之前是谁发出“你们真是钢铁般的直男”感叹,又是谁此刻迟钝得仿佛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