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顾泱泱把金镯子送到宋氏面前,见她小狗似的眼巴巴的就要去接,往后一闪,见宋氏正委屈要说话,率先开了口。
“你先跟着我去把书给钟哥儿送去,亲口跟他讲,你是这个做长辈的不对,冤枉了他,我再还你镯子。”
宋氏忙不迭点头,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看着顾泱泱手里的金镯子,“你等我,等我拿了书来!”
可千万保护好她唯一的金镯子!
顾泱泱点头,目送宋氏去了,便听见云氏有些惋惜的开口,“你三婶婶家里清贵,就这么些书值钱,给了你,她日后可怎么办?”
言下之意,是让顾泱泱不再追究。顾泱泱冷笑一声,对云氏的偏袒司空见惯。
“祖母这话好生没道理,三婶婶家里清贵我说不得,只我为大伯父和姑母心寒,沙场上忠君爱国奋勇杀敌,拿性命换来的家业结果她儿子享受不到不说,竟然还被人冤枉。若我是姑母,定然是要问问祖母,这是哪里的道理?”
云氏一噎,她敢苛待顾钟,不就是看准顾崇文和顾崇青不在家吗?!
尤其是顾崇青,那就是个瘟神!
“还有,”顾泱泱见云氏不说话,看向自打一开始便做缩头乌龟的四婶婶林氏,“说起来,我真要为四婶婶抱不平,祖母把这么沉甸甸的金镯子给了三婶婶,若是四婶婶没有,那才叫不公平呢!”
林氏生的清秀,穿着也素净,芡实色袄裙越发衬的她端庄秀丽,虽有年纪,可也能见年轻时的不俗姿色。
她家里和宋氏一样都是读书人家,只她父亲多了几分运道,前些年中了举,外放到江南做了知县父母官。
眼下只有兄嫂在原籍,和林氏也常走动,林氏所出的小女儿排行老四的顾盛宜就在林家教养着。
听了这话,她抬头微微一笑,“我虽没有得了金镯子,但我知道母亲断是不肯委屈我的,说不定,还有好的在后面。”
云氏听了这话心底舒坦,一咬牙,肉疼的从头上拔下个点翠簪子递给林氏,“说到底,是我亏欠了你。看你头上怪素的,先拿着戴去别嫌弃,日后有好的,我再给你送。”
林氏忙起身恭敬接了,只没有顺势插在头上,而是手中捧着,一脸恭敬,“母亲所赐自然是极好的,哪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说法。”
一时气氛倒也和乐融融,顾泱泱索性起身告辞,准备外头去等宋氏,顾盛兰借口要送,二人相携出了正房。
秋日里风疾吹落梧桐叶,顾泱泱眺目看向远方,乌云袭来,怕是夜里要有雨来。
也不知爹娘行到了何处,夜里是否会遇到风雨。
顾泱泱有些心神不宁,耳边,是顾盛兰谢她送了石榴。
“那么大的石榴留着自己吃不好,送了来就被那位嫡出的小姐给抢走两个。剩下的我唯恐多生事端,和奶娘丫鬟她们分了,比番邦进贡的果子还甜。那些小丫头她们都说二伯父真真是疼你,你才出生时候就为你种下了石榴,这些年,年年都能吃着。”
“这点儿小事儿,哪里值得谢。若是我爹娘在,只怕还嫌我送给姐妹们的不够多。”
提起父亲,顾泱泱心头也泛起暖意。爹娘若在,顾家这些腌臜事儿自然也轮不到她来处理,可爹娘不在,她除了要处理好这些事儿,还要握住爹交给她的家业。
只盼着,娘亲爹爹快些回家,她好早些休息。
顾泱泱余光看见宋氏带着身后的丫鬟捧着一摞书过来,顾泱泱随手一翻,果然是些前朝的古籍字帖,便把金镯子还给了宋氏。
宋氏喜滋滋的带上,正要走,却被顾泱泱喊住,“三婶婶做什么去?还没给四兄弟赔不是呢!”
宋氏见自己偷溜的计划落了空,垂着脸,低头丧气的跟着顾泱泱去了。
只一行人刚走到二门外,就听见一阵喧哗吵闹,顾泱泱甚至在其中听到顾钟的求饶声。
“给我揍!下死手!揍不死他我今儿个就不姓顾!!”
“也不知姑母从哪里弄来的野种,也敢在我面前装大爷,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
“大哥哥,我是来找三姐姐的,啊......”
“找三房那个绝户女??她来了小爷我也照旧打死你!顺便把她卖到窑子中,还能换上百两银子!”
“都给我住手!”
