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海 第7章 第 7 章

【博弈】

一向看重自己皮相的吴鸿杰，自认皮肤不白皙是他的不足之处，其他方面自己都很满意。他的身量不高不矮，长相集中了父母的优点：剑眉星目、脸微长但不是马脸、鼻子高挺，最让他得意的是两只双眼皮的凤眼，在五官里最为好看。再加上蓄的小胡子，打眼一看，就像个阔少爷。他还继承了父亲的机灵脑瓜子，让他在具有硬朗外表的基础上，更增添了聪颖的气质，这两点深受戴老板的赏识。不然，戴老板也不会把他安排到上海来。

上海是什么地方？

是冒险家的乐园，是脑子灵光的商贾富人、会看行情的三教九流的聚集地，也是间谍、情报人员扎堆的地方。

想到这里，吴鸿杰朝文鑫明敷衍一笑，双眼左右一扫，定位到他的车子，径直走了过去。

感觉到文鑫明跟在身后，又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置上，吴鸿杰便也在副驾驶位子上坐定，转头说：“长远不见你了，你瘦了。”见对方点头不语，又笑说：“看你结了婚被老婆榨得越来越没生气，要补补身体了。”

文鑫明开口道：“你不知道，我那个老婆精得很，怕我在外面找姘头，每晚要交公粮的。交不好，几天不得安生。”

“她管你这个，还管你其他的？”

“还有票子。”文鑫明双手搭上方向盘，似无奈般地回答。

吴鸿杰冷笑下，头转回去看前方的街道、路边的行人。他虽口中不语，心里在盘算若是今天的捉人计划泡汤了，不知道几时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对外身份是造船厂技术员的吴鸿杰，实际上是戴老板的心腹。他被“弃用”，是掩人耳目的假象，事实上他一直是军统特工，重要、机密的任务都由戴老板亲自派给他，平日里他也都是直接和重庆联系。

“你想什么？是想捉我？”见他突然沉默，文鑫明右手从放向盘上滑下来，问：“我要是不在约定的时间赶到咖啡馆，后果你无法收拾的。不要瞎闯祸，安心去吃咖啡。”

他牵了牵嘴角，现出一丝讥诮的笑容：“你会读心术，知道我在想这个事情？”

“别人不了解你，我还能不知道吗？”

听文鑫明这么说，他正过脑袋，挑了挑被掩饰得很好的半截眉毛：“要捉你我有的是机会，哪里会等到今天？”

“平日你都近不了我的身，怎么捉我？只有今天才算是机会。”左手把着方向盘，文鑫明右手掏出手枪，对准他，“讲吧。”

他自是不承认：“老文，你不要乱想好伐？查温先生的事情紧要，还有‘白鹤’。”

文鑫明收起手枪：“量你今天也没胆子动我。”

这话让他很生气，他面上无波，却在心底恨恨地说：我没胆子？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犹太难民埃拉抱着行李，从外滩的难民海关临时签证所出来，身后紧跟着她的女儿罗莎。走出门就是外滩，陌生的城市似乎令人害怕。埃拉注意到女儿停下了脚步，便转身去看，待看到罗莎走近，两人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挨拉又感觉到女儿的异样，循着罗莎的视线，她看见了丈夫贝尔格的侄子伯恩斯和他的朋友劳尼欧，终于松口气。

两个大男孩走过来，似乎因为没有看到贝尔格，诧异地望着埃拉。

埃拉迟疑了下，黯然道：“他跳海了……”

力生和高炎霖一前一后进了爱文意路的咖啡厅，朝着靠窗的一张四人长条桌走去，力生倚着窗户，面朝门口坐下。

“给丽萍取钱了？”高炎霖在力生对面坐定后，开口问道。

力生点头：“刚结婚就走了，早知道让丽萍生了小孩再走的。我妈只要一听见姓沈的就来烦我。发电报就是要钱，每次沈妈妈来家里拿钱，我妈和家里其他人更是会来烦我。”

力生掩护自己身份的手段，是让自己显得更像个普通小市民，絮絮叨叨的。高炎霖听后不禁哑然。

“不讲丽萍，讲我们。”力生一只手搭上桌面，手指轻轻点了点：“这几天你在做什么？”

“温先生的事。”高炎霖不说自己忙，只讲在暗查温先生的下落。

“约你吃咖啡主要有几桩事情。一是关于温先生和美国人，二是要和你讲我妈不同意有洋人住我们家，还是犹太人，也不乐意租出去，你回去给朋友讲一下。再有就是下周是你我的生日，我妈说一起出去吃饭。”

“27岁。吓，我们认识有7年了。”高炎霖原本说话是北方口音，到上海这几年受了影响，北方话里时不时会冒出几句上海话来。

一名男招待端来高炎霖点的咖啡，放下后离开。

因为是临街靠窗的位置，两个人可以清楚地看见窗外的情形。

从进咖啡厅开始，力生的眼睛一直注意着街上的路人。此刻，他问高炎霖：“老文和老吴的活动打听到了？”

“打探到了。”高炎霖说：“我是要提防他们的。”

听到后面这句话，力生故意把话题岔开：“老吴这次又要揩我油。”

“前几次碰面他都没揩你油。”停住在杯子里搅拌的小勺，高炎霖点了颗烟：“现在更不会了，他有人。”

“老钱回上海了？”

“回来了。”一手夹着烟，一手端起咖啡杯，高炎霖朝他点头：“他们荡马路，被我们的人看见了。”

看高炎霖吃了口咖啡，力生说：“我妈见过老钱一次，当时骇得以为是爹爹家的亲戚。”

“力生和老钱幸好不是亲兄弟。”高炎霖略略压低了声音，“对老文的暗查我有线索了，但还要核准。”

力生却说：“他现在给日本人做事，不好核准的。”

高炎霖摇了摇头，道：“做完温先生这个事情，要把老文的情况汇报给重庆。不过我汇报，戴老板未必听的，今天把老吴叫上，让他去给戴老板讲。”

对于文鑫明选了给日本人做事这条道，力生也很是惋惜：“老文会被就地裁决。做汉奸是这个下场。”

说着话，他的眼睛余光瞥见一辆车停在马路对面。先是瞧见吴鸿杰下车，一会又看到文鑫明从驾驶位置那侧下来。

“他们到了。”他头没转动，双眼余光始终留意着外面。

他注意到吴鸿杰朝左右看了看，再往远处瞧瞧，脚下有些慢，文鑫明回头似乎在催促，吴鸿杰便举步跟上了。

《上海的海》为小撒、浣月汐合作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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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