顾泱泱越过月亮门,就见才换了一身簇新衣裳的顾钟,此刻被一群锦衣少年围着殴打。耳边都是些污言浊语,听的人犯恶心。
她顿时顾不得仪态,提起裙子就冲了出去,一脚把围着顾钟的众人踹开,扶起狼狈带血的少年。
几人不知起了多久的争执,一对多,顾钟明显处于弱势。
束发的白玉冠不知被扔到了何处,鸦黑发丝下,少年面上被揍得乌青发紫。
还带着稚气小脸上下打量了下顾泱泱,见她无事,露出释然笑意,“姐姐,嘶......你没事,太好了。”
顾钟说着,捂住发青的嘴角,掩饰似的把血迹擦掉。畏惧但又坚定的看向被顾泱泱踹开的几个少年,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挡在顾泱泱面前。
“姐姐,你快走,我给你挡着,即便是我死,也绝不让他们欺负你!”
说着,推搡着顾泱泱,催促她尽快离开这块儿是非之地。
顾泱泱看着面前的少年,二人身量相当,顾钟甚至还要比她矮上一点儿。可就是这么一个比她矮的少年,明明畏惧,却牢牢把她护在身后。
从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脸颊有被扇巴掌的指痕,青紫一片,就像是无暇的琉璃被人砸碎了一般,破碎后带着让人惋惜的遗憾。
顾泱泱意识到自己对这位弟弟出乎异常的关注,抬手,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让开。
触手,又是一酸。
十五岁的少年,骨头凸出,一拍竟然硌手,可见他消瘦到了什么程度。更别说,靛蓝锦袍早上还是簇新的,此刻,早已沾满泥泞血污。
顾钟即便是如此狼狈,却依旧死死护在顾泱泱面前,朝顾盛启等人叫嚣,“你们不许动三姐姐,想动三姐姐,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顾泱泱喉头像是堵了一块儿棉花,噎的她眼眶发热、这位瘦削还带着稚气的弟弟,却要护着她这个姐姐。
今日,拼死得罪了三房四房,她也要护这个弟弟安稳。
抬眸看向揪着自家儿子耳朵蹑手蹑脚要逃走的宋氏,“三婶婶,你不解释一下,为何大哥哥他们几个,要对四兄弟动手?”
宋氏弓腰驼背的身影一停,懊恼的瞪了顾盛启一眼,而后,讪笑看向顾泱泱,“泱姐儿,我这不,正要拎着你大哥哥去祠堂罚跪。”
顾盛启一撇嘴,趁机甩开宋氏的手,“我可不去罚跪,不是娘你说,四弟偷了你的金镯子,咱们顾家出了个贼,我拿贼是为民除害,凭啥要去去祠堂挨罚,要罚,也应该让四弟去跪!”
“就是!三伯母,我们也是为了给你出气才会如此!凭什么罚大哥?!”
顾盛发和顾盛才二人走了过来,兄弟二人是四太太林氏所生,一母双胞。二人皆长巾覆发,看着儒雅清俊。
只身着月白道袍的顾盛发看起来端庄有礼,远比身着殷红骑装一脸桀骜不逊的弟弟顾盛才让人喜欢。
宋氏面色赫赫,有些为难的朝顾泱泱开口。
“泱姐儿,俗话说,法不责众,要不,今日这事儿就算了吧?”
顾泱泱含笑点头,“自然可以。”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红缨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顾泱泱,她家姑娘,怎么不护着四爷了?
宋氏喜不自胜,连忙松开揪着顾盛启耳朵的手,慌忙凑过去查看,心疼道,“启儿,快让娘看看,娘弄疼你了没有?”
顾盛启如笼中鸟得了自由,大摇大摆的起身,看向四房的两个兄弟,三人抬脚逼向顾钟,他们身后的书童等,也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三个人高马大即将成年的男子,一旦对上顾钟,只怕打死也是轻的。
红缨见自家姑娘面色不改,心底着急,难不成,姑娘真的不管四少爷了?
这若是四少爷真的被打死,来日可怎么向大老爷交代啊!
和红缨的惊慌不同,顾钟丝毫没有任何慌乱,目光信任的看向顾泱泱,被顾盛启等人围住,也没有任何惊慌。
顾泱泱安抚的拍了拍顾钟肩头,抬眸看向顾盛启等人,“我昔日听父亲说,大哥哥你们来年春天要去读的嵩山书院,最是重视学生品德。”
“对,是重视求学之人的品德,怎么了?”
顾盛启停下脚步,点头,有些不解顾泱泱为什么会这么问。
而红缨和宋氏顿时恍然大悟,若是嵩山书院的先生们得知几人在家和兄弟斗殴,兄弟不和之人自然不懂兄友弟恭的道理,只怕进了嵩山书院也会被撵出来。
而顾盛发心中涌出不好预感,和弟弟顾盛才对视了一眼,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兄弟二人朝顾钟作揖道歉,“今日是我们做哥哥的不对,四弟,我们也是听闻大哥说,你偷拿了三伯母的金手镯才会如此,还请四弟